第18章 血色新娘18

白玉休吩咐白寒蝉率众弟子回翠晴峰,将何柔也一并带上,但这回不用捆仙绳了,有人在旁看顾即可。

霍无疆没阻拦,事已至此,有关对何柔的“定罪”除了山岚境外恐怕也没有比之更合适的。何况通过种种相处观察来看,在事情没最终水落石出之前,白玉休应当不会对何柔施惩严刑。

但出于必要的保护和调查,他得跟着走上一趟。

众人御风飞行,路上霍无疆与白玉休并肩而立。见君上似是默许了这人一起回翠晴峰,一直愤愤不平的白澜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旁瞪眼干着急。

“师兄,”他抓了一把白寒蝉的袖子,鬼鬼祟祟的小声嘀咕:“这个无极到底什么来头,你想过吗?”

白寒蝉看了看前方并肩而立的二人,目光从白玉休背上移到霍无疆身上,也有些迷茫:“我说不好,或许……他不是个道士?”

“那就肯定是妖怪无疑了。”白澜舟翻着白眼冷哼一声:“臭道士之前故意藏拙,骗我们以为他只是个掉进钱眼里的江湖术士。可师兄你看他刚才,他居然能从你的手里抢走邪祟!还劳动君上亲自去追!可见一定有些过人的本事。但咱们神族里并没有这号人物,他又与那妖邪牵扯不清,物以类聚,必定也是个妖怪。”

这推理似有几分道理,不过白寒蝉道:“若他真是只妖邪鬼怪,君上不可能不察。你可见方才君上与他一起从那女子的灵元里出来,那么长的时间共处一处,若他有问题,君上一定会知道的。”

白澜舟抖了抖眉毛,讶道:“师兄你是说……君上他有可能借进去灵元的机会,悄悄探查过那厮的灵元?”

灵元乃万物生灵之本,无论神人还是妖鬼,三界之内但凡众生,都需靠一颗灵元固守真气凝结魂魄。譬如何柔,只因她是主动让霍无疆他们进的自己灵元,所以灵元之门洞开,往来无所阻拦。但若遇到非本人自愿的,或者本人并不知情的,则若想探查灵元的真面目,施法者必得拥有高人一等的法力才行。

显然在白澜舟眼里,他君上就是那个法力无边浩瀚通天的高人。

白寒蝉不置可否,他确实对霍无疆的身份持疑过,不过连君上都默许了此人同回翠晴峰,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何况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人似乎并不像是坏人,除了故意隐藏身份意欲盗走邪祟有些叫人不放心外……不过这会儿邪祟已经在他们手中,对方也没阻拦,那就不算是有失。

霍无疆负手背后,迎风悠悠然地飞。突然啪的一下转过头,一脸笑眯眯的道:“山岚君,你是预备回到翠晴峰后再告诉我原委么?”

苍茫的夜色下,翠晴峰高耸的山峦叠影已隐隐绰绰矗立在视线尽头。白玉休看了一眼身后众弟子,确认每一个都清醒着还没有打瞌睡,这才接过问题,道:“今夜公子先留宿翠晴峰,明日若愿意,可随我同何姑娘去往九重天。”

“去天宫?”霍无疆明显的抵触不乐意,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现在就说,为什么非得去九重天?”

“不去九重天,公子以为后面的事该如何处置?”白玉休反问他。

霍无疆道:“姻缘令是仙官,居于九重天,山岚君的意思我听得懂,你是要带何柔去找他,对不对?可我又不用跟他去对质,我就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什么。当然,如果真相过于残酷,是我不愿意听到的那种,而伤害何柔的人又的确是个罪无可恕的混蛋——那也不用山岚君发话了,在下自会去讨回公道。”

说话间一行人落地翠晴峰,白寒蝉遣两名师弟带何柔下去安置,剩下的向白玉休示礼告退。白澜舟气还没消,看君上的样子大概也没工夫搭理自己了,怏怏不乐的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白玉休便吩咐唯一剩下的弟子:“寒蝉,替霍公子准备客房。”

“霍公子?”白寒蝉原地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霍无疆。

“啊,啊哈哈哈……”霍无疆一脸僵硬的干笑了两声:“那个寒蝉啊,重新认识一下,鄙人霍无疆,这是真名。‘无极’这名字也不难听,所以随你高兴,叫哪个都行。”

白寒蝉:“……”

什么叫“叫哪个都行”?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名讳的,两个里总有一个是真的吧?又不都是假名字,未免也太随意了。

白寒蝉颇是尴尬的回笑了一声,应道:“是,那弟子就为霍公子安排佛耳居,离君上的南星居也近。”

霍无疆拱手致谢,白玉休点头道:“带客人去吧。”

一晚上折腾得也累了,霍无疆见白玉休仍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他实在太困,方才路上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时疲惫,也懒得再追问,道一声“多谢山岚君款待”,跟着白寒蝉先过去。

佛耳居在山麓东侧,离白玉休的寝居仅百步之遥。前庭翠竹遍布,兰香芳馨,和“佛耳”二字交相映衬,隐约中还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佛檀香气。

白寒蝉抬手请道:“客房后院有温泉,公子可随意沐浴。”

霍无疆抱拳谢过,二人先行道别。

他这会儿可没泡温泉的心思,进了房间,四下一番打量。房中陈设干净整洁,除了床铺、桌椅、衣橱屏风等一应必备物件外,不见多余摆设。

滴滴哒哒绕着屋子悠悠晃荡了两圈,还是只有无聊二字。困意被无聊驱散,霍无疆吹着口哨,优哉游哉的晃出了房间。

找到何柔没费什么劲,仙童们替她安排的地方很好。霍无疆捏了个隐身诀,闪身遁入室内,何柔正坐在窗前对着一豆油灯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霍无疆挨过去,一脚勾过椅子入了座。

见是他来,何柔似乎并未多惊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仍旧保持着托腮对灯的姿势,道:“在想怎么跟你冤家路窄上了。”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霍无疆歪着嘴角笑了一声,又很快敛去笑意,道:“过了今晚,后面山岚境的人要怎么发落你,我就全管不上了。”

“不用,随便他们吧,我又不害怕的。”

“那你这是知错了?”

“没什么错不错的,总之我不后悔。”何柔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问:“如果换做是你,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跑出来,难道以后就这么孤魂野鬼的飘在世上,不想做点什么?你忍得住?我可不信。”

“我也不信。”霍无疆歪过头,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啊,”何柔轻叹一声,不紧不慢道:“我只是运气不好,刚巧被你们抓住了而已。霍无疆,我这样的身世尚且都要杀那么多人泄愤,你比我还惨千百倍,那你要拿什么来出气?咦,我想想啊,是不是得……”

“别费那个脑子了,先惦记惦记你自己吧。”霍无疆对着油灯吹了口气,没灭,他也只是闲得好玩而已。

“我惦记了啊,惦记的东西还挺多。”何柔放平手臂,枕着脑袋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山岚境主说明天要带我上九重天,我也不傻,看来那个背后害我的人是天界的。真神奇,你说说看,我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女子,居然惹上了高高在上神仙的做仇家。”

“你都知道了?”霍无疆有些诧异,他记得自己和白玉休都没对何柔提过灵元里看到的人和事啊。

“猜的,”何柔嗤笑一声,眸中倒映开的灯火好像两颗明亮的星星:“看你这副表情,想必是猜对了。他是哪路神仙,跟我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这个问题霍无疆也想知道。

但谁让白玉休怎么问都不说呢。

不过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差别了,姻缘令,或说“金隐恻”,飞升前曾与何柔的第四世原身李婼有嫌,因爱生恨,因恨结仇,之后便对李婼的每一次转世操纵暗害,从方徊到胡小悯,从胡小悯到何柔,整整三生三世,轮回永无止境。

而目前唯一尚没有弄清楚的,只有彼时他究竟是如何残害的这几任转世。

“明天上了九重天,到时候就知道了。”霍无疆道。

“……那,之后呢?”何柔收回与夜空互相凝望的目光,转首看向霍无疆:“去九重天大约是为两厢对质,那对质之后呢?那个害我的神仙会被怎么发落,我又会被怎么处置?”

霍无疆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他也很渴望答案。正因为渴望,因为对结果的不确定,才会接二连三的索问白玉休,想提前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好做一个自己的判断。

金隐恻一定就是幕后凶手。

但他们还不清楚他到底做过什么怎么做的,以及最终这位姻缘令会被怎么发落处置,一切都还是未知。

想到此,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莫名清晰的脸——那张映衬在一身红彤彤的华服下的脸,眼角眉梢永远都挂着盈盈的浅笑。虽然他们交往不深,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可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和举动,都那么的让人印象深刻。甚至,他会为了那些由他所牵的男女姻缘能更牢靠,不惜牺牲自己的法力去加固修复,不求任何回报。

这样的一个金隐恻,这样的一个姻缘令君,却——

霍无疆回答不了何柔,他心里突然一团乱麻,有些失落,还有些怅然的迷茫。起身嘱咐何柔好好休息,没再多叙,推开门出了屋。

沿途往回走,也许是心里有事,走着走着就走岔了路,拐进了一处陌生的院落。霍无疆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深更半夜一盏油灯正点在不远处的屋舍窗台前,有道影子在临窗夜读。

不是白寒蝉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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