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海边的曼彻斯特」

「海边的曼彻斯特」

自从Lay走进家门的那一刻,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Lay开始变得神经质,经常自言自语,或者对着夜空发呆。

父母很焦虑,试图和他沟通,但似乎没有任何成效。接下来四处带他看心理医生,眼见着暑假就要过去了,Lay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平日里沉默寡言,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儿子是得了抑郁症吗?”父母经常这样猜测,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印证了父母的猜想。他们很懊恼,明明应该是个令整个家族都值得荣耀的一次高考,应当奖励儿子一次美好的暑假旅行,就在不到十句话的交流中,彻底改变了。

本应该美好的一切,突然间在意识中坍缩成一种幻想,一种只在平行时空的存在。人生有多少次这样的改变,都是在这么不经意之中触发了平行时空的开关,把肉体留在人类能感知的连续三维时空中,而把一部分意识发散到了其他平行时空当中。这部分意识,要么称之为遗憾,要么称之为渴望。有人也叫它“欲望的源头”。

......

接下来,医生建议休学一年。

接下来,Lay没有去上大学,清华,或者NCDT,都没有去。

接下来,Lay一年来一直靠药物和物理治疗来对抗抑郁症。

接下来,帕罗西汀成了Lay的伙伴,因为他得靠它来消除焦虑。

......

突然,Lay又从那个卡点醒来了。

从纯白色的床上坐起身来,依旧看了看电子钟,依旧判断了一下时空连续性,在确认自己没有丢失任何时间后,遗憾的伸了伸懒腰,阳光透过白色窗纱洒在背上,然后踩在自己的影子上站起身来。

他从餐桌正中心,拿起一瓶药,倒出几粒帕罗西汀,扔进嘴里。顺手拿起旁边一只还残存着昨晚威士忌的八角方杯,走到洗手间,接了一杯自来水,水花四溅,溅落在洗水池的鱼肚白大理石台面上。Lay也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囫囵吞枣的把帕罗西汀吞了下去。

头很痛,Lay本能的放下杯子,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光向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只西山芳浩八角杯,慢慢滑向边缘,慢慢的,慢慢的,以一种非常诡异而美妙的旋转运动轨迹,越来越靠近台面的边缘。就在1/4露出台面边缘的时候,Lay伸手将杯子按住。

他不忍心这只杯子掉落,但是却非常享受它滑向危险边缘的过程。他清楚这种想法有点BT,但八角杯诡异般的移动轨迹,让他痴迷。

Lay很清楚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物理现象。水在杯子和大理石台面之间形成了一层膜,由于水具有流动性。而桌子和杯子之间本身又存在不平衡的相互作用力,杯子放在有水的桌面上时,会挤压中间的水,水一流动,杯子就会移动。也是因为他疏忽,在有水渍的台面上,形成这样的一层水膜,加上西山芳浩总是以不规则不平整的作品出现,水杯底部的不平整造成在水膜上慢慢无规律旋转滑动的现象,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运动轨迹的不确定性,让Lay宁愿相信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配者它。

类似于这种细节的观察,在Lay的身上经常发生,突然间沉浸在一种想象中,时间好像突然被拖慢了好几倍。八角杯每毫米的移动,优雅而诡异的曲线,都令Lay无比享受。然而突然又会被脑子里蹦出来的一连串的物理解释打断。

他不忍心看到这个杯子掉落地面,虽然他也有一瞬间很希望能等待它滑落在半空中的时候,自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去接住它。但是他不舍得,因为这个杯子有个小故事,是在他自驾一号公路的时候,从卡梅尔小镇的一个酒吧老板那儿赢来的。

Lay冲了冲杯子,擦拭好台面,回到客厅,重重的坐在沙发里,开始回忆昨晚的一切。

......

下班,开门,回家

倒了杯威士忌

落日晚霞

打开电视,随手点开一部电影

是《海边的曼彻斯特》

恍惚间有几只海鸟从他落地窗前的天空飞过

绯红色的晚霞,将这几只鸟也染成了绯红色

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影

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电影

不知道喝了多少,然后默默走进卧室

自己好像变成了李.钱德勒

从客厅走向卧室的路上,就好像李走在阴雨绵绵的海边曼彻斯特

......

Lay紧紧的攥着手里的杯子,他知道昨晚抑郁症发作了,身体各项机能都清楚的表明了这一切。

他望了望桌面上的威士忌,“昨晚应该喝了一阵瓶,750ml的monkeyshoulder”,这估计是令他头痛的原因。

他拼命回忆着,从客厅走向卧室的所有细节,他希望找到有可能缺失的部分。可是每一步他都能想起来。

......

滚动字幕和略显伤感的片尾曲,意味着电影结束了。

他从客厅餐桌看完电影后起身,径直的走向阳台,费力的拉开滑动门。

最近天气潮湿需要添加润滑剂的滑轨带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还记得。

傍晚风很大,落日之后,随着滑动门被拉开,白色的落地窗纱被风从室随着拉来的门缝卷向室外,呼呼的飘动着。

他站在阳台栏杆处,望着远方略带一点点暗红色的海面,双手扶在栏杆上,身体开始前倾......

意识开始飞出栏杆

客厅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阳台的地面,半墙和玻璃栏杆,以及延伸到远处的海面上。

影子随着他身体前倾的角度,开始在几个直角相交的平面上向外滑动起来。影子在这几个平面上呈现的动态变化的样子,像极了达利的时钟。

随着时间的流动,影子随着身体慢慢一毫米一毫米的向栏杆外侧滑出。

Lay极度享受在危险边缘滑出的过程。他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飞到空中,融入到大海和天空之间的黑暗之中。

突然,风吹动了阳台上一个射灯,光源晃动了一下,他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愣了一下之后,Lay抓紧栏杆,站稳,然后转身走回室内。

他又一次从死亡的边缘转身回到了安全区。

......

Lay努力抬了抬深深现在沙发里的身体,看着还打开的阳台门和时不时被风吹动飘在门外的白色窗纱,以及没有来的及关闭的阳台射灯。射灯的光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有当飘动的窗纱掠过它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现它还亮着的状态。

相比清晨,昨晚它晃动的那一刻,分外耀眼。

Lay努力起身,走上前去,关了灯关了阳台门,整理好落地窗帘。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白纱,把他影子变模糊了很多,长长的拖在客厅的地面。

看着自己被拖长的影子,他突然记起,在他倒在床上那一瞬间,身体还在半悬空的时候,自言自语说出的那句话:

“谢谢你,救了我......”

“????”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ta是谁?”

“谁救了我?”

“ta为什么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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