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伏久透支着剩下的力气斩钉截铁道。
“所以,请你明确告诉我,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你和我的武功招式又为什么一模一样?这一切都请你告诉我!我真的不想,活在糊涂里!”
戚慕寒凝视着他的眉眼,走上前扶着她坐下,这一次,伏久没有拒绝,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打了一夜,真的很累。
戚慕寒也坐在她身旁,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日光,眼里渐出怀念。
“我本不想瞒你的,我找了你上百年,直到上次才找到你,可我没想到,你把我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我居然感到庆幸,你忘了也好,忘了就不会那么记恨我了,于是,我没说。”
伏久没说话,她的脑袋又开始疼了,丝丝密汗布满了全身,疼得她控制不住想要捅了自己来个了断。
戚慕寒终是意识到了不妥,皱着眉一把拽过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凝神把起了脉。
封印……
禁制。
“也许,不用我给你解释了。”
伏久疼痛中分出一抹意识想要询问他,却被他定住了身。
戚慕寒将她摆成盘坐的姿势,然后在伏久正对面坐了下来。
凝神闭气,修长的双手在空中翻转,风刃划过他的眉心,一道血丝从中散出。
戚慕寒立马将血丝勾入掌心,鸣音轻唱,血丝为引,骤然打入了伏久的眉心,画出一道艳丽的血痕。
伏久身躯一震,一口血吐了出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狂涌而出,挤在了她的脑海里嘶鸣哀绝。
“小妹妹,我叫穆寒,是明月州穆千山的儿子,明月州的少主,你别怕,我和他们不一样,不是来抓你的,我可以带你回家,我家特别的隐秘,在万里之外,保证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男孩眼眸明亮,宛如繁星,锦衣玉冠,浑身散发着善意。
“我叫伏久。”
也许是长久的追杀让她心身俱疲,她懒得抵抗,也不想再跑了,就当是赌一把,跟着他去了明月州。
“小久小久,我偷偷从父亲房里拿了一堆丹药,我记得父亲每次受伤一吃这个就好了,你快吃,吃完伤就好了。”
“小久,我偷丹药被父亲发现了,他打我,呜呜,好疼好疼。”
“小久,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呀,我记得你说过话的呀,你还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呢,你说话好不好,你声音特别好听。”
“小久小久,你看,这个好不好看,这个叫星石,明月州刚好在星辰陨落的下面,所以每天都有星石从天上掉落,虽然他们不亮了,但还是好漂亮啊,你喜欢吗?”
那时,她看着他期待的眼睛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喜欢。”
“小久小久,我又找到了五颗蓝色星石,它好难找啊,其他的都灰了,送给你,你再说一句话好不好?”
那时,她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谢谢。”
“小久小久,我又找到了六颗蓝色星石,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小久小久,七颗,叫我穆寒哥哥。”
“小久小久,八颗,两声穆寒哥哥。”
“小久小久,九颗……”
“……”
“小久,一千颗,叫我阿寒。”
那段时间,男孩每天出现在他的面前,捧着晶蓝色透亮的晶石,诱使她说了一句又一句话,让她慢慢走出了阴霾。
“小久小久,父亲说答应你留在明月州了,你就住在我的隔壁,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玩,还可以一起到炽火峰学武。”
明月州上规矩很多,她只听说他因为私自带她进来受了很多责罚。
她见过他的父亲一面,那人很严厉,眼神不似他那般明亮,里面装满了暗芒,如同曾经要剥她血肉,凝她精血的那些恶魔,充满恶意。
她打算离开,却不想他说那人答应她留下来。
她并没有那个想法,可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却意外搁置了逃离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那是第一个对她表露善意的人吧,让她有一丝贪恋,舍不得离开。
还好,他们很快离开了明月州,去了同样隐世的绝顶武学门派,炽火峰。
炽火峰日月交替变化,一转就是六百年。
他变成了眉目星辰,谦和有礼的穆寒师兄,而她成了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
因为自小被追杀,她拼命的学武,师尊评价她过于偏执,太过要强。
她不在乎,她只想变强,只有变强才不会成为无力抵抗的那一个。
也因此,她成了炽火峰年龄最小却资质最高的学生。
在她漫长枯燥的练武生涯里,他是唯一的亮光,其他人都在避讳她时,只有他一如既往,还是那个喜欢捧着星石哄她的少年。
据说,他不停让人寻找星石,找到就从明月州送到炽火峰,六百年里,从不间断。
那些星石,最后都到了她的口袋。
那年,他对她说,“小久,我喜欢你,等我们回到明月州,就成亲。”
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没有很激动,也没有很欣喜,她想,她就是一个无心的人吧,但他应该对她是不一样的。
于是,她答应了。
她将一颗红色星石送给了他,那是她用一丝精血凝聚一千颗蓝色星石而成的。
她想,他对她这么好,她也应该对他有回报才是。
可就在她答应完的半个月后,他突然被召回了明月州,他让她在炽火峰等他。
她一等,就等了整整一百年。
她也没有想过去找他,因为她害怕见到他的父亲,也因为他从不间断的送信和星石,让她以为,他很好,一切都没有改变。
等到他的那天,她站在炽火峰的山巅,他穿着锦绣红衣,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有些陌生,那双眼里的亮光好似没有了……
但他朝着她笑,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
她戴上他为她准备的嫁衣,和他那身很配。
玉冠凤钗,红衣红裙。
她从炽火峰出发,整个炽火峰的人都陪着她前往明月州,师尊说炽火峰是她的家,她是他的得意门徒,炽火峰永远是她的后盾。
回去的一路上,熠熠生辉,仿佛漫天都是星辰。
她想,嫁给他,也不错。
可正当她迈出那一步时,却发现一切都是骗局。
她到了明月州,明月州里飘扬的却不是红绸,而是白幡。
整个明月州的人持剑秉刀,全部恶意而向,目标,是她。
她转头,以为师尊和师兄弟们会帮她,结果只看到他们封锁了她的后路,同样持着法器,宛如盯上猎物的恶魔,猎物也是她。
而那个少年。
他穿着红衣站在她的不远处。
面色冷然地看着她,宛如一个支柱般无声支持着那些想要瓜分她血肉的人。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父亲临死前说的话。
“你是我伏重恪的女儿,就该是那无心无情,唯我独尊的人上人,这个世界上,人是最靠不住的,不要去贪恋那种懦弱的温柔,迟早有一天,温柔不在,就只剩懦弱了。”
父亲说那句话时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在对着虚空说,有些飘渺。
她听不懂,只知道父亲也要离开她了,抱着他哭的不能自已。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没有人靠得住,没有人……”
父亲死后,她就活在不断被追杀躲藏的过程中。
她听到那些恶魔说,要夺她的摄魂坠,喝她的血驻颜,把她的身体炼成什么绝顶器灵。
那些人长的凶神恶煞,浑身被黑气包裹,她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很厉害,把父亲留给她的所有属下都杀了。
也就是他们都没了的那天,她躲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遇到了那个掉在山洞门口的男孩子。
她站在他们恶意密封包围的圈子里,只是看着那个少年。
她想问,为什么?
但好似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拿着父亲送给她的剑,一下又一下挥舞着。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剑划过,穿过,刺过那些人的血肉之躯。
也能感受到温热的鲜血不断溅在她的身上,将她的红衣染得更加鲜红妖冶。
“噗呲!”肩部被刺了一剑,周围的人宛如蜂窝般一拥而上,她听到他们兴奋的大喊嚎叫,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呐喊。
“快上,她不行了,她没力气了哈哈。”
“快,夺宝夺宝,摄魂坠是我们的了。”
“血,我要她的血。”往日慈祥的师尊狰狞着面容呲牙朝她张扬獠牙。
“炼器,我要炼器,炼器……”骤然出现的黑袍人也阴森的桀桀桀低笑着。
“……”
她记得,那天的天很黑,好像是突然乌云压下,也可能是血溅入了眼睛,总之,模糊一片。
可她还是依稀可见到那个不远处立在人群中的少年。
绯红的婚服娇艳似火,但他的面容却冷如寒霜。
他就站在那,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看她被众人围攻,一刀刀凌迟,眼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漠然。
太累了,她想闭眼。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听到一声极致痛苦的呐喊,无力倒下的身子跌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久久!”
好像是这两个字,她当时以为是穆寒,以为他后悔了,以为她对他来说是重要的,现在想来,那隐约中的面容,竟然是……
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