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照夜玉狮子

却说赵鼎与李申之一前一后率先上了观礼台,张浚领着完颜宗弼跟在后面,金儿守在完颜宗弼旁边寸步不离。

再后面,是宋金两国的官员分成两列,赵不凡领着应天府的官员,完颜亮领着金国的使团,宋国的使团跟在应天府官员身后,依次上了观礼台。

原本是赵鼎与张浚站在中间充当主宾,后来张浚把李申之放到了中间,口称让他好好为赵鼎讲解。明白人都知道,张浚这是在捧李申之。

等到李申之与赵鼎站住了正中间的位置,张浚又跑到了赵鼎那一边,把自己原先的位置让给了完颜宗弼。

于是乎观礼台上正中间的位置站着三个人,李申之居中,赵鼎与完颜宗弼分列左右。

赵鼎旁边是张浚及应天府的官员,完颜宗弼身边是完颜亮等金国使者。

至于宋国的使者,位置还要更偏一些。

李申之也不推辞,大咧咧地站在了C位,双肩张开,挺胸拔背,站出了一个稍稍放松版的军姿,顿时英气侧漏,引得赵鼎与完颜宗弼纷纷侧目。

将将站定,校场上一阵马蹄声响起,远处一骑浑身雪白的骏马驰来,上面坐着一员银盔银甲的将军。

骏马唤作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高八尺,长一丈,日行千里。

古人起名字,竟没有一个废字。

所谓照夜,是说这马儿又白又亮,能照亮黑夜。狮子是说雄伟,而玉字点出了其温润的质感。

马上银将乃是岳银瓶,与照夜玉狮子相得益彰,宛如一体。

照夜玉狮子飞蹄跑过,过了一阵地上的烟尘才缓缓泛起。若不是远远能听到马蹄声,仿佛这地上的烟尘是凭空腾起似的。

行至观礼台前,岳银瓶猛地一拉马缰,照夜玉狮子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后蹄在地上滑了半米之后稳稳站住。

岳银瓶侧身朝着台上诸公一抱拳:“受阅将士已备,请检阅!”

李申之右手一抬,拇指靠拢手掌,四指伸直,大臂带动小臂抬平,四指指向太阳穴,还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开始!”

为了区别于大宋的军队,李申之特意搞出了这么一套,将后世的一些仪式揉入了进去。

就是要在应天府将士们心中树立一个理念,他们是应天府的军队,与大宋的军队不一样。

阅兵式通常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阅兵式,一部分为分列式。所谓阅兵式,是士兵们站在原地不动,由将军从士兵们的面前依次走过。

而分列式,便是将军站着不动,由士兵们依次从将军的面前走过。

古人往往只有阅兵式,从未有过分列式。

阅兵式是为了将军慰问士兵,而分列式是为了向国际友人夸耀武力。

慰问士兵的事情早已经做过,李申之直接略过了阅兵式,从分列式开始。

岳银瓶调转马身,背靠观礼台站定,打了一声呼哨,示意远处的士兵开始阅兵。

一身银盔银甲在身,大夏天十分容易中暑。

体贴宠妻如李申之者,不仅在岳银瓶站立的位置安了一个伞盖,还在身后装了两个风扇,专门派了四个人轮流操作风扇。

岳银瓶认为这样显得太娘气,有损将军威武。

但是李申之却说,这些新奇的设施是在另一个赛道秀肌肉,通过科技手段来展示自己的实力。

最后二人大战一场之后,李申之以险胜的优势维持了夫唱妇随。

率先出场的是骑兵部队。

宋军本就有不错的骑兵部队,只不过受限于腐败的朝政,以及无耻的文人,硬生生地把宋军诋毁成了一支“没有战马”“不善骑兵作战”的军队。

应天府的踏白军,向他们身后的大宋官员们展示了一番,什么叫大宋的骑兵。

骑射的功夫自不必说,骑在马上射箭,站在马上射箭,躺在马上射箭,箭箭射中靶心,引得赵鼎连连叫好,直说应天府练兵有方。

完颜宗弼却在一旁微微摇头,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

他知道,这样的骑兵更多的是花架子居多。

那弓是轻弓,射得虽然又快又准,但是在大型战场上却没有太大的用处。

骑兵两军对阵的时候,玩的是硬弓覆盖式射击。

轻弓射得再准,怎奈射程不够。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离得老远就得先挨对方一遍箭雨,仗就没法打。

这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按照原先的计划,热闹还在继续。

射完了靶子后,骑手将弓背在身后,从马脖子的德胜钩上取下长枪。

校场中间站着一个士兵,背着一框子圆球,等骑兵冲刺到自己附近时,一个个地将球抛向了空中,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全都被骑兵在马上一一刺中,又引得赵鼎一阵欢呼。

再如从马上探身拾取地上的东西,从马的左边换到右边,从右边换到左边。

甚至于两个骑兵并排骑着,然后两人同时跃起,在空中交换马匹,等等。

各种杂耍耀人眼球,着实引得宋军满堂彩,就连金人这边都有人跟着叫好。

金国虽然以骑兵著称,但并不是每一个金人都会骑马。就算会骑马的,也不一定骑术有多精。

就像并不是每个华夏人都会武术一样,这是一个国际误会。

第一轮过后,李申之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小吏领着几个民夫抬上来几个大水桶,揭开盖子之后,阵阵白气从桶内飘起。

“赵相公,都元帅,来尝尝应天府的酸梅汤。”李申之朝左右伸手邀请,自有小吏将酸梅汤盛在杯子里,一个一个地递给了在场的官员们。

赵鼎喊了大半天的好,又热又渴,正巧想喝杯水。

初看到酸梅汤还冒着白气时颇为不悦,心想:大热天的还喝热水,这李申之当真不会办事,也不知道提前将酸梅汤熬好放凉了再端来。这要是在临安府,断然不会出现如此组织不力的情况,体贴的官员们还会从地下冰窖里挖出冬天攒的冰块放入酸梅汤中,那才叫人间美味。

可是当赵鼎将杯子拿在手中的时候,脸上的不悦换成了震惊。

这,竟然是冰的!

冒出来的白气是寒气。

赵鼎抿了一口,赞道:“没想到啊,应天府草创至今,竟然还能有攒下的冰块,当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古人夏天有冰块吃,全靠冬天将冰块攒在隔热的地窖里,夏天需要的时候再慢慢取出来。

宋人接手应天府的时候已经是春天,张浚就算动作再快,也断然来不及攒下冰块。

而在宋人接手之前,应天府约等于是一块荒地,赵鼎不相信应天府的饥民会有闲情雅致攒冰块,是以对如今能喝到冰镇酸梅汤感到十分诧异。

李申之解释道:“赵相公误会了,这冰块不是冬天攒下的,而是现在刚制出来的。”

“刚制的?这冰如何能制出来?”赵鼎不可置信地问道。

李申之指了指远处的烟囱,说道:“雕虫小技,不过是工坊城中微不足道的副产品罢了,想制多少就能制多少。别说我们,就是应天府中寻常的百姓家都能用得上冰块哩。”

煤焦油的提炼有了很大的进展,之前厕所里的卫生球,便是来自于煤焦油的副产物。压缩二氧化碳的设备也初见效果,给工坊城的产品线带来了无限的可能。

制冰其实很简单,李申之以前没有搞出来,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在临安城里的时候,大户人家都有冰窖,人家自家的冰块就够吃,用不着在市面上去买。而寻常老百姓家又没有吃冰的习惯,也不会去买。

相对于冰窖来说,初代制冰的成本有些高,寻常百姓也消费不起。

极大的贫富差距,社会两级分化,使得没有中产阶级,亦或是小资群体来为消费主义买单,所以李申之对于搞一些“轻奢”的消费品兴趣不大。

李申之想到制冰,也是在准备阅兵之后才开始,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缓解训练过程中的跌打损伤,为了冰敷才搞出来的小发明。

没想到简单的制冰设备在工坊城中经过了几次改进,竟然大大地提升了产量,降低了成本,以至于应天府城内的市面上都有了冰块的销售。

虽然冰块的价格依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随意消耗,但至少想要“犒劳自己”的时候,还是可以偶尔奢侈一把。

赵鼎啧啧称奇,连喝了两杯才放下杯子。

年纪大了,肠胃有些差,喝多了容易坏肚子。

李申之没有喝杯子里的酸梅汤,而是从水桶旁的框子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瓶,拔掉了木塞。

“呲……”

一阵白气飘出,是瓶子在响。

李申之用嘴嗪住瓶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咔……”

一脸的满足。

观礼台下,岳银瓶手中也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小口小口喝着。

优雅而又威武。

“这,这是何物?”赵鼎十分好奇李申之手中的玻璃瓶子。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人之常情,大家总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更好吃,这一点同样适用于观礼台上的宋金官员们。

李申之拿着玻璃瓶子摇了摇,瓶子里泛起了一阵气泡:“冰镇汽水儿,赵相公要不要尝尝?”

赵鼎把自己的杯子重新拿过来,递给了李申之,示意给他倒一些出来。

李申之直接将玻璃瓶子递给了赵鼎,说道:“这玩意要对嘴喝才有趣,倒出来便没了灵魂。”

赵鼎半懂不懂地接了过来,学着李申之的样子将瓶口对准了嘴巴,一口喝下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

仿佛无数的小虫子在嘴巴里跳跃,果真是……很有灵魂。

见赵鼎的模样,张浚也不嫌弃瓶口被人亲过,从赵鼎手中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口,就这样传了下去。

李申之从框子里又取出来一瓶,递给了完颜宗弼,金人那边也拿了一瓶传着喝了。

框子里总共就两瓶,带上岳银瓶喝的那一瓶,从工坊城中总共带了三瓶来。

没想到工坊城的设备制造,竟然都能灌装汽水了,虽然成本依然有些高,至少比李申之想象的要高许多。

在工坊城的工匠眼中,这么高级的饮品,至少要卖到一两银子一瓶才行,尽管其成本只有十文钱。

而李申之对于汽水的心理价位,是三文钱一瓶。

当然了,如果不要玻璃瓶子,只要二文钱一瓶。

之所以只拿了三瓶来,同样是为了向宋金两方的官员展示应天府的实力。

汽水这东西,第一口永远是最美味的,所以不能让他们多喝,要不然就没了神秘感。

这一口,就是要让他们记住,应天府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在别处也花再多的钱都享受不到。

休息了一阵,赵鼎说道:“我大宋军威至此,定能力保黄河不失,不叫金人踏入两淮半步,德远与申之功不可没啊!”

赵鼎说话的时候,嗓门稍稍放得有些高,夸赞张浚与李申之的同时,也让金人也听一听。

不料金人那边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刚才的表演确实挺好看的,金人也不吝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番。

但若是宋人误以为方才的表演就能打败金人的铁浮屠拐子马,那就太异想天开了。

就那种杂耍般的表演,金人每个村儿里都有那么几个能人可以做到,其实并不稀奇。

没有收获到预想中的反馈,赵鼎有些尴尬。

李申之说道:“赵相公且看,好戏还在后面。”

众人方才休息的功夫,校场上的表演并未停止。

等到李申之的话音落下,一道哨音从岳银瓶的口中吹出,校场的气氛为之一肃。

只见百米开外,一队重甲步兵集结完毕,朝着观礼台走来。

最开始李申之是想搞一个踢正步出来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那玩意几天之内练不出啥效果,踢不整齐乱糟糟的,反倒让别人看了笑话。

而重甲步兵的表演,是岳银瓶主张的,也是她一手训练起来的,这是给内行看的表演。

宋代的步人甲,最重的有六十斤重,再配上长枪、刀、盾牌,整备重量将近一百斤重。能当上重甲步兵的人,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如此大的代价,重甲步兵的战斗力也非常地出众,堪比人形坦克,对阵无甲步兵时砍瓜切菜一般轻松,宛若杀入无人之境。

重甲步兵沉默无声地走来,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高喊什么口号,仿佛黑压压地一滩铁水似的,缓缓压了过来。

赵鼎看着不明就里,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亦或是这有什么厉害的。

而完颜宗弼却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惊慌,身子前倾,双手紧紧握着身前的栏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PS:今天下午重温了一遍19阅兵,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祖国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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