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拒绝 不是想排挤,而是想压榨……

于佩目光冰凉, 视线落到对面青年男人身上,一眨不眨。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在大型商业城购物的场景。

买完手表,她看中表店里柜台上一个小天鹅八音盒, 询问服务员能不能卖,服务员作了明确的回复, 不能卖。

她心里想买,却也不能强人所难, 万分遗憾地出了店。

没过一会儿,那家手表店里的经理捧着八音盒出来,四处寻找她, 最后把八音盒塞到她手上, 真诚地表示歉意, 还希望她以后多去照顾生意。

那时候的谢屹在哪里呢?

谢屹找了个借口,去隔壁店里逛去了。

现在想想, 谢屹真的是去隔壁店里闲逛了吗?

以前忽视的种种全都涌上心头,于佩心底浮现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答案。

她怔怔看着面前不作答的青年男人, 重新郑重地质问一遍:“你之前认识谢屹?”

青年男人名叫章伍桦,是云华商业城一家手表店的经理。

在好几个月前, 他店里来了一位女客人。

女客人出手大方,在店里买了一条最贵的手表。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云华商业城的位置优越,客流量大,日常过来逛商场的人多, 总会遇见几位大方的客户。

但这位女客人有点不同。

这位女客人看中了他特意摆在柜台上的八音盒,或许她不知道, 这个八音盒是有来历的。

当初商城尚在修建之中,不少眼光独到的人已经开始与投资商签订合同,商铺紧俏得很, 稍微慢一点可能连分杯羹的机会都没有。

他托了点关系才搭上这趟车,也有幸在一次饭局上见识到了投资者之一的谢老板。

谢老板为人很随和,不像其他老板多少有点上位者的姿态,他当时穿了一件工装,似乎刚从工地巡视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这样大大咧咧来了饭局。

他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工人走错了地方,瞧见周围人恭敬的反应后,才知道这位是也投资老板之一。

谢老板进来时,空位只剩他旁边一个,谢老板想也没想朝他走来。

他眼疾手快,将椅子上洒下的一滴水用袖子擦干。

或许是这样殷勤的举动让谢老板留了心,在饭局上没资格开口谈话的他获得了谢老板的主动搭讪。

谢老板问他是做什么生意,他说卖表。

原本以为谢老板只是闲聊,饭局结束,经过一家商店,谢老板看见摆在橱窗里的各种各样的八音盒,挑了一款送给他。

说是手表店太安静,放音乐盒子有助于人心情放松,促进购买欲,并表示外面很大一部分的店铺都是这样的做法。

送这份小礼也有提前祝贺他生意兴隆之意。

他当时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受了重视,捧着八音盒千恩万谢。

商铺建成,表店开业,他把八音盒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里面含着谢老板的好意,他也希望借着对方的吉言,生意昌隆。

后面生意果然好得不得了,他估摸着或许之前谢老板的祝福真的有用,对这个八音盒愈发珍惜,放在显眼的位置怕被人弄坏,特意腾到柜台上,让服务员好生看管。

之前也不是没人过来询价,他一律不卖。

服务员来问过几次后,他放言,多少钱都不卖!

大多数人得知不卖后会自动放弃,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愿意出十倍的价钱买,服务员来和他表明情况的时候,他只觉得对方傻。

有这个闲钱,直接自己去买一份新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执着于他这个小小店里的东西?

别说出十倍的价钱,就算出一百倍的价钱,他也不会卖!

放出豪言不过片刻,立即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谢老板亲自进来了。

他还记得谢老板当时的神情,指着八音盒,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送给她。”

所以,要问起他认不认识谢老板,那可太认识了!

章伍桦淡淡看着于佩的脸,笑道:“谢太太说笑了,我当然认识谢老板。”

得到肯定的回复,于佩的回忆瞬间被拉扯到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的她正高兴于轻易获得的礼物,已然忘记给谢屹准备礼物。

谢屹是那天晚上唯一没有礼物的人。

于佩心情有点复杂。

她沉着脸深思,似乎谢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上次新房子的问题也是,明明是谢屹在背后让冯碧华出售新房,他整个人却装作毫不知情,隐瞒这么久。

现在这件事也是,如果不是这次这么巧遇见手表店的经理,谢屹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想到那房间的抽屉里,白色帆布包里面的钱包中,那张小小的一寸照,于佩罕见地沉默了。

她现在发现,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佐证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或许事情比她想象得更加不可思议。

“谢太太?谢太太?”

低沉的两声叫喊唤醒陷入深思的于佩,她抬头望去,瞧见章伍桦一脸严肃地望着她,“谢太太,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解决我的问题呢?”

于佩这才回归到正事上,“章先生,不用叫我谢太太,我叫于佩,咱们聊聊你的情况吧。”

“好的,于律师。”章伍桦很识趣地换了称呼。

他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两三句话便可以概括完毕。

他婚内出轨被妻子发现,妻子忍无可忍要离婚,不仅要分走他的财产,还要和他争夺七岁儿子的抚养权。

他不甘心,想要抢回儿子的抚养权,所以来咨询。

听到“婚内出轨”几个字,于佩沉默片刻,抬眸问道:“能说说为什么想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吗?”

对于婚内出轨的人,大概率都不太珍惜家庭,她有必要弄清楚对方想争夺儿子抚养权的原因。

章伍桦一愣,理直气壮:“这哪还要理由,他是我儿子,就该由我来养。”

于佩又问:“那请问一下,你妻子拥有你出轨的确切证据吗?”

“大概是有的,她找人偷偷拍过照。”章伍桦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于佩又问了几个问题,发觉整个案件中章伍桦本人的问题比较大,她劝道:“这种情况,我不建议你直接走法律途径,不如考虑一下和解,双方谈一谈。”

章伍桦没接话。

于佩踌躇片刻,直言不讳地道出:“章先生,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还是将孩子给母亲照看比较好。”

哪知这句话踩着了章伍桦的尾巴,激得他差点跳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我妻子她脾气暴躁,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会直接动手打儿子,儿子以后跟着她岂不是要吃苦?她情绪太不稳定了,不能交给她!”

于佩眉头一挑,“哦?展开说说?”

又深聊了几个问题之后,于佩对整件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一旁的黄律师也听完整个过程。

这种离婚案件正好专业对口,黄律师就擅长这一类。

只不过听完章伍桦叙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黄律师犯了难。

黄律师将于佩拉到会议室,小心翼翼合上门,商量:“于律师,这案子听起来咱们没胜算,那咱还是不接了吧?”

这种婚内出轨的人还想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呸!

黄律师嗤之以鼻:“咱们还是不接吧,这种人咱们不帮!”

黄律师义愤填膺的话语落到于佩耳中,她抬眸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认真问道:“黄律师,我希望你坦诚的回答我,你是觉得案子打不赢才不接,还是觉得对方不是好人才不接?”

黄律师一愣,沉默地扣了扣眉心。

做律师这一行,哪有因为不是好人就不接案子的。

“我是觉得打不赢。”黄律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对方婚内出轨,根本就是罔顾法律,这样的人哪里还能好好抚养儿子,天天和外面的情妇亲热都来不及呢!”

黄律师十分不耻这样的行为,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夹带私人情绪的话。

于佩却摇头,“这案子有点奇怪,我想接接看。”

一听到于佩要接,黄律师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他手上有其他的案子,于律师用得着接这种没什么胜算的案子吗?

律师的胜利率关系着身价,虽说这对他一个授薪律师不太重要,但对于佩很重要啊。

她这样的履历,注定是不会有太多败仗的。

现在为了增多案源去接这种案子,失败了的话,这种经历以后是要跟着于律师一生的!

唉……

黄律师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接?”

“嗯。”于佩点头。

黄律师拗不过她,想着她既然这么坚决,心理应该是有打算的,“那好,那我去跟李老板说说这事。”

他一个授薪律师,没有太多的权利去定下案子该不该接,不只是他,律所里所有的案子最后都得李老板来拍板。

谁知道李勤年听了黄律师的意见,脸色一沉,直白地拒绝:“我不赞成,这案子不能接。”

“第一,这案子听起来没什么胜算,你得考虑考虑你自己胜率。”

“第一,这种婚内出轨的人为人不齿,于情于理我都在心里鄙视他,咱们不必出手帮忙。”

“第三,咱们律师所现在被外人盯得紧,接这样的案子恐怕会传出别的不好的影响。”

“第四,现在的于佩只是实习律师,没有离婚诉讼的经验,她一个人不能逞匹夫之勇。”

李勤年列举了整整四条原因,听得黄律师都懵了。

他想反驳,仔细想了想,发觉没什么能反驳的。

可他总得说点什么。

“李老板,你要是不让我接这一个案子,那你什么时候能派案子给我?”他不能总让于佩跟他一样无所事事。

李勤年闻言,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律师啊,你最近带新人,态度变得积极不少,但性子太急了些,有些事情得慢慢来,有合适的案子我肯定会派给你。”

“你也知道,不合适的案子交给你也不太好,你办起来吃力不讨好,何必呢?你就放心吧,不会忘了你们的。”

得了一堆不痛不痒的保证,黄律师闷闷不乐回到工位,将李勤年的四条原因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于佩。

于佩一听,一话不说直接冲进李勤年的办公室。

“李老板,对于章先生的案子我有几点看法。”

“第一,这案子只是看起来没什么胜算,实际上可操作的地方有很多。”

“第一,婚内出轨的确为人不齿,但因为这一点就不接案子,不知道李老板还记不记得当初孟东的案子?我劝告律师所不要接这件案子的时候,李老板当时劝我不要投入太多私人情绪,这句话想必李老板应该比我更清楚。”

“第三,如果因为怕放错而拒绝这件案子,恐怕传出去影响会更不好。”

“第四,我现在虽然只是实习律师,但李老板应该清楚,我之前不只是实习律师。”

……

于佩的反驳句句没留情面,特别是第一点,连孟东的案子也重新扯了出来。

李勤年面红耳赤,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甩了几个耳光。

他一向是知道于佩的脾性的。

以前是他能容忍,觉得于佩这样的做法很是真性情,现在他不能容忍了,觉得于佩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哪哪疼。

他板正态度,面色凝重地咳了咳,“于律师,我已经决定了,这案子不接。”

于佩显然也动了气,她板着脸,一字一句:“李老板,这案子我要接。”

语气丝毫不退让。

四周骤静。

空气中无声气流对峙。

僵持片刻,是李勤年先开了口:“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我直接离开。”于佩想也不想地说。

空气中又是一阵死寂。

死寂过后,响起李勤年一阵突兀的爽朗的笑声。

他笑呵呵地拍了拍于佩的肩膀,“于律师啊,你这话就严重了,谁舍得你走啊,不过我看你很重视这个案子,你想接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实习期过后,和我签十年的授薪律师合约。”

于佩闻言,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原来李勤年不是想排挤,而是想压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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