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回:执念在慢慢变质

隋御端着茶盏,优哉游哉地拨起茶沫,显然默许了侯卿尘的这种言行。

“我们之间可是签了契的,你们北黎人要是拿不出粮食来,就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凌恬儿一巴掌拍在桌几上,震慑道。

侯卿尘的眸光微刺向凌恬儿,稍行一礼,说:“看来小郡主今日过来没有做足功课。”

凌恬儿遽然一惊,下意识地瞟向郎雀和松针,她没太明白侯卿尘话中所指。

郎雀朝隋御等窘笑行礼,又挨至凌恬儿身侧,轻声道:“契约上限定的最晚交粮日是岁末。”

凌恬儿的双颊腾地红起来,她刚才怎么就没能沉住气呢?这可倒好,又在隋御面前跌份儿了。

她这次跟过来,国主凌澈根本不知情。是她自己按捺不住相思之情,苦苦求了郎雀和松针多时,并向他们保证绝对不会添乱。

松针始终都没有答应,与她相处过那几次后,他对这位小郡主只想避而远之。凌恬儿见状,掉头主攻郎雀。郎雀敬她是郡主,又百般央及自己,心肠一软,方答应下来。

郎雀现在后悔极了,他终于明白,松针为啥一路都没给他好脸子看。

小郡主维护东野尊严的心情固然正确,但眼下缺粮的是他们,求人的也是他们。在饥饿和死亡面前,有些东西不得不放一放。毕竟还没严峻到“士可杀,不可辱”的地步。

“啊……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得动作快点啊!”凌恬儿气焰渐消,悄然坐回圈椅上。

郎雀和松针又在中间说了些客套话,隋御终于放下茶盏,启唇道:“卿尘。”

侯卿尘立马弯腰作揖,继而退回到隋御身后。

“十日后,你们直接带人马过来。”

可算盼到隋御吐口,松针笑的拊掌问道:“多少?叔叔能给我们筹来多少粮食?”

“五百石。”

“行行行,剩下的再慢慢弄。”

五百石稻谷虽然还是太少,但总比一粒米都筹不到要强。要知道,桑梓米铺给出的价格,是整个集市里面最低的。余下的米铺粮行,但凡是卖给东野人的,都要比去岁贵上三四成。

“有条件。”隋御冷然地说。

“加价?不是吧,叔叔?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松针满脸堆笑,他真的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了。他堂堂一员武将,居然要这样行事!也就是隋御这个人着实令自己佩服,不然就是国主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愿再扮演这个角色。

隋御慢抬长臂,长指向松针勾了勾,松针立即挨了过去。

隋御讲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让内室里的所有人听清楚。他说的没有半点波澜,反而令松针非常诧异。

“贤侄照做即可。”隋御犹如在命令松针。

“自毁招牌,叔叔到底在布什么棋局?”

隋御洒然一笑,道:“我的招牌如何,你们心里自有衡量。明面上我们的关系糟糕些,于你们、于我都是利大于弊。”

先前侯卿尘说的话,凌恬儿就没大听明白,现在隋御说的话,更让她费解了。刚开始还能强行插嘴,可这会儿她是一句话也接不上了。

郎雀心里明镜儿,要是东野和建晟侯走得过于亲近,保不齐就会被雒都朝廷给盯上。隋御又铁了心不投诚东野,那么他们之间最合适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

隋御要钱,东野要粮。

双方都这么苟且着是窝囊点,可谁的实力足以让自己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是东野现在就敢和北黎撕破脸,从此以后再不向北黎称臣?再不给北黎岁岁年年纳贡?

还是隋御现在就敢向世人宣布,他的双腿早已痊愈,他该回到雒都,替自己这些年的不平境遇讨一个说法和公道?

“侯爷所言极是,这点小事我们能做好。”郎雀应承道。

“朗大人有心了。”

隋御见过了巫韬、松针和郎雀,也从凤染口中听说过翁徒和鄂伦。凌澈培养出这样一批文臣武将,他的雄心壮志不言而喻。

只能说一国之主的位置不好坐,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更是任重道远。

“国主他贵体安康否?”

凌恬儿迅速抢声说:“我父亲的病势大好!”

郎雀和松针只是点首应和,东野的真实情况自不能对隋御随便提及。

议事毕,郎雀和松针准备告辞,凌恬儿却迟迟不肯起身。郎雀和松针猜想她有什么话要对隋御单独说,只得先一步走出内室。

凌恬儿以为隋御身后那俩高大的“门神”定能看出眉眼高低,自会识趣地避走出去。

但范星舒没有动弹,侯卿尘亦没有动弹。

“我有话对侯爷说,你们退下去!”凌恬儿等不及了,蛮横道。

可他二人却视若无睹,凌恬儿把心一横,跺脚说:“你以前不屑和东野有瓜葛,如今也开始跟我们做起交易,心中终是想着故里的吧?待开春以后,阜郡草长马肥,你过来吧,我陪你去骑马。”

她情深意切,声音稍稍发颤,看得出是鼓足了巨大勇气。

范星舒没控制住,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侯卿尘倒没有耻笑她,不过也觉得她有点缺心眼儿。

“不要以为我和东野做起交易,我和你之间就会发生什么。上一次没掐死你,不代表以后我不会动手。要点脸吧,郡主!”

“隋御!”凌恬儿急赤白脸地喝道。

隋御刻薄地说:“滚!”

“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凌恬儿恼羞成怒地跑出内室。心里不停发问,为什么隋御这么反感她?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凤染?

她不甘心听从父亲的话,从此对隋御再无念想。他是她看中的郡马爷,她一定要让他成为自己的人!

隋御轻揉眉心,有些不自在地瞧了眼侯卿尘和范星舒。二人赶紧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茬儿,企图混过这个尴尬的瞬间。

俄顷,但听松针已在米铺外叫骂起来,边走边骂桑梓米铺“没有粮食就别开门做营生”“不守信用、不配在集市里开铺子”云云。

守在外面的康镇心头一紧,还是丁易发现了他,蹭蹭地跑过去,附在他耳边道出始末。

康镇推了丁易一把,口中骂道:“娘的,害得老子担心半天。合着侯府那边有什么信儿,你都在老子前面知晓?我他娘的……”

丁易一个劲儿地作揖求饶,嬉皮笑脸地说:“将军小声些,小声些吧。这不是临时决定嘛,小的也是今早才知道。在集市里转悠半日,一看见您在这儿,马上就跑过来相告啦。”

“那小郡主跟过来是怎么回事?”

“啥?什么小郡主?将军看花眼了吧?”丁易满脸疑惑地问,又朝东野人行走的方向扯脖子望了望。

康镇感觉他没有撒谎,不便继续问下去,于是又抬腿冲丁易的屁股猛踹一脚。

丁易没敢挪动一下,结结实实地应下这一脚,复又欠身说:“将军莫动怒,先前您交代小的办的事,小的已去照做,‘鱼’已经上钩了。”

康镇明白丁易指的是什么,低声道:“我交代你什么了?那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招儿。”

丁易含笑摇首,叉手说:“小的可不敢抢功,这事儿小的早跟侯爷说清楚了。”

康镇冷哼一声,抚着腰侧长刀走远了。他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自己心里的那座天秤,早在不知不觉中倾向到建晟侯府那边。

不至半日,桑梓米铺和东野人闹翻了这事已传遍整个集市,这意味着夏家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宁梧行色匆匆地从府外回来,在西角门前恰遇见郭林。

郭林和古大志、臧定思三人刚从大兴山上下来,见到宁梧,均略略抱拳行礼。

“宁姑娘这是干啥去了?”

宁梧朝他三人面无表情地回礼,冷冷地说:“替夫人办事。”言罢,就要走进府中。

古大志突然出脚,拦在宁梧身前,笑哈哈地说:“听闻宁姑娘身手不凡,哪天得空儿,想跟你切磋切磋?”

郭林“切”了一声,抱臂笑道:“你只是有蛮力,宁姑娘的招数可多呢!”

“呵~是什么招数多啊?你试过了?”古大志在军中肆意惯了,荤话张口就来。

郭林瞬间变了脸色,拧眉赤道:“你他娘的胡诌什么,欠打是不是?”

宁梧抬起鹰眼,那凌厉的目光削在古大志身上。她轻扯嘴角,说:“是欠打。”

古大志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宁梧已快速出拳。七八拳接连打在古大志的左脸上,并且是同一个位置。她身形轻盈,又巧妙躲过古大志的每一次袭击。

几个回合后,宁梧傲然地立于不远处,轻蔑地说:“古大将军,您这是离开军营太久,疏于操练了不成?就您这个水准,啧啧……”

“你,你这个小娘们儿,老子刚才没跟你动真格的,咱们再比试比试。”古大志面上挂不住了,逞强道。

臧定思在后拦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了,人家是姑、娘。”

“没事跟郭林好好练练,什么时候把郭林打趴下了再来找我。”说完,她已急速跑回霸下洲里。

“这是教训谁了?喘成这样?快坐下歇歇。”凤染放下手中狼毫,说道。

宁梧没有落座,反而上前几步,将她从吴夫人处得知的消息一一说与凤染。

“包夫人的动作真快,夏家内况摸得门清儿,县衙大牢也麻溜去了。这是得多盼着夏家倒台。”

邓媳妇儿为宁梧搬来个小杌,又为她端上来一盏热茶暖身。

宁梧捧着茶盏,说:“夫人,我听闻那个夏九好像去了知县府邸,也不知她能跟王夫人说点什么?咱们要不要过去探探口风?”

“夏九还不算太笨,可就算她把咱们供出来也晚了。”凤染拢了拢宽袖,狡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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