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徙木立信

“欢喜,你也来写几个字吧。”说完了要说的,神武皇帝一阵轻松,便让程欢喜也写几个字来瞧。

神武皇帝的学识素养极深,书法造诣极高,当世书法名家,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的,还真是不多。

“欢喜不敢,欢喜那手烂字,陛下是知道的,还是不献丑了。”程欢喜连忙推辞。

神武皇帝却浑不在意,道:“所谓尺有所短,才有所长。你只管写来就是了,随心写几个就是了。”

程欢喜也便不再推辞,御书案上,铺着一张几与书案大小相同的白纸。程欢喜提起狼毫,转身问道:“陛下,这写的内容,可有要求?”

神武皇帝略一思索,道:“便以推恩之法为由,写几个字吧。”

程欢喜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字迹。初写时,神武并未太在意,写了两行之后,神武微微“咦”了一声。

但觉程欢喜写下的字,变化多端,既有大小变化,也有肥瘦变化,最妙处是气韵连贯,这与程欢喜之前所写完全不同。

所写的内容也很特别,出自《吕氏春秋》: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捐益,犹若不可得而法……

神武皇帝看了,心中暗暗叫好,这内容恰与当前推恩令这一时务相贴合,也论证了施行推恩令的正确性。

看看桌上的纸将要写尽,神武悄声示意小太监,又取来几张白纸。程欢喜也是写得兴起,连写三张,将将把一篇察今写完。

“好,好,好!”神武皇帝连说三个好字,“欢喜,你这字体是何字体?朕从未见过这种字体。”

程欢喜心中暗道,这是另一个世界后世之人所创,你如何会见过,嘴里却道:“这只是欢喜心有所悟,随性而写的罢了。”

神武皇帝听后,却是长叹一声:“朕研习二王行书,已有数十年,却只是临摹状貌,形似而已。却是不及欢喜,能写出自己的字体来。你这字体,不妨就称为欢喜体如何?”

程欢喜忙深施一礼:“谢陛下!”

辞别神武皇帝出来,程欢喜还在琢磨着如何组建北伐队伍之事,神武皇帝给了个名字,镇北营,其余什么也没给,让程欢喜自己去张罗。

程欢喜回家静坐了半日,便有了主意。程欢喜写了一张招贤榜,让蒲巴带着,又让桑桑扛了一根三丈高的大木,放在半车之上。几个人乘坐了牛车,往金陵外城南面的朱雀门而来。

程欢喜在朱雀门边,选了一处显眼的地方,将招贤榜张贴了上去。城门守军想来喝止,但见了程欢喜的腰牌,又看了从没听过的镇北营字,便不敢多问,退到了一边去。

若是程欢喜没有圣上旨意,私自放榜,自有缇骑司的人拿问,也轮不到城门卫来过问。缇骑司的人早得了密令,自然不会过问镇北营的事情。

程欢喜将榜文贴好之后,便让蒲巴从附近茶肆,借了一套桌椅,自己品着香茗,坐在那里静候。也不着,很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渐渐有人聚拢了过来,围着榜文观瞧。有识字之人,便大声的念给众人听。

“镇北营招募将士,士人、平民、奴仆,皆可应募。一经测考合格者,即可加入镇北营……”

“什么是镇北营?没听说过……”

“莫吵莫吵,且听下面说些什么!”

在众人的吵吵嚷嚷声中,有人又继续往下念道:“镇北营军士,凡有功勋者,视其功勋大小予以褒奖。士人可获推恩令所言之一成继承权,寒门可获十班以上官阶,平民可获九班以下爵位,奴仆可脱去奴籍,改为平民。”

看到这里,众人哗然,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总感觉榜文里内容像假的一般,可若是假的,你看那张榜之人,居然还在悠哉游哉地喝着茶。

“莫吵,接着往下念。”有人喊道。

“三日之后,有愿加入镇北营者,可至南校场应募。徙木百步者,即可入选。”

“就如此简单吗?”

“不可信,不可信!”

“高邻,我看这榜文落款,并没有关防大印,莫非是有人耍闹的?招贤榜,又怎么会没有官家大印?”

众人吵吵闹闹,程欢喜却依然是品着香茶,并不急于分辩。终于有人忍不住,来到程欢喜面前,问道:“这位先生,这榜文可是你张贴的?”

程欢喜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称呼将军,不才是陛下亲封的镇北营主帅,程欢喜。这榜文正是本将所贴。”

那人看着一袭白衣的程欢喜,一脸的不可置信。周遭之人见他们二人对话,便乱糟糟地围拢了过来,想听听他们究竟说些什么。

程欢喜长身而起,站在方桌上,鹤立鸡群地看着周边之人。开口道:“众位,可是看我程某人一袭白衣,并未穿锦袍,便觉得程某人所言不实?”

周边有人笑了起来。

程欢喜接着道:“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众位怎么能仅凭衣帽,便判定一个人的身份呢?众位请看,这是陛下所赐腰牌,凭此牌可在宫中行走。”

说着程欢喜掏出腰牌,金灿灿的腰牌,许多人虽然没有看真切,心里却是相信了,相信程欢喜是什么将军。

“至于镇北军的大印,正在将作监雕刻,稍晚些就会有了。”程欢喜道,“众位看到这根大木没有?”

程欢喜指着那根倚在榜文旁边的大木,那大木足有四把粗,三丈多长,怕不下百五十斤。

“榜文中所说的大木,就是这种大木。若有人能从这朱雀门,半炷香的时间内,将大木搬运至内城的含光门,程某现场兑付黄金百两。”程欢喜说道。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是要找神武皇帝核销的,既然如此,索性把价码抬高一些。

有人心动,却又犹豫着不敢站出来。

“今日程某所携黄金有限,只限奖赏前三人。有夺取奖赏实力者,莫要错过机会。”程欢喜又大声喊道。

一位文士装束的人,走了出来,说:“既然程将军这样说,那便让丁某来试上一试,如何?”

程欢喜看着此人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道:“尊驾尽管一试。”

那丁姓文士走上前去,用双手晃动那大木,嘴里说道:“这木头还真有些份量。”说完,转身走到一边,将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又让旁边两名男子搭了把手,把大木抬到了马车之上。然后对程欢喜说:“程将军,那咱们含光门见?”

直把程欢喜看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也怪自己,没有特别强调,必须徒手搬运,让这厮钻了空子。也罢,只当是千金买马骨了。

程欢喜哈哈一笑:“这搬运大木,事先没有说不可借助车马之力,丁先生能有此举,也不算违例。不过后面的两位,只能徒手搬运,不可借助车马!”

丁姓士人也是哈哈大笑,赶着马车往含光门去了。程欢喜上了自己的牛车,跟在后面,准备到含光门兑付赏金。

周围好事之人,哪里肯放过这样的热闹,反正离含光门也不是太远,便跟过去看看,程欢喜会不会兑现承诺。

人群往前跟着,一路说着这件稀奇的事情,沿途又有许多人知道了,也跟着来看热闹。等到了含光门前,已经是乌泱乌泱的人山人海了。

丁姓文士将大木运到含光门,又找人帮忙抬下,把大木立在门旁。然后笑盈盈地看着程欢喜。

程欢喜站在马车上,大声说道:“既然丁先生如约将大木运到,程某人这就兑现诺。蒲巴,把赏金奉上。”

蒲巴捧出一个木制托盘,上面码满了黄澄澄的金块,在阳光下十分耀眼。蒲巴直接把金子递给了丁姓文士。

周边围观的人群,看见果真兑现了这么多金子,发出连串的惊呼声。那丁姓文士也颇感意外,明明自己有利用规则漏洞的嫌疑,程欢喜却大大方方地同意了,还真金白银地兑现了。

丁姓文士捧过黄金,大笑三声,从托盘中抓了几把金块,往四下里扔了出去,笑道:“轻易得来的黄金,便分给众人吧。”

随着金块的扔出,周围的人一下陷入了疯狂,互相推搡着寻找金块。丁姓文士趁着众人捡拾金块,将剩余的金块收入囊中,驾起马车趁乱走了。

这一切都落入程欢喜的眼中,好一个头脑冷静,善于借势用势之人。悄悄吩咐桑桑,让桑桑远远跟着,查清楚此人是谁。

待金块引起的骚扰浙渐平静,丁姓文士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程欢喜又喊道:“有谁能徒手,在半炷香之内,将此大木搬运至朱雀门,可得百两赏金!”

这话一出,想要试一试的人,可就多了起来。程欢喜便让想要尝试之人,按顺序站好,依次尝试。

要徒手搬运大木,从含光到朱雀,不下千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先后有几人尝试,都失败了。周围围观之人一阵笑闹,失败之人便跑到一边,成了看客中的一员。

接下来一位铁塔一般的黑汉子,两膀较力,将大木扛上肩头,往朱雀门而去。中途只停歇了两次,便顺利到达朱雀门。

当黑汉子拿到赏金时,周围的人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黑汉子也是激动的脸皮发红。

“这位好汉子,真是一膀子好气力。不知高姓大名?”程欢喜微笑着问道。

“在下铁开山,是城南的一名铁匠。”汉子憨厚地说道。

“若是铁好汉愿意从军,可到南校场来找我,从军若是有了功勋,平民可得爵位,机不可失呀!”程欢喜借机说道,既是说给铁开山听,更是说给众人听的。

“好,那铁某愿意试试。”铁开山道。

程欢喜便写了一封信,让铁开山拿着,凭信件可以来校场找自己。铁开山接过信,抱着百两黄金,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随后愿意一试的人更多了。程欢喜选了一个奴仆模样的男子,让他一试。没想到那奴仆连拖带拽,居然在时间内,把大木又运到了含光门。

这个奴仆名叫青奴,所得赏金自然被主人夺走了。

程欢喜又大声将招贤榜讲了几遍,三日之后,有意愿者,皆可到南校场一试。任何人不得阻碍,否则便是与镇北营为敌,就是违逆神武皇帝旨意。

经过三次徙木,金陵城中广为流传此事。关于成立镇北营之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而这,也正是程欢喜想要的结果。

当人们还对徙木赏金之事,津津乐道的时候,程欢喜已经带着蒲巴,驾车前往南蛮营地。南蛮已去,营地仍在,程欢喜想着从校场选定七千人之后,可安置于此。

此处将更名为,镇北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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