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镇海县,大泽乡,鬼雾湾。
河滩之上雾气袅袅,人影攒动。
“没天理啊!我的儿啊!”
人群中心的麻衣妇人以面扑地,嚎的凄厉。
该死的鬼雾湾哟,今年怎么就看上她儿子了!
鬼雾湾在大泽乡周围颇具神秘色彩。
它是那条奔向大海的苍河在大泽乡掉头留下的水洼。
每当二月二时,大泽乡都会有一青壮突然发疯,不顾一切的奔向迷雾,跳入鬼雾湾。
百年来,年年不落。
“李家媳妇,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把人找回来葬了才对。”
“唉,看这样子,又得去找那个人了…”
“你是说,水鬼?”
“除了找他还有什么办法?鬼雾湾鹅毛不浮,除了那水鬼,没人能下去再上来。”
“切,你以为他有什么本事?王神婆说了,他就是鬼雾湾妖怪的小鬼!”
“啥?”
“不然你以为那鬼雾湾凭什么只让他在里面翻水花?”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怪不得他能在无名鬼栈干活。”
“真不是个东西!”
“那还找他么?”
“找…毕竟除了他没人能把尸体捞回来…”
大泽乡,无名鬼栈。
任小飞整理好绳索钩子等下水捞尸体的必备物品,早早的便开始在门口等待了。
每年二月二鬼雾湾都会死人,也只有这一天,他的乡亲们才会因为需要他帮忙想起他来。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起码除了这鬼栈的妖魔鬼怪们,人间还有人记得他。
“哟,水神大人又要去大发慈悲了?”
“什么水神,笑死,人家们喊他是水鬼!”
“小子,你可是大泽乡唯一的本土炼气士,干嘛老是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少年郎,少年郎啊…”
“你就是天下第一傻,帮那群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寄居在无名鬼栈的几位老无名鬼又开始嘲弄任小飞了。
无名鬼栈,无问东西,来者是客。
走投无路之人于这付出一定代价和自由,寻求庇护。
大概是太过无聊。
每日嘲弄店里的新伙计便成了这几个躲藏了几十年的老无名鬼近几年唯一的乐趣。
“我从来没有帮他们的意思。”任小飞已经习惯了这几个老不正经,轻描淡写的笑道,“我只是好奇鬼雾湾下的秘密。”
“你可拉倒吧。”
“没用的废物…”
任小飞的欲盖弥彰又换来一阵嘲讽。
不过他不在意,也懒得还嘴了。
因为乡里来寻他的人已经到了无名鬼栈外。
任小飞赶紧带着东西走了出去。
若非不得已,他是不愿乡里的人进入鬼栈的。
来请人的村民看到任小飞,不自觉的想起了河滩上那些人的高谈阔论。
这任小飞怎么比起去年更加白嫩了?都不像个庄稼人了!
果然,他就是鬼雾湾妖怪的小鬼!
那他还会帮忙捞尸么?
会不会有什么要求…万一他也想吃个童男童女呢?
想到这,他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了。
“走吧。”任小飞的心情则是完全不同,只觉得草长莺飞,花开正好。
这些人真是越看越顺眼。
鬼雾湾河滩。
任小飞光着膀子站在岸边,肩上腰上绕了几圈绳子,绳子的末端是两幅钩子。
他望着满是雾气的河面,简单的扭了扭腰,抖了抖胳膊腿。
而大泽乡的村民,包括那个儿子还在水里的母亲,都躲在了离任小飞几十丈外的地方。
有几个小孩因为好奇探出了脑袋,朝着任小飞的方向望了两眼,他们的父母马上捂住他们的眼睛,“别看,不干净!”
村民们心中踌躇之际,任小飞已经快跑两步扎进了鬼雾湾。
任小飞开始像一条银鱼一般在鬼雾湾中游窜。
他对这里熟的很。
从小就熟。
小时候,奶奶总是告诉他,鬼雾湾阴冷的很,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许他靠近。
任小飞当时就反驳了,他告诉他的奶奶,鬼雾湾的水很温暖,也很温柔。
结果他那天被揍得很惨。
后来他奶奶去世了,乡亲们很快忘记了他的奶奶。
再后来,他成了鬼栈的伙计,成了炼气士,也成为了大泽乡乡亲们口中的水鬼。
很多事情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鬼雾湾对他的温柔。
任小飞缓缓的在水中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在水里看的很远。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在水里的时光比在岸上惬意多了。
尤其是在成为炼气士后,他变得可以在水中呼吸了。
行动更是如鱼得水。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一条修行出了差错,记忆全失的鱼妖。
在水中活动了一会筋骨后。任小飞双腿一蹬,便猛地射向了鬼雾湾更深处。
他已经为大泽乡寻见了七具在鬼雾湾消失的尸体。
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那个妇人的儿子。
所有落水的人都会出现在湾底那个雕像的怀中。
而那个雕像的周围,是任小飞在鬼雾湾唯一能感受到凉意的地方。
在任小飞看来,鬼雾湾其实是干净的,真正脏的是那不知是神女还是妖女的雕像。
她才是大泽乡乡亲们口中的那个妖。
任小飞轻车熟路的游到了那等人高的雕像前,熟练的扯出了卡在她怀里的尸体。
他将绳子往尸体上一套,钩子卡好绳子,便迅速离开。
虽然每次他都没平安无事,但他从来不敢在此耽搁。
任小飞能平安的带回尸体在村民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村民们不会因为自己平安归来欢呼雀跃,在任小飞这也不算什么窝心事。
他并不需要别人的感激和肯定,有人能记得他,或者别那么快忘记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按照往年,此刻他和村民应该是要一拍两散了。
因为村民们都没有邀请任小飞吃席的习惯。
但今年随着一个小孩的惊呼,事情貌似走向了别的方向。
“有人!爹,鬼雾湾水面上有人!”
“真的有人!”
“还有一根木头!他是踩着木头从苍河来到大泽乡的!”
任小飞也看到了那踩着圆木,只身在浓雾中穿行的人。
与乡亲们的好奇,兴奋,恐惧都不同,任小飞在看到鬼雾湾上出现了人的时候,整个人瞬间被失落包裹。
黑水无底,鹅毛不浮,一向只与他亲近的鬼雾湾,现在竟然接受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