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回 相逢一醉是前缘(上)

后宫如同御花园的春花,每年这个时节,便是花房宫人最忙碌的时候,因为要种出好看,耐看的花,除了花种要选优,主要还是人的呵护和培育,所以宫人们一刻也不曾马虎,逛着百花缭乱的御花园已有十四个寒暑,新的花骨朵还会接着盛开,如同这后宫的女人,旧的或成为过去,或登高不胜寒,新的正当得意,一切都只为了绵延子嗣,若说哪儿的花开得最好,江南自然当仁不让。

但见那江花红得似火,兰草香得醉人,碧波随鲤鱼的摆尾轻漾,湖镜与山影浑然天成为一副美卷,美景滋养美人,不过姹紫嫣红比不过一见如故,江南歌妓思卉的容貌神似已故的孝懿皇后,叫皇上过目不忘,每过一个县都要问及思卉的情况,并遣了传旨大臣带着圣旨和几箱银元和珠宝赏赐前往扬州丽春院,姑娘们如往常一般站在门廊前迎客,当看到熙攘的人潮和自己的相好熟客被随行的两路带刀侍卫戒严时,都惶恐地躲进楼里,传旨大臣阔步进楼,鸨母玉樗晃着富态的腰支,盈盈上前摇着手绢笑道:“呦,官爷好大的阵仗啊,可把奴家们都吓坏了,可是奴家这丽春院出了什么事?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是世道所逼沦落至此,咱们虽不是什么****,可做得也是正经买卖,官爷若是来查案便请自便,只是别吓坏了奴家的客人。”传旨大臣持着黄绢向玉樗剜了一眼,朗声呵斥道:“大胆!见圣旨有如见到君上!尔等什么身份!圣旨在此,休得无礼!”玉樗只得退下,剪红和题花先跪下低眉莞尔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燕燕和思卉相视一眼,也带着众妓女齐齐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玉樗见众人都跪下,便也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大臣清了清嗓,才打开圣旨,操着官腔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歌妓陈思卉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但身陷风尘,今朕垂怜,特命陈思卉赎身,与朕随驾,赐丽春院银一千两,绸缎十匹,钦此。”思卉惊愣,旁人都叩首接旨:“多谢皇上。”玉樗盯着箱子里明晃晃的银元,笑盈盈地扭上前跪接圣旨:“原来皇上看上了咱们家思卉,官老爷回去转告皇上,说咱们思卉啊,也盼着皇上的宠幸呢!”

思卉跌坐在地,摇头道:“不,不要,什么人都可以,惟独他们不行!”那大臣吊起嗓门高喊道:“难道你想抗旨?!”玉樗忙劝思卉:“思卉啊,难得皇上宠幸你,若以后你进宫成了贵妃,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用得着在妈妈这里给那些臭男人弹琴卖唱吗?”思卉犹豫,玉樗苦口婆心道:“其实妈妈我也不舍,但,君命如此,你我都没办法,他们是满人,我们是汉人,只能听命。听话,思卉。”思卉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那趾高气昂的传旨官,尽力忍住眼里的泪光,冷冷道:“你去转告皇上,就说民女即刻,起、程。”她的字一顿一顿的,似不得以的雨滴,传旨官堆笑着带着人马撤离,玉樗拿着圣旨劝思卉道:“思卉,我知道你不愿意,可妈妈也没有办法啊,思卉,妈妈我…诶?思卉!思卉!”思卉甩开她,哭着跑回自己的厢房,燕燕在房门外敲门道:“思卉姐姐开门啊!我是燕燕!”思卉只是拍在案台前哭:“你走吧,我谁也不想见!”燕燕去找玉樗,跪下道:“妈妈,既然姐姐不肯面圣,不如就让我代替姐姐去吧!”玉樗扶燕燕起来,为难道:“你们别急,容我再想想办法。”

皇上的御驾此刻已将至江宁府,皇上拿出孝懿皇后生前的画像,睹物思人时,马车颠簸,魏珠正端着茶呈给皇上,忽然一个踉跄,茶水洒在了画像上,魏珠惊得魂飞魄散跪下连连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皇上把画像收起,擦了擦脸颊的泪影,平复了心情道:“罢了,是道路颠簸之故,你起来吧。”魏珠揣测地看向皇上战战兢兢起身:“谢皇上。”皇上问道:“朕离宫这么久,宫中一切可都安好?”魏珠边收拾边道:“回皇上,奴才打听过,宫里一切安好,太子殿下也把国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皇上叹道:“难为他了。”满都护贝勒在御前沿途开道,队伍行至江宁,满都护贝勒调头驾马到御前回道:“回禀皇上!我们已经到江宁府了!”小太监拉开车帘,皇上道:“朕知道了。”

思卉茶饭不思,只默默地梳妆打扮,玉樗吩咐小厮杂役把房门撞开,玉樗拿起桌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你若不答应,妈妈我死给你看!”思卉冷笑道:“难道我就值千两?妈妈,除非我遇到真心待我的人,否则我不会赎身的,更不会去伺候狗皇帝!”玉樗的簪子扎得更狠道:“你要逼死妈妈吗?!”思卉不屑道:“是你自己愿意赴死,我可没有逼你。”玉樗只得放下簪子,思卉跪下叩首道:“万一事不成,思卉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连累丽春院。感谢妈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思卉,就此别过。”说罢,便拂袖而去。

小太监带着马车,在丽春院外左右为难,周围的看客对他指指点点,思卉打扮齐全,走了出来,小太监忙上前迎道:“奴才恭候陈姑娘多时了,请快些上车吧!”思卉依依不舍与丽春院众人别过,坐进马车里,时不时打开车窗回头望,丽春院再也不在视线里,才正襟危坐,但见那袖中藏着匕首的把柄。

永和宫中长夜漫漫,我正绣着福袋,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定常在忙放下手里的福袋走上前来查看:“娘娘,让嫔妾看看,要不要紧?”我微笑摇头道:“本宫没事。”定常在道:“说来也奇怪,嫔妾最近也浑身不自在,说不上来,反正很奇怪。”我思索着:“难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对她道:“妹妹,咱们不去理它们,一切都会平安的。”定常在担忧地看向我,点了点头,芳茉上前剪着烛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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