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章 冤家路窄

郝屠户最近有点飘,自从上次去熊怪家里杀了猪,一直好事不断,附近几个生产队不断有人请自己杀猪,天天都没闲着,每天都有好酒好菜招待着,腰包也迅速鼓了起来。

有一次经熟识的乡邻介绍到一户姓钟的人家去杀猪,席间论起人情关系,结果越说越近,自己竟然跟这户钟家还沾着亲,虽然是八杆子打不着那种亲戚,但是在厂里当工人的钟家二娃对自己是热情有加,后来还专门找上门,送来好多时髦年货,恭维话说了一大堆,让郝屠户觉得自己倍有面子。

现在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家族观念变得那么重了,而且还对长辈这么孝敬,来拜年的时候还带着几瓶好酒,还给家里的小辈发红包,每个红包里真的装着钱,当然这些钱最后都落入了郝屠户手里。

才过了春节,还没有进入农忙的时节,农民们还在家里休养,郝屠户可不能闲着,他要天天到集市上去卖肉,虽然被要求按照统一价格销售,看似没什么利润,但是一把用了几十年的七星称已经被他玩的炉火纯青,练就了一套小指压称的绝活,通过观察客户,针对性地使用短斤少两的手段,还是能挣几个小钱。

这天已经临近中午了,郝屠户准备把最后一点余货卖完就收摊,然后到小酒铺里勾二两白干过过干瘾,顺便跟熟识的菜贩聊聊天。在他眼中,菜贩是要比他低一个等级的存在,因为他卖的是肉,肉的身价自然比蔬菜的身价高,好多人为了买到些好肉,都要来巴结他,所以他喜欢跟菜贩们喝转转酒,可以从他们身上刷些优越感。

钟二娃和土狗漫无目的地朝这里逛过来,其实他们有明确的目的,自然就是这位被他们捧上天的郝屠户,这个老家伙平日里嘴还挺严,他们不相信多灌他几碗白干,还撬不开他的嘴!

郝屠户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小粉丝,笑眯眯地主动打起了招呼。

“二娃子,你们往哪里去?”

“哎哟,表姑爷还没有收摊嗦,我们就是随便转转,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下酒菜,然后找个地方喝两杯。”钟二娃热情洋溢地回答道,然后从兜里掏出烟散了一颗给郝屠户点上。

郝屠户美美地吐出一个烟圈,“我这点还有个猪尾巴,一副心子,两个猪脚,整回去卤一下下酒安逸得很嘛,你们要的话给你们算乡因(便宜)点。”

“要得撒,反正表姑爷就剩这些东西了,我们全都买了喊表姑爷一起去喝点。”土狗也跟着钟二娃称呼郝屠户为表姑爷,在二娃家杀年猪的时候他当然也在,郝屠户跟他也是熟识的。

郝屠户假意推脱,不到三个回合就被土狗和钟二娃拿下,他们知道郝屠户对酒精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请郝屠户喝酒既不能选条件太差的地方,比如喝转转酒的酒铺,也不能选很好的地方,那是厂里工人们才有条件消费的场所,所以他们把郝屠户拉进了小酒铺隔壁的一家小饭馆,这家饭馆平时就卖点豆花饭,煮点面条,店里炒菜都不多,来这里吃饭的大多也是附近农村的村民。

钟二娃知道点菜也不能太招摇,菜太好了郝屠户放不开,越平常越好,所以就点了个油酥花生米,一盆豆花,然后将刚刚在郝屠户肉摊上买的猪脚取出一根,让老板给加工一个蹄花汤,另给加工费,看得出来,郝屠户对这样的安排也颇为满意。

土狗出门去商店里买来两瓶白酒,郝屠户眼睛立刻闪闪发光,白酒打开盖直接倒进土碗里,饭馆里弥散开了酒香气。

“反正表姑爷下午也没有要做的活路了,难得跟表姑爷喝一次酒,我们中午就喝高兴,蹄花豆花边热边吃,反正要整巴适。”钟二娃先定了调,这样后面才好放开。

“你们两个小辈子会来事哦,表姑爷也是爽直的人,你们今后屋头要割肉,尽管给我说,我把最好的肉给你们留到。”郝屠户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制作蹄花汤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花生米和豆花很快就上了桌,冬日在温暖的小屋里喝点小酒确实是写意的事情,三人开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郝屠户在没有下酒菜的情况下,喝寡酒都能要三四两,现在口中多了些味道就更加刹不住车。

土狗和钟二娃继续恭维着郝屠户,马屁拍的啪啪响,郝屠户很是受用,很快就喝红了脸。

“表姑爷,你杀猪的水平在我们这周围团转是没人比得上的哦,听说你杀猪杀了有几十年了啊?”土狗开始打探郝屠户的底细。

“有三十多年了吧,解放后就开始土改,成立公社以后,就推荐我去学习杀猪,跟到师傅学了三年才算出徒,那个时候猪少,一年都杀不到几头。”

“那表姑爷你在杀猪之前是做啥子的?”

“还能做啥子,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农民就是种地嘛,一年到头也没得啥子收成,自家吃都不够,那时候真是穷的叮当响。”

郝屠户守口如瓶,决口不提民防团的事情,看来酒还没喝到位,土狗端起碗来再敬,郝屠户饮了一大口,土碗马上又被钟二娃倒满了,第二瓶酒打开的时候,土狗和钟二娃开始有意自己小口喝酒,却频频给郝屠户倒满。

直接问不行,土狗试着换一个方向套他的话,他和钟二娃不停地劝酒,看着郝屠户喝了有七八两酒了,面色飞红,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你们知不知道,前天厂里来了一个算命的道士,可厉害了,只要看一看面相,就能说出你家里的情况,几个娃娃,是男是女,生过什么病,遭过什么灾,都能说的清清楚楚,你们说玄不玄?好多人请他看八字,还有人请他到家里去看风水、作法事,祈福消灾。”

土狗这一招果然灵验,郝屠户被勾起了兴趣,又想当着小辈的面,证明自己的见多识广。

“你说的那些江湖道士骗子居多,不靠谱,多半都是半罐子水叮咚响,真正有本事的不会出来挣这个钱,都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但是人家确实可以能说出别个屋头好多事情,没有点真本事啷个(怎么)能做到也?”土狗趁热打铁,跟郝屠户争论起来。

“这种一般都是先找好几个媒子(托儿)混在人群当中,这些媒子都会配合他表演,让其他人误以为这个道士很厉害,才会心甘情愿请他算八字,这种小把戏只能哄你们这些嫩娃子。”

“照你这样说,外面那些和尚道士都是假的哦,全都是招摇撞骗,根本没有真本事,那还烧啥子香,拜啥子佛嘛!”

郝屠户神秘一笑,“我刚才说了,有真本事的肯定有,只是你不晓得,我就见过这种人,人家画几道符用几块石头往路边上一压,就成了一个阵法,过路人只要经过这里就走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打圈圈,这叫画地为牢。”原来郝屠户跟着民防团出去劫道的时候,看到过几次钟槐布置这种阵法。

钟二娃瞪大了眼睛,“经常听到说有人转了相,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都说是鬼打墙的嘛,啷个又成了阵法了哟。”

“我才不信有这种阵法。”土狗继续刺激郝屠户。

郝屠户也急了,“我骗你们做啥子,这是我亲眼所见。”

“表姑爷你怕不是喝多了点冒皮皮(吹牛)哟,你跟我们一样都在这个山沟沟里没出去过,怎么可能见过这种有本事的人。”钟二娃赶紧火上浇油。

“哪个说小地方就不能藏龙卧虎了?实话给你们说,这个有本事的人就是我们本地人。”

“不可能。”钟二娃把酒碗往桌上一丢,做出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本地人我和土狗基本都认识,有没有本事我们还不晓得?!我们这种地方要是有这种人,我把名字倒过来写,还天天请你喝酒。”

“哈哈……”郝屠户气急而笑,“人家是真人不露相,你两个是狗眼看人低,非要我说出来你们才服气。”

郝屠户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老电影院背后守菜园子的钟老头晓得不?当年民防团的二爷,号称麻衣神算,就是他!摆阵的行家……”

郝屠户将钟槐的底细兜了个底儿吊。

……

土狗和钟二娃匆匆结束了酒局,马不停蹄地赶到张耀辉家里,张耀辉见二人来的匆忙,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赶忙从屋里出来,拉着他们到院墙边。

“有消息了?”

“嗯。”

“说。”

“老电影院背后守菜园的钟老头就是你要找的麻衣神算。”

“钟老头!是不是有个孙子叫钟山?”

“对头。”

“消息准确不?”

“千真万确。”

张耀辉绷紧的脸扭曲地狞笑起来。

“嘿嘿……麻衣神算,钟山,山水有相逢,又转回来了,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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