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红色丹药

黑色的夜。

一个迷了路的少女,在街巷里兜兜转转。

她忽闪着惊慌失措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街道,这里是母亲的娘家,她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也是三番五次常来,不应该认不清路的。

可是现在周围的街道,却没有一条是她认识的。黑色的夜幕笼罩下,细长的巷子就像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无底洞,让人无论是向前还是往后,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娘……”

幼儿在遇到极恐怖的事情时,第一个念头去呼唤的人,大多数就是自己的母亲。这并非是因为母亲在他们的心中高于父亲。

只是对于幼小的儿童而言,母亲更慈爱些,父亲更严厉些,所以从内心深处,他们是更偏向于母亲的。

遇见危难的时候,会出于本能地去呼唤母亲。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即使生在穷人家,未必有多坚硬的心肠,于是忽然置身在黑暗包裹的街道里面。

人对黑暗的恐惧好像也是来自本能。跟艺人至于没有光亮的陌生街道那种恐惧感,就像一座山一样能将成年人压倒,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娘……我害怕……”

不论少女如何地呼唤娘亲,心心念念的母亲不会忽然出现在街头巷角,把她拥进温暖的怀抱,带着驱散黑暗的明亮灯笼,将她带回家中。

远处深邃到看不见尽头的巷子,忽然刮起来一阵风。明明是在炎炎夏日,那阵风却异常的冰凉,不像是从人间刮来,倒像是来自地府的阴风。

少女忽然抱紧了双臂,她只穿了一层单薄的粗布衣服,此时被这阵风吹得却瑟瑟发抖。

她忽然看了一眼巷口,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

本来她的身形靠着墙已经瑟缩到不能动弹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力气,猛地撒丫子朝反方向跑去。

少女急促的脚步声,空荡细长的巷子里面回响着。

像是戏台上大事件发生之前,急促且紧凑的小锣声,让看台下的众人心情也跟着焦躁起来。

远处黑色的雾,一点点侵袭过来。

“啊——”

少女在奔跑途中,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不稳,直接横摔在地上,两只白嫩的手掌擦出了些许带血的红痕。

“呜……娘……娘亲……”

她哽咽着,豆大的眼珠顺着眼角滑落,噼里啪啦地落在面前的地面上。

这一摔不仅是手上火辣辣的疼,左脚好像也扭到了,带着异样的抽搐和别扭的感觉。

少女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左脚的鞋子飞了出去,她挣扎着起身,忽然看见了身后不远处涌来的黑雾。

黑雾不停变换着形状,像是一只看不清楚面目的狰狞怪兽,正摇动尾巴,迈着锋利的利爪朝她一点点地靠近。

她甚至能听到黑雾中带血的獠牙磨动的刺耳声音。

面对极大的恐惧,人往往会做出两种选择,被恐惧直接击倒变成瘫在地上的一滩烂泥,或者突然迸发了无边的愤怒,身上仿佛是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少女挣扎着起身,忍着手掌上的疼痛和左腿的不适,她甚至连丢掉的鞋子都没有捡,紧咬着牙,朝着面前看不见尽头的巷子用力奔跑。

因为摔了跤,身上磕磕碰碰的有些伤痕,她奔跑的速度大不如前。又因为剧烈的运动,身上出了汗,掌心的汗水浸在伤口上又痒又痛,让她十分难忍。

“娘亲……救命……”

少女一边奔跑一边哭泣,嘴里还不停呼唤着母亲。

呼——

夜间的风越来越急促,少女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她不过只有十几岁而已,也就是在家里搬搬弄弄,没有什么长久的气力和耐力,于是跑了不大一会儿,就是浑身出汗,四肢酸软。

然后黑雾却越来越近。

“哎呦……”

脚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再一次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这次莫说双手,就连侧边的脸颊都被蹭出了一点点红痕。

少女抽泣着,眼泪如白珍珠帘一般挂在脸上,领口前襟都被泪水打湿了大半。

因为恐惧,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显得苍白。

更让她觉得恐惧的是,此时跌倒的地方好像就是之前她跌倒的地方。

地上因为她摔倒而留下的划痕和手印还在,转头望去,那被甩在墙角的鞋子也还在。

“娘……”

少女抽泣着,喊出了最后一个字,就被黑雾所吞噬。

刚刚被那团浑浊的烟雾包裹时,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一样,脚下的地面也消失了,四周的空气也消失了。

她像是漂浮在水里,无处使力,只能是随风逐流。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

“你又干什么去了!家里的钱呢?你这个死鬼又去赌了对不对!”

是娘亲泼辣的吼叫声。

自从爹爹染上毒瘾,家里的钱好像没有一天是能留存下来的,连母亲的一些首饰镯子也都通通被父亲典当了拿去赌钱。

爹爹游手好闲,只爱赌钱。家里每日的生活只能靠舅舅接济他们母子,并非舅舅刻薄,不愿意多留些钱,可但凡留下超过一日的钱,被爹爹搜刮去了,定要拿去赌,最后赔一个血本无归。

娘亲三番五次的劝说,舅舅也来劝解,可是爹爹死不回头,每当赢了七八十文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七八十文钱,也许需要他输掉一贯才能赢回来了的。

赌到最后,必定是倾家荡产。

“都怎么了……别踏马的废话,老子饿了,赶紧弄饭去!你这婆娘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那是自己爹爹的声音,不用去看,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形象。

其实背地里,舅舅也劝过别的,让娘亲改嫁之类的话。虽然刻意避讳着她,但是小丫头还是听见了。

舅舅说:此时无论和离也好,休妻也罢,你再选个人家能够好好地过日子。难道真的要等到有一天他丧心病狂地把你卖了,抵给别人做妾,做奴隶,你才知道后悔吗?

每次娘亲都是不说话,咬着牙忍着泪。实在是被舅舅逼问得着急了,也最多说一句:那我的丫头怎么办?

带着孩子改嫁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让她那个没心肝的丈夫不会那么乐意的,到时候又免不了狮子大张口的跟她娘家要钱要物。

舅舅一家也并非什么富户,家里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每天挤出些钱银来接济她们母女就已经是极限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少女蜷缩起身子,眼角的泪止也止不住的。

这忽然内心中生了厌世的想法,如果没有她,没有她这个作为拖油瓶的女儿。

娘亲应该能开始另一番更美好的生活,至少不至于每天白日里被爹爹数落,晚上还要躲起来偷偷地哭。

“要是自己死去……一切就好了。”

……

黑雾散尽,一袭黑色斗篷的面具人站在了倒地的少女面前。

通过狰狞奇怪的黄金面具,两道如同翠绿猫眼宝石的眼珠看向地面上的少女。

带有各种颜色的獠牙尖齿,相互碰撞摩擦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山林里的野兽在咆哮。

“美丽的,完整的,深陷迷途的羔羊……”

他的声音很奇怪,每一个字的语调都好像被刻意更改过,说出来的话像是某地的方言,虽然能大概明白一两个字,却也不知他到底说的什么。

面具人从黑色斗笠下伸出一只手,在他的手掌上趴伏着一只白色的骷髅手掌。

仿佛是受到了他的召唤,那只骷髅手爪也站立起来,两根细白的手指骨,左右摇晃着好像是在打量周围的景色到底是什么情况。

骷髅手掌从面具人的手中蹦跳下来,直接落到土地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有面具人知道,其实骷髅手是去周围寻找猎物,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在这个时候闯进来?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像在几天前不久,他刚刚因为这样的原因处决了一个男子。

可惜是成年男子,浊气太重,污糟味道太盛。那是连让他下嘴的心情都没有,那只骷髅手也只是吃了他一颗心脏的血,其余部分连动都没动。

而面前地上躺着昏睡的少女则是不同。她像是新鲜出炉的一盘糕点,肆意释放着美味的气味,让他只是站在身边就忍不住的去流口水。

面具人拍了几下手掌,好像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随着他面具下发出来的低声呜咽,组成了一种特殊的曲调。

原本倒地昏睡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但是原本灵动的大眼睛却变得没有一丝神采,像是一双死人的眼瞳。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经过两次摔跤,女子原本白皙的两只手掌变得又红又肿,还有布满了细长的血痕。左腿的膝盖处也隐隐作痛,如果此时能够解开她的衣裤,就能看到红肿发紫的膝盖和左腿脚踝。

“不怕……不怕……”

面具人虽然伸出手,却没有直接去抓少女的身体,而是隔空抚摸了几下,像是在安抚什么或者召唤什么。

少女木讷的抬起双手,掌心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就连流血的地方也都全部愈合。

这双手甚至比她没有受伤的时候,还要更加的白皙和娇嫩。

就像是七月盛开的白莲花一样。

“走吧,走吧……”

面具人低声说着,他同时抬起双手,把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撑开,像一只凶猛的巨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大嘴。

中了邪的少女呆滞着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或是听到了什么命令,居然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

最后展露出如幼嫩羊羔一般的身体。

面具人贪婪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走进他斗篷的怀抱之中。

“这个……好……留下……”

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言语,面具人重新收拢斗篷,本应该躲在他斗篷下的少女却直接消失不见,若非地上还丢着她的衣服,恐怕根本没人知道一个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黄金面具下传来了他舔弄舌头发出的啧啧声。

今天的黑夜才刚刚降临,一切也不过刚刚开始。

不多时,没有抓到猎物的白色骷髅手又从墙角钻了出来,顺着面具人的斗篷重新爬到他的肩头上。

“你饿了……我也饿了……”

黑夜下,恶魔在悄然行动。

……

某处无名的黑暗街巷里,一袭黑色斗篷的面具人站定了脚步,而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另一个黑色的斗篷,另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

二人一样的造型,一样的面具,一样的绿色眼珠,甚至好像连身高都是完全一样。

“几个……”

对面的人这样问道,他的声音也是同样变调沙哑且刺耳难听的,是又好像跟这个面具人的声音不太一样。

看来除非摘下面具,否则他们只能用声音来辨别对方是谁。

“一个……”

面具人说道,与此同时他舔了舔嘴唇,好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一样。

“抓了……几咯……”

对面的人再次开口问道他绿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同伴,好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好像是在审视什么。

“四个……”

面具人再次回答道。对方的问题好像一样,但是答案却不一样,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好……进去……”

对面的人好像点了点头,然后他向左挪动了身子。身背后原本是青色石砖堆砌成的墙壁,此时却忽然闪了一下彩色的光亮,出现了一道纯黑色只能供一人行走的小门。

而为面具人打开小门的同伴,此时却已不知所踪。

面具人走上前去只轻轻一推,那扇门便自动打开,仿佛没有一丝光亮,即使站在门前也看不清楚其中到底是什么。

他只稍微矮了一下身子,钻进门里,反手将小门死死关住。

门撞击在墙壁上,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如流水一般的波动显现。黑色的门渐渐被青色的石砖所掩盖,直到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就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道门。

而钻进门里的面具人,沿着黑暗的甬道,小步的向前走去。

四周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光亮,可他绿色的眼睛仿佛是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楚物体的样子,居然没有受到丝毫的障碍。其中甚至包括了两次转向和分岔路,他都没有选错方向,十分确定自己的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走到了其中一条甬道的尽头,左右手各是一道钢铁铸就足有一寸厚的闸门,门上只留下巴掌大小的通气口。

让外边的人可以窥探里面,可里边的人却无论如何都逃出不来。

面具人顺着通气口向左边的门里看去,里面没有一丝的光亮,可是他还是看到了一个个如同待宰羔羊般鲜嫩可口的美丽少女。

她们就像是躲在鸡窝里的小鸡仔一样惶恐不安,只能聚集在一起,相互提供温暖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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