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再现邪道

酷夏,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听耳边阵阵的蝉鸣,忍受着被火灼烧一般的痛苦,鬓边的汗水像是河流一样唰唰流下,打湿了衣衫前襟,可不多时又被太阳蒸干。

站在屋檐下看守的衙役只能是暗自叫苦,但是谁叫老天不保佑,在他们当差的今天偏偏是个毒太阳的晴天,虽然不是他们当值的每一天也几乎是晴天。

他们只能是斜靠在墙上,把自己的外衣领口解开,不停地用扇子往里面扇风,裸露的皮肤都被晒得通红。

“这踏马的贼老天,干嘛这么热,是打算烧死咱们兄弟吗?”

衙役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扇子,但即使如此也是无济于事,他们两个人都是热的脸色紫红,一副都快要被烤熟了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

另一个衙役拿起脚边的大陶茶壶,直接是张大嘴巴,往口里咕咚咕咚地灌着水。

里面甚至都不是茶水,而是刚刚从井下取出来的井水……

他喝了一半,把剩下来的水都一口气顺着脑袋浇了下去,直接把自己连人带衣服都打了。

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一点点凉快的感觉,身上的水汽甚至腾起白色的雾,由此可见周身温度之高。

“唉,你给我留一点啊……”

衙役直接劈手把对方手里的茶壶夺过来,左右摇晃了几下,发现里面没剩下多少井水,只能抱怨地说了一句。

然后先是喝了两口,把最后仅剩的一些水珠倒在掌心里面,然后抹在自己的脸颊和脖子上,借此来降低温度。

“行了。没有了就再去取一些呗,反正县衙后面的老井距离咱们这里也不远……”

那人正说着,忽然眼球一转,指着身后紧闭的屋门说道:

“不然……你就进去待一会儿,里面可凉快了。”

“去去去,我踏马的宁可热死也不愿意进到这种晦气的地方……里面都踏马的是死人,我可不想也变成死人。”

听到对方调侃的衙役连连摆手,他用很畏惧的眼神看了一下身后的屋子,然后把头摆得跟拨浪鼓一样。

“瞧你那个怂样儿,这停尸房里虽然都是尸体,那里边也是真的凉快。再说了,周爷天天进天天出,你什么时候见他变成尸体了?”

对方自然是不屑地瞟了一眼同伴,他其实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要是让他自己一个人进去,他也根本不敢。

“说到周爷,周爷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听说他病得不轻啊……好像还跟最里边那具尸体有关。”

衙役一想到自己也是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仵作周爷了,于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的鬼祟样子好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一样。

“你放屁!别听踏马的外边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周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把他吓病了。”

那人直接大声反驳说道,同时他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就继续用强硬的口气说道:

“七年前,有个娼妇被自己的丈夫活生生剁碎了,那尸体的惨状……啧啧啧,我不怕你笑话,我当时就吐了一地。”

“周爷则是稳如泰山,人家还能气定神闲的过去验尸……就这份心态和胆魄,咱们怎么可能比得了?”

“这么厉害……我是前年刚来的,你可不要骗我啊。”

年轻的衙役自然不愿意相信,他可没有见过谁在惨烈尸体面前还能面不改色的,对方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和害怕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可以去找那些来这里当差超过七八年的衙役,实在不行,你可以去问刘头,他们都知道。”

一看对方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刘班头都搬了出来,衙役从心里认为这件事情应该确实是真的。

“行行行,我相信。”

衙役连忙点头,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远处廊下走来一人,于是连忙轻咳一声,站直了腰背。

“咳嗽什么……大人!”

一旁的人正擦着脸上的汗,他没有注意来人的身影,只是听到了同伴的咳嗽,嘴里抱怨着说道。

但是他刚刚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的县令大人。

“嗯……”

夏知蝉点点头,他看了眼很是狼狈的二人,心里知道两个普通衙役怎么也不可能规规矩矩地站在屋檐下忍受着日光。

所以偷懒耍滑是一定的,他倒是并不在意:

“我要进去。”

“呃……好,我马上开门。”

衙役其实是有些诧异的,虽然县令参与验尸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需要综合所有线索,有时候连仵作都不一定能发现的东西他们却能发现,这是因为二人之间的眼界不同。

但是今天县令居然一个人过来,身边既没有仵作跟随,也没有帮手辅助,难不成他打算自己亲自验尸?

“你们每天需要在门前要站多久?”

“一般是四个时辰换一次岗……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衙役有些诧异,一个低头用钥匙开门,一个则是不知所措地看向县令。

“去跟刘班头说一下,把换岗的时间改一下,白天的时候不要站这么长时间……”

夏知蝉看他们二人被晒得通红,也不过是随口说道,虽然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件小事,但是对于衙役却很重要。

“谢谢大人……”

两位衙役连忙感恩戴德的说道,毕竟现在天气炎热,一直是这么站着,很容易中暑昏过去的。

县衙的停尸房,说不重要也很重要,毕竟有时会有凶手为了掩盖证据而冲进尸房里破坏尸体,之前还发生过有人买通衙役,从尸体上割下部分内脏和器官来当作秘密中药倒卖。

为了防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县衙安排了衙役,必须守在停尸房门前,除非有大人的亲笔,否则不许打开大门。

夏知蝉推门进去。

随着木门关闭发出的咔嗒声,两个衙役才敢对视一眼,瞬间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自己被抓到偷懒,要被大人责罚了呢,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县令居然如此体恤下属。

“唉,我说……咱们这位大人可真不错,说话也和气,不像之前那个王八蛋,吆五喝六地指挥咱们……”

“可不是嘛,听说咱们这位大人还是高门出身的……将来一定能做宰相。”

……

进入停尸房,迎面就是一股阴冷到寒气。

跟屋外的艳阳高照相比,这间屋子仿佛是置身于秋冬季节一样,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而凉意的来源,就是摆放在屋子各个角落的大木桶,里面竟然是一块块释放着寒气的白色冰块。

为了能够保存尸体不朽,县衙里也是经常备有冰块,甚至还有冰窖,但是这些冰都是为了提供给验尸房的,一般人没有资格挪为他用的。

屋子都是一张张矮桌,上面用白布蒙着的就是尸体。一般来说,只要是案件结成,尸体就可以交由家人领回埋葬,毕竟人死如灯灭,需要入土为安的。

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很少的东西,通过白布上的形状判断,应该是一具死了许久白骨尸体,那

是今天一早,从京城驿站里面取回来的。

就是兰园里闹鬼的真凶,此时她差不多被郭自达的玉印去除邪气,只留下一缕微弱到如同萤火的灵魂波动。

夏知蝉走上前去,双手结印为其超度,直到将那一缕冤魂送入轮回,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具尸体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需要仵作验尸确定之后,才能分析出对方的来历和死因,然后再通过案卷,查询是否与多年前的凶杀案相符。

他此行的目的自然不在此,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迈步往屋里的深处走去,穿过一张张或盖有白布或空荡荡的桌子,夏知蝉走到了屋子最阴暗的一个角落,那里用好几张白布挡着一具尸体。

之所以需要比寻常时更多的白布,就是因为这具尸体的死状造型太过奇特,而且按理来说,尸体虽然会发生尸僵,但是也会在三五天之内肉体回软,然后开始一点点腐烂。

而这具尸体,在县衙里面安放多日,却始终是保持僵硬姿态,任凭仵作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弯曲他的身体。

也不知道仵作周爷用了什么办法,愣是验尸完毕,得了一场大病之后,还能有精力写下尸单。

寻常躺在桌子上的尸体只需要一块白布就能盖住,但是因为这具尸体只能保持跪的姿势,所以无奈之下,用好几块白布把他围了起来。

周爷这么做,也是为了尽量不吓到别人。

夏知蝉在最后一张桌子前站定,他还是没有伸手去触碰白布,就闻到了阵阵的腥臭味道。

要只是尸体之上虽然有血,但是为了验尸方便,仵作一般都会亲自将血迹清洗,这样一来减少了血腥气,也能更好地观察尸体上的伤痕。

这股腥臭味不但刺鼻,隐隐地还透着一点邪气。

“看来这件事情背后……有点意思。”

夏知蝉伸手撩开白布,然后就看到了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左手掐诀,瞬间用指尖凌空一划。

看到一道薄薄的青色魂魄从尸体上面挣扎着起身,他只有上半身还算凝练,下半身就完全变成烟雾。

“我……”

“你已经死了。”

夏知蝉直接用招魂术把对方的灵魂从躯壳里面召唤出来,这点一点奇怪,对方既然用邪法杀死此人,却没有消灭这个人的灵魂。

“我死了?不可能,不可能!”

男子的灵魂一阵挣扎,他挥舞着双手想要离开,但是下半身的青烟是从尸体上涌出来的,所以无论怎么挣扎都离开不了。

夏知蝉知道,如果人死了之后又突然苏醒过来,大概就是如此慌张的模样,所以他很冷静地看着对方挣扎。

“不不不,我……我……”

男子还想要挣扎,但是他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还有消失的下半身,那些翻滚青烟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真的死了。

“冷静!”

夏知蝉指尖一弹,对方就像是坠入冰窖一般浑身打颤,然后下意识想要缩回到躯壳里面。

男子在一瞬间,从面前之人的身上展露出来的气势,让他感到由衷的畏惧。按理来说他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人能将他再杀死一遍,而且像捏死一只虫子。

“饶命……”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超度你进入轮回,不用再受痛苦。”

夏知蝉弹了弹手指,他不看对方求饶的模样,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您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子瑟缩在桌子上面,他连忙低声说道,同时拿眼睛瞧瞧地打量对方。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话。”

夏知蝉知道,对方虽然是已经死去的冤魂,但是有可能在死时遭遇巨大的恐慌或者迫害,导致他的记忆破碎不全。

“我记……我记得……那天夜里,我走在巷子里面忽然被人撞了,好像是个姑娘……后来看见她跟着别人进了巷子……”

男子哆哆嗦嗦地说着:

“那个人是她的奸夫,女子脱了衣衫,然后进到男人的怀抱……他用黑色斗篷遮住了自己二人……”

夏知蝉一挑眉毛,但是并没有说话,随着对方的话语,他的脑海里面开始构思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我……我想要跑,被那人抓住了,不知为何就跪了下来……还用刀子割开了胸口……疼疼疼疼死了!真的是疼死了!”

男子忽然蜷缩起来,他两只手胡乱地挥舞着,脸上都是剧痛所引发的狰狞神色,其实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只是因为回忆产生的痛感,让他就能变得如此癫狂。

“冷静!”

夏知蝉伸手一点,就像是一记良药,把对方挣扎剧烈的痛苦瞬间淹没下去,男子扭曲的脸颊顿时变得淡漠。

就像是心里翻滚的怒火,突然被浇灭了下去,一时间产生的落差,让人变得异常淡漠,脸上的表情都是呆滞木讷的。

“你好好想想,对方长得什么样貌,有多高,是男是女,有什么明显特征没有?”

夏知蝉关心的自然是凶手,他稳定住了对方的心神,免得男子一个激动而成鬼化煞,或者直接魂飞魄散。

“长得什么样子……面具……金色的面具!绿色的眼眸……妖怪!妖怪!”

男子又是一阵挣扎,他本就虚幻的躯壳甚至有开始消散的趋势,如果不是夏知蝉再次出手稳住了对方,恐怕他真的要烟消云散了。

“你要不就直接杀了我吧……不要再问了……”

他挣扎着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是被人用手抓着,突然提到高空,然后又瞬间丢下悬崖。

那种感觉,还不如死了呢……

“你……你先安静一下,让我仔细想想。”

夏知蝉安抚对方一下,他知道自己太急迫了,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坚定意志,很容易被折磨到发狂。

他心里暗自思量,从对方所说的内容来看,那个所谓面具妖怪的目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那个女子……女子,失踪的少女……看来一切跟他猜想的一样。

对方不过是无意间闯入到那些人掳走少女的地方,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只能用这种杀人灭口的方式。

而且从手段而言……应该是个邪道。

上古时,邪道确实有利用少男少女或者刚刚出生的胎儿来炼制特殊法器或者丹药的记载。这些法器一经炼成,往往威力巨大,而且邪异无比。

但是京城里面有驱邪大阵,有些气候的妖邪怪物都是不能入内的。

由此看来,应该就是邪道人士。

“会不会是三师兄呢?”

夏知蝉沉吟了一句,他拧着眉毛思虑了半晌。

这次之所以奉师父的命令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把他这个偷了金玉人头的三师兄抓回去。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傅在这个时候让他把三师兄抓回去,难道只是因为他偷盗了金玉人头?

三师兄一向是一个很有城府,又有些执着的人。他既然想去做某件事情,那想来是不会回头的。当然夏知蝉这次来也不是没有准备,所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是如今京城里发生的种种又好像并不是三师兄的所为,难道又有其他的邪道?

记忆里突然翻涌起一个片段,遥记得去年在某个客栈里,那个自称是十三楼杀手的女子就是一个能变成妖怪的人。那是上古时代邪道的一种偏门方法,用人的身体来饲养妖怪,但是应该已经失传许久了,夏知蝉只在古籍里见过。

之后曾经给师父写过信,但直到他回了困龙山问起这件事,他的师父洪煌岚也没有给一个准确的答案。

然后又想起自己在落仙镇里遇见的何家,将人炼成傀儡到邪术,他们也都是邪道的一种。

如此看来,当今这片天下还暗藏着不少邪道势力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自己那个入了邪道的三师兄,应该也跟他们有所勾连。

“这位……神仙,您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你还记得那个女子的样貌吗?或者说在面具人要杀你的时候,那个女子在哪?”

夏知蝉这话是问到了点子上,既然对方的目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为了掳走女子的话,那么女子的下落就非常的重要。

“那个女子……我不知道,她……她……”

男子努力回想,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记得女子的下落。如果再仔细想,他就会立马想起面具人的脸,然后心里又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恐惧感。

“好吧……”

夏知蝉手上指印一变,他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多谢神仙。”

男人被一口白气直接吹散,但是没有感到半分剧痛,反而像是一滴水回到了大海,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

他被夏知蝉直接将魂魄送入轮回转世去了,但是他前生造孽太多,也转生不到平安富贵人家,八成下辈子还是要吃苦的。

……

京城驿站,梅园。

“夏知蝉,你给我站住!”

郭自达浑身一颤,额头止不住的冒着汗,他拿袖角擦了擦脸颊,然后心里敲鼓的后退几步,脸上露出苦笑:

“秦捕头,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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