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吴畏

红光一闪,代表自落下名字的那刻开始,这张婚帖上的男女已经在天道的注视下纠缠在一起。

夏知蝉轻轻一抹,指尖上的伤口便随即愈合。他望着婚帖上刚刚干涸的血色笔迹,一时间目光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把我也拖进这道禁忌之中?”

“没错,我想看看被师父宠爱的小师弟你会做出如何的选择?最后落得如何的下场?”

三师兄开心地拍手,他之所以如此做的目的,就是想逼迫夏知蝉也如他一般。修道之人不能与凡人相恋,否则终究会落得个痛苦的结局。

就像如今的他一样,已经不能回头。

他想要知道夏知蝉今后的选择。其实他也知道夏知蝉已经与道门的一位女子相互倾慕。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方面是因为嫉妒。

是的,单纯的嫉妒。

也许是多年对自己目标追寻的无果,反观之自己的小师弟却顺风顺水,甚至在道门找到了心仪之人,马上要结为道侣。

他本不该这么想的,他也是曾经出自真心将夏知蝉当作自己亲生的弟弟来疼爱的人。可是如今也许是因为常年行走在黑暗之中,阴暗的情绪腐蚀了他的内心,让他莫名地产生了嫉妒的情绪。

出于这本不该存在的情绪,逼迫着他必须去做出一些事情,打破夏知蝉如今的美好局面。于是他发现了秦采薇,利用夏知蝉跟秦采薇之间曾经的过去,不停地暗中使力将女子推到对方的身边。

可以说,从秦采薇遇见夏知蝉之后,她所做出事情的种种背后都有三师兄的推手。

眼看着女子一点点的动情,夏知蝉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动摇。既然产生了动摇,那就不是铁板一块,那么对于三师兄而言就是有机可乘的。

所以他虽然在面具人袭击秦采薇的时候出手救了对方,却没有将其放走,而是借机将女子掳走并且囚禁起来。

然后就是向夏知蝉提出了两个选择,是追上自己抢回金玉人头,还是回到京城春风楼里去救秦姑娘。

其实三师兄心里很清楚,这样的选择出现在夏知蝉的面前,那么对方极大几率都会选择后者。

他了解自己的小师弟,对方心里的盘算一定是金玉人头下回可以拿回来,可是女子的贞洁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回来。

他既然知道夏知蝉的选择,那么逼迫他做出如此选择的目的,就是加深夏知蝉心中的动摇,将那一点不确定和模糊的感觉将其定义为爱情。

然后今天将他带到这个幻境里来,必须当着自己与秦采薇的面说出那句表达爱意的话语。

其实三师兄心里清楚这句话未必是真的,但是是自己想要听到的,所以夏知蝉会顺从自己的意思说出来。那么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具有见证能力的婚帖,这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彻底敲定下来。

从今之后,夏知蝉与秦采薇之间的联系就再也不能随意被斩断,二人永远会纠缠不清。

他想要看看被一个凡间女子纠缠的小师弟会不会做出跟自己同样的选择,会不会为了她想尽办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完全可以把她带上道门,然后安排她成为一名修道之人,这样我就不算触碰禁忌了。”

就在今天,夏知蝉刚刚跟南二谈过这件事情,想要规避禁忌是有办法的。

而如今因为这张婚帖的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被轻易斩断。夏知蝉又不可能为了秦采薇废掉一身的修为,那么唯一的最优解就是将女子变成一位修道之人,这样二人结为道侣就顺理成章。

虽然这么做,夏知蝉心里会很不舒服,他也很对不起那个叫姜沁的姑娘,甚至因此会得罪道门中最神秘的存在。可是如此一来,就可以轻松的规避掉禁忌,不至于让夏知蝉和秦采薇走到悲剧的末路。

“小师弟,别的不说,你若是敢这么做,怕是会直接被道门的人轰下山来吧。你想结为道侣的那个姑娘,她在道门的身份可是不一般……”

“那我也可以求师父收她为徒,或者干脆把她送到万佛山去,毕竟也有带发修行的尼姑,可以结为道侣。”

万佛山上也并不是全都是那些严守戒律,清心寡欲的和尚尼姑,其中有一只很偏门的修行道路,据说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欢喜宗。那一门的和尚和尼姑允许与他人结为道侣。

“可成为修道之人的代价,就是让她必须得舍弃凡俗的身份……当初我与婉儿也曾说过,如果她肯答应我,我也不会走到如今的结果。”

三师兄,知道这世上成为修道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必须得有万里挑一的资质与天赋,即使像道门那种人数众多的子弟,每个人虽然在山中并不起眼,可将他们放到俗世之中,也都是文能登科,武能斩阵的存在。

无论是当初他所喜爱的女子,还是如今跟夏知蝉纠结在一起的秦采薇,总之来说,她们并没有修道的天赋,即使强行让她们成为修道者,也不过只是挂了个名字,她们也许一辈子连入门都达不到。

道侣,简单来说就是志同道合,可以在这条修行之路上一起结伴而行的人。如果你的修行一日千里,而对方却只能无奈地原地踏步,那么所谓结成了道侣,对于你们二人而言终究是如同掩耳盗铃的行为。

“小师弟,今天过后,也许你会恨我,会怨我,但是无论你恨我多少,怨我多少,但是那都不要紧……”

三师兄转动着手中纸伞的伞柄,伞面上那幅水墨画不停交织着生死,变幻着景色,一如他现在复杂的心情。

在完成心中因为嫉妒的报复行动之后,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开心和快乐,反而此时心中有的只有愧疚。

之前种种推着他完成此事的邪念,在达到满足之后就消退了,反而看见如今,因为这件事情而进退维谷的小师弟,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愧疚神色。

可实际上此时的三师兄,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多年行走黑暗导致他的精神极其不稳定,甚至是不是有些疯狂举动。

“若是将来死在你的手里,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低声说着可不等夏知蝉做出反应,忽然又猛然抬起头,黑色阴影在他原本空荡荡的眼眶之中打转,最后凝结出两颗漆黑的眼球。

如针一般竖直的雪白瞳孔,此时死死地盯着夏知蝉的方向,流露出来的神色不是癫狂就是杀意。

“呵呵呵,把他练成傀儡多好啊!”

夏知蝉则是像受到惊吓的猫一般,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突然耸立起来。在对方如此可怕的眼神注视下,他体内的真气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运转,做着抵抗的准备。

那根本不是一双人能拥有的眼睛,甚至连他这么多年见过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加起来,其中的癫狂以及杀意也是他见过最浓厚,最可怕的。

除了……他忽然眼前出现了另一道景色,可是没等他看清楚就又消失,那是被他强行封印在记忆角落里的景色,那是他如今无法去触碰和回忆的可怕景象。

“你是谁!”

对方虽然还是自己的三师兄,可此时此刻,他的面容神态以及说话的语气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时间,夏知蝉还以为自己的三师兄被邪魔入体或者被人操控了。

“呵呵呵……我……”

“三师兄”微微一笑,他刚想要自报家门,就忽然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面容开始扭曲,四肢开始不自觉地抽搐。

而他手中那柄纸伞却自始而终微微旋转着,纸面上的水墨画一再变化,隐隐有风雷交加的动静。

“可恶……差一点,就差一点……”

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然后就看到三师兄眼眶之中那两颗奇怪的眼球突然炸裂开来,重新变成一团黑雾,顺着眼眶周边的血肉一点点消融进去。

重新掌握了身体主动权的三师兄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打了个响指,整个人就如同一滴墨滴进水中一样,原先还有固定的形体,然后瞬间消散开来,彻底化为了无形的虚影。

最后在夏知蝉的眼前消失。

随着三师兄的离去,这片须弥的幻境也开始出现坍塌的趋势。远处白色的景致开始一点点变得灰暗,旋即碎裂成诸多碎片,一点点地消退。

“跟我走……”

夏知蝉伸出手来,示意秦采薇跟他一起离去。

女子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如今出现这样的情景,应该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望着男子伸过来的手掌,她略作迟疑,便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那张婚帖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在二人手掌肌肤接触的那一刹那,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电流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秦采薇从没有这种感觉,她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此刻即使不照镜子,她也能猜到自己一定是粉面微红,眉宇间有难得的小女儿的娇羞之态。

夏知蝉什么都没有说,他压抑住自己心中本不该出现的律动,牵着秦采薇的手朝一个方向走去。

此地是由三师兄术法构建出来的须弥幻境。如果因为一个不小心,即使他能逃脱幻境,秦采薇可能会永远被困在这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必须要抓着对方的手,由此来确保秦采薇始终都在自己的身边。

至于这是真实必要的行为,还只是夏知蝉的推脱之语……谁知道呢。

“那个……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要是换作往常,女子肯定不会用这种柔软温和,甚至略带歉意的语气发问。根据她所看到的一切,始终只知道那名青衣男子对夏知蝉的种种逼迫,而且以自己为要挟。

“没有……”

夏知蝉抓着秦采薇的手并没有松开,他自顾自的走着,任凭周围的景色如何变换,他的脚步从未停止。

听到身后女子柔弱中略带歉意的语气,他的心中也是百味杂陈。可是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埋怨到秦采薇的头上。

女子才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受害者。

正因为她与夏知蝉曾经有过婚约,才会被三师兄反过来利用,让其接近夏知蝉一步步的增进感情,到最后如今拿她来作为要挟。

可终究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夏知蝉,如果他与秦采薇并没有曾经那段关系,如果他没有来到京城,那么这一切终究都不会发生。

秦采薇看着虽然牵着自己的手却始终没有回头的男子,心里面难得的感到一丝酸楚,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心里委屈,还是替男子感到委屈。

曾经的她始终都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爽直性子,可好像自从遇见了夏知蝉,一切都改变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女子心灵的异常波动,夏知蝉虽然迟疑,却还是忍不住出声说道:

“你不用感到自责,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才会将你牵连进来。如果说真的要感到抱歉的话,应该也是我对不起你。”

而面对夏知蝉的解释,秦采薇也只能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二人随着身形变换,最终从一个破裂的地方钻了出去,眼前的景色忽然一变,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那间偏僻的小屋子里。

而身后原本挂在正堂上的水墨画突然寸寸破裂,变成一堆纸屑落在地上。

夏知蝉松开了手,而秦采薇前伸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中,一时间并没有收回,仿佛是想要再抓住些什么。

“好了,你失踪了好几天了,你的父母都很担心你,回家去跟他们报个平安吧。”

秦采薇虽然心中有万分不舍,但是她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夏知蝉的异样情绪,于是只好点了点头,径直离开屋子。

而呆呆站在原地的夏知蝉却拿起了手中不曾放下的婚帖,他轻轻翻开那大红的封面,把目光落到血迹刚干的名字上面:

“吴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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