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下午，依旧是《孙子兵法》的大课。
孙老头在讲台上侃大山，杨雨在前排认真听讲，李耕坐在最后面看着书，隔壁班的哥们依然不见人影。
大家各司其职，很不错。
最近，李耕正在改写小飞线报的模版，需要用到大量前端技术，尤其是涉及样式的 CSS。
CSS 中文翻译为层叠样式表，一个网页，如果 HTML 是骨架，那么 CSS 就是衣服。
李耕想来对衣服没什么研究。
所以，这会儿他正在看《CSS 权威指南》，临时抱抱佛脚。
台上的孙老头谈兴正浓，讲得那是唾沫星子横飞，满口讲着“经营人脉、公关、利用关系”，也不知道怎么能拐到《孙子兵法》上。
虽然这老头啊，许多时候讲得还挺有意思，而且他讲话都是有着各种例子支撑，哪怕听个乐，那至少也能听个乐。
不过今天这一出，李耕偶尔听那么一耳朵毒鸡汤，就有点腻歪。
什么人脉，什么关系……
这种话，真的也就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了。
真信了这一套，掉入一心经营人脉的陷阱，那路就走窄了。
不过李耕也就只有笑笑，难道他还能站起来分辨个一二么？
有些人年轻的时候的确会干出此类鲁莽无畏的事，但李耕可一向是个好孩子。
咱还是在看自己的书吧。
某种程度上，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最高明的社交方式——
成为一个值得他人交往的人。
……
好不容易挨过一堂三观对冲的噪音，下课后，李耕照例准备去图书馆坐坐。
然后杨雨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作为一个没混过社会的年轻人，她似乎对这堂课有很多感慨，迫不及待地想和李耕展开讨论。
“喂，大哥，你觉得老师今天说的有没有道理呀？感觉好难啊！”
这姑娘为什么被触动呢？
明明自己也不是那样的人，但似乎又很容易受到一些传统鸡汤的荼毒。
李耕打量了她一眼，今天也是个柴火妞，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呵呵笑道：
“有道理，有个屁道理。”
“啊？你不同意么？”
杨雨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是很同意李耕的否定。
“不是同不同意的问题，我只是看清楚了，至少你我是不适合那些道理的。”
李耕摊了摊手。
他自信且坦然的眼中，有着看穿十数年光阴的洞察。
杨雨一时忘记跟上，歪着头，看着李耕的背影。
“喂，好奇怪，我上次感觉你有点变了，但是今天又感觉你没有变！”
“是么？”
李耕微笑，嘴里继续跑着火车，“有变的，也有不变的，这才正常啊！人为什么越老越顽固？一方面老于世故，另一方面又抱残守缺，总是要坚持一点什么的……咦，这话简直是本日金句啊！”
但是他一顿扯，杨雨也没有心思跟他讨论什么人脉了，快步跟在他身后，嘻笑道：
“大哥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此为太公钓鱼之道也！”
“过了过了！中二满满！”
“那我就只能说点实际的，天赋所限，有一些东西咱终归是学不来的，奈何啊！”
“……哼！我看你是在扯！”
杨雨戳穿李耕的敷衍。
上一辈子当然也有这节课，杨雨跟自己之间似乎也有过一场讨论？
李耕记不得了。
当年他可年轻气盛得多了，虽不能说没有触动，但其实并没有听进去，更何况这辈子呢？
李耕很清楚，自己基本上已经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中年人了，至少在三观上如此。
在面对真实世界的过程当中，一个人，他或许会被击垮，被打醒，被磨平，但是，他也会有无法改变的本质，无法学会的东西。
不是说你想圆滑，就会善于圆滑，想世故，就会善于世故。
活了三十几岁，李耕虽然没有做成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但究竟经历过不少。
混过不同行业的几家公司；自己开倒过小作坊；和大厂精英谈过合作；与灰产从业者喝过酒；见过上市公司老板；和身价过亿的大佬谈笑风生……
他早已明白，每个人都有他的路。
有些东西，成年以后就难以改变了。
哪怕重生也是如此。
重生以来，李耕为什么选择做网站，做黑帽淘客，除了没钱，也是因为不需要现实的合作者，不需要人脉，至少在起步阶段，他基本可以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
搜索引擎算法是黑箱，但他至少是客观且独立的一个系统。
只要你知道它需要什么，按照正确的思路提供给它，它就会给你一个明确的反馈。
成功或者失败，没有模糊的结果。
淘宝联盟涉及巨量的商品交易，但是它是一个公开的平台。
平台就在那里，面向所有人提供一致的接口，接受所有人的接入，给出固定的、清晰的、可以预测的结果。
除了面对接口，面对算法，面对屏幕，你不需要面对任何额外的不可测的事物。
不需要厚脸皮，不需要黑心肠，不需要公关，不需要人脉关系，不需要试探、解释、勾心斗角，甚至不需要说服任何一个人。
这正是李耕最擅长、最习惯的事情。
未来，随着事业的展开，他当然会有组建团队、拉投资、找关系的那一天，但至少此时他选择从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开始努力。
李耕的这些思考，当然没必要跟杨雨细说。
两人一路闲扯，又在图书馆入口各自分开看书。
今天，李耕来图书馆主要是还几本书，然后再新借几本前端相关的书籍。
光是一本《CSS 权威指南》，佛脚抱得还很不充分，得再用其他几个角度多抱抱，以此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
当然了，编程并不是一门看的会的技能。
边学边用才是王道。
所以这次李耕也没有在图书馆呆很久，借好书，跟杨雨招呼一声，就回宿舍了。
最近李耕一边准备新的应用下载站，一边在优化完善小飞线报和泛目录。
新网站的筹备还好说，淘客这边写起业务代码来却颇为辛苦。
什么是业务代码？
所谓业务代码，就是指那些用来实现具体需求，距离所谓真正计算机底层、架构等高深知识比较远的，一堆通常由许多 if-else 组成的代码。
绝大多数码农都在写业务代码，业务代码也并不一定意味着技术含量低。
但是，很多时候，业务代码确实都是很枯燥无聊机械低水平的，尤其你在实现产品经理的需求时。
对于李耕来说，比较好的地方在于，他实现的是自己的需求。
而他的问题在于，他始终很不耐烦前端网页的各种样式，在各种浏览器上，常常都会有一些微小的差异，尤其小飞线报还得兼容移动端。
现在可不是未来 HTML 5 相对成熟的时候，很多东西没有容易查询的最佳实践，各种老旧的浏览器也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还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总的来说，就是李耕业务不够熟练。
换一句话，就是代码还写得太少。
没办法，他只能咬着牙现学现写现改。
因为他明白，创造任何一样事物的快感通常只在开始和结束，而其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无聊乏味和自我怀疑中日拱一卒。
至少对于平凡人来说，这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