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哐当……”。
门口有人再次将土块扔进院中，嘴里还不停的喊叫着，很不友善的样子。
片刻后，院中传出一阵哭诉声：“可惜我的花盆啊，原本只是裂了几道缝、破了几个洞而已，这下彻底被砸烂了”。
谁都听的出来，这是宋老三的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几个破花盆，也只有宋老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走，咱们走后门，取上那副字就去县衙”。
陆铮没有靠近大门，他对“聚众”两个字有着天然的敬畏。
陈小刀却站着不动，一脸严肃道：“不行，看这些人来者不善，万一宋员外有个闪失，要不我们从这些人后面动手……”。
这小子不知道从那里摸了半块板砖，紧紧攥在手中，就差一下子拍上去了。
想想那抠门的宋老三，再看看如今的陈小刀，真仗义。
陆铮已对围观之事猜出个大概，他吩咐陈小刀立刻去药铺找戴竹儿，并特意附耳交代一番……
陈小刀听完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身尖叫，众人纷纷转过头来。
“这是要造反吗？”。
一群衙役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县衙的王都头。
那日刘二所说与他经常一起吃酒的都头，正是此人。
王都头扫视众人一圈，见有人手里拿着棍子，他立刻拔刀怒道：“将手里的家伙事统统放下，否则格杀勿论”。
衙役们还未上前，所有的人已乖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细细看来，这些东西无非锄头?头之类的农具。
王都头见状也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有衙役从墙根找到一个小木墩，吹吹上面的尘土，毕恭毕敬的搬了过来。
陆铮也走了过去，他要看王都头如何处理此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可懂得王法二字？这多人围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王都头盘起一条腿，指着为首的一个大个子说道。
那大个子上前一步，有些怯怯道：“回王都头的话，我们都是八里庄的佃户，常年租宋员外的地，前两天他突然说又要涨租子，否则就要换人种，实在没辙，这才……”。
众所周知，天下大量土地被豪强权贵占有，而占人口很大比例的田农却占有很少的土地。豪强权贵可通过各种特权优免赋税，而田农在承担完大多赋税徭役后，基本所剩无几。
而严重的土地兼并，更是让这种不公平雪上加霜。
迫于无奈，不少田农只得租种地主的地，这便是佃户。
佃户种地主的地，地主收佃户的租，这在封建王朝是再正常不过。但往往地主总是抬高地租，而每亩地收入有限，矛盾也就随之而来。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身为县衙的都头，岂能不知？
王都头见大个儿不再说话，他再次严厉道：“这件事，说大它就大，若你们没有个说法，信不信本都头将你们全部锁了？”。
那大个儿哭诉道：“要锁就锁了吧，反正我们也活不成了”。
如此一说，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着。
看了半天，陆铮决定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
“宅老，快开门，本衙内回来啦”。
陆铮来到门前，也不理那些衙役，仿若无人一般，直接敲门叫管家出来。
围观的人朝门口望去，却无一人认识陆铮。
王都头两眼斜斜的望着，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啊呀，小郎君迟不回来早不回来，怎么现在敲门呢？”，院内传来管家这么一声，之后便再无半点声响。
竟然不开门？
陆铮心中暗暗道：好你个宋老三，自己抠门也就算了，还当起了万恶的地主老财，不让你出点血，简直天理难容。
“诸位，围在家门口，这是怎么个说法？”。
陆铮也干脆坐到门口的石墩子上，这时陈小刀正好赶了过来，他见状立刻双手交叉立于一旁，俨然担负护卫之责。
围观之人不敢言语，王都头身边一名衙役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陈小刀反问道：“刚才没听见吗？我家小郎君敲门说要回家，这还不够清楚吗？”。
王都头让左右衙役退后，满脸笑道：“衙内忘了？在夷陵书院，王某在等知县相公的时候，见过衙内的，知县相公还给你赐字……”。
陆铮心中骂道：爷的大名，怕是刘二那无赖早就告诉你了吧？
不用说，陆铮与宋老三的关系，想必王都头早就一清二楚。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那眼下这事就好办了”。
王都头属于那种老的有些发黄的油条，说得倒也直白。
陈小刀站在石台上，居高临下道：“那依王都头的意思，此事怎么办？”。
久在衙门混，对付这种事，王都头自然手到擒来：无非随便找个理由将这些人带走，若他们能使个钱什么的，那便再好不过了。
听王都头这么一说，陆铮笑道：“这些人只是说涨地租的事，手中拿着的是农具，扔的也只是些小土块，拳头那么大，能死人不？”。
王都头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到底是那头的？
陆铮继续道：“至于聚众，本衙内看到了，他们只是逛街，逛着逛着，赶巧就都逛到了宋宅门口，何来聚众造反一说？”。
王都头诧异道：衙内到底是替谁说话？怎么王某一脸懵了呢？
陆铮说衙门办差讲究个公道，既然这些人是找宋员外的，你们应该问问他呀。
王都头还在持续懵圈中，陆铮示意陈小刀快速来到围观人群中。
陈小刀向为首的大个子挥挥手，示意他进一步说话。
“方才我家衙内已与王都头说好，待会开门后，你们……不妨大胆点……”。
陈小刀对大个儿附耳几句，大个儿听完也是一脸的懵圈。
将一个小纸包交给大个儿，陈小刀又向旁边的一个小胖子说了几句，而后便再次来到陆铮身边。
大个儿和小胖偷偷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又开始琢磨陈小刀刚说的话，似乎渐渐开窍中。
之后，陈小刀再次使劲敲门：“宅老，快开门，王都头已将所有人都劝服了，天下太平啦”。
宋老三不相信任何人能说服这些佃农，但他相信只要有衙役们在，就无人敢再造次。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
陈小刀抢先道：“县衙的王都头和兄弟们都辛苦了，你难道不请他们吃杯茶？”。
宋老三笑着歪歪头，嘴角的极为难看的笑容，分明在说“怎么可能？”。
但话还未出口，陈小刀已拉着王都头和几个衙役进了院子。
宋老三也要跟着进去，却被陆铮挡住，门口这些人还没应付呢。
那里能管得了这些，宋老三转身就准备要走。
“啊……”。
大个儿突然叫了这么一声，瞬间倒在地上，浑身哆嗦着，口中只吐白沫。
他左手紧紧捏着一只虫子，试图往嘴里塞，但此刻连手也抬不起来。
这时，大个儿身边的小胖立刻哭诉道：“五哥呀，这条虫子陪了你多年，如果你实在饿的不行，就先垫吧一口吧，只是可怜了小虫”。
大个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小胖又哭又喊，其他人皆低头不语。
宋老三这才慌了神，他这个人除了抠门吝啬外，还有一个特征就是胆小。似乎这两个特征，就喜欢往一块凑。
“五哥，你莫怕，县衙的王都头就在院里，若你真有个闪失，我们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去县衙告状”。
小胖又开始哭诉，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宋老三一个颤抖，不由的问陆铮，若在京城若发生这样的事儿，一般会如何处理？
陆铮一本正经起来，事因宋老三涨租而起，案发现场又在宋老三家门口，一般只有由此两点，你宋老三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脱不了干系？宋老三彻底没了主意，都说他要钱不要命，但到了关键时刻，终究还是命当紧。
“那就给他一贯钱，让他们去药铺抓点药，再买点吃的，怎么能吃那虫子呢？”。
在陆铮的劝说下，宋老三终于“开窍”了。
破天荒的从铁公鸡身上拔毛，而宋老三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