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特使逃脱,保安团一个营在铁坡里遭伏几乎全军覆没,徐白明死,宁倩跑到了路矿,她竟然是共产党,这一切都是石峰这个始作俑者,刘从德恼羞成怒。

在东城的老宅里,刘从德在呵斥神秘人:“混蛋!杀伍枚,你失手!杀特使,你中计了!搞情报,你还是失手。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废物!简直是废物……”

刘从德越骂火气越大,到后面,他眼睛翻着白眼,胖乎乎的圆脸都变形了,似要中风了,最后,嘴歪了几下,眼睛厮扯了几下,居然又让他恢复了。

神秘人隔帘望着,无动于衷,目光冷漠,他举手在额头用指头刮了刮,瞅着刘从德,咳了两下后,哑着嗓子说:“特使到路矿来肯定是密谋暴乱,估计共产党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是否要报告当局,请求他出兵清剿,路矿早该出兵镇压了。”

刘从德恢复后,闭目静养着。片刻之后,他抬头瞟了一眼,冷冷地说:“你不懂,高层复杂呀,我也受到了某些人的排挤,现在只能尽人事了。”说完,他又闭目静养去了。

屋子里,静的出奇。神秘人也闭上眼睛。半个时辰后,刘从德终于开口。

“那天,你追踪石峰两人为何死的是徐白明?宁倩跑到路矿去是护送特使吗?她一丫头片子有这能耐?你的情报没搞错?她是石峰派去的?石峰是共产党已确定无疑了,必须要除掉,你行动吧,别再失手,别动队由你全权指挥。”

神秘人点点头后离开,刘从德盯着神秘人那片帘子似乎在发愣……

徐白明死后,石峰十分愧疚。他没有想到刘从德在昭安竟然埋着这样一支神秘的力量。这支力量十分危险。在自己的身边,他已经嗅到了这种危险的存在。尽管徐白明的死会给他带来难以洗去的共产党嫌疑,但他依然没有选择撤离。他向警察局出示了他和徐白明遭遇不明武装追杀的报告。刘从德要怀疑,让他怀疑吧,反正他又不是第一天才怀疑。陆明是共产党已经被杀了,南山是共产党跑了,三人像兄弟一样,他怎么可能洗脱嫌疑。

警察局已经被刘黑全面把控。他虽然没有命令撤销稽查队,但将人员全部划归到了行动队,稽查队名存实亡,只剩下金华和谭松两人跟着石峰。刘黑给他们的任务是巡街。

三人在街上溜达着。他们一边溜达一边四处乱瞅。石峰望望金华又望望谭松。金华正瞅着对面的云霓花店。花店里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在进进出出,她一会儿提着把洒水壶给花洒水,一会儿捧着鲜花送顾客出店,忙忙碌碌,奔进奔出,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金华瞅得在那儿发呆。谭松则吮着一根指头盯着只小土狗啃骨头。骨头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有扫把把粗,小土狗扑在地上前腿夹着咬,咬不动了,又舔着,舔着舔着又开始啃,尾巴摇得像一株被风吹动的草。大概狗尾巴草是这样叫出来的吧。有人经过了,小土狗惊慌地龇着牙瞪着眼,摆出一副扑出去要咬人的架势,但很快又哼哼着叼起骨头一溜烟地跑了。谭松吮着吮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瞅过两人之后,石峰摇了摇头,对他们说:“你们明天去给猴子服个软吧,去他的行动队总比跟着我强。”两人同时回过头来瞅着他。片刻之后,金华说:“怎么,嫌弃我们,怕拖累死?”谭松将吮着的指头往裤子上擦了擦,说:“没劲,我跑他那儿干嘛?”

石峰叹了口气说:“刘从德都把我当共产党了,你们跟着我会掉脑袋的。我是担心你们,别因为我而被刘黑当共产党给抓了,那样多冤呀。”

金华嗤了一声,不屑地说:“你是共产党我们就投奔你这个共产党,你投奔共产党我们就跟着你投奔共产党,怕个鸟吧!”

谭松瞪着他说:“你不会真是共产党吧?行,你真是共产党,我们跟定共产党了。”

石峰问:“我若真是呢?”

两人顿了一下,发愣地望着他,但马上,他们的头同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连你都可以加入共产党,那我更可以了。赶明儿我也把自己整成共产党的模样去。瞧瞧,我这模样儿像不像……”

金华马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双手垂着,双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跨着,昂着头,挺着胸脯,两眼瞪着直视前方。

谭松瞪了他一眼,骂道:“我呸!那是这样的,这分明是上刑场,你是想死了吧!共产党的样子应该是这个样……”

谭松也立即装出一副模样儿,他双手叉腰,腆着肚子,昂着头,目视前方。金华更不服了,他嚷着:“呸!你这根本不是共产党,是某人,他在训示部队时就这模样儿。不,更像另外一个大人物,他腆着个肚子就像你这个样儿……”

石峰见他俩嚷嚷赶忙上前制止,指头按住嘴,说:“嘘!你们不要命了。瞧瞧,都把人给引过来了,还不快跑……”

两人连忙四下打量,周围果然有一大帮人围拢过来,他们顿时脸都白了,急忙神色慌张地掉头就逃。两人一路追着石峰,边跑边喊:“峰哥,等等……”

两人追了大半天,费了老鼻子劲才撵上石峰,但累得像两只狗一样吐着舌头弯着腰直喘粗气。看着他们的狼狈相,石峰一脸的鄙视,忿忿地说:“瞧瞧,瞧瞧,你们那里像警察,追了几步路便累成个狗样,若是追蟊贼,蟊贼的影子还没逮着,你们倒先累死了,连我都觉得憋屈,别再跟着了,莫坏了我名声。”

两人刚想分辨,石峰突然愤怒地朝他们一人踹了一脚,大声吼道:“滚滚滚,那儿凉快呆那儿去!”吼完,掉头便走。见石峰生气甩头而去,两人霎时愣了,像两只企鹅一样傻呆着。

终于甩开两人了,长吁一口气后,石峰举手擦了擦眼角,擦完看了看手心,湿湿的,是泪水。他回头望了望,心里暗暗嘀咕,兄弟保重……

石峰独自向小西路走去。他想念陆昭儿了,一想起她,便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唯一亲人,曾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好好爱她。想到陆昭儿后,他忽然又怀念起当年军校的兄弟之情……

然而,不容他再往下细想了,前面不远处,从小西路口窜出了四道人影,他们并排站着,突然同时举枪朝他齐齐开火,一排子弹猛然射来,同时,背后也有一排子弹急速射来,几乎是逃无可逃,生无可避,这分明是要置他死地而后快。石峰见躲无可躲闪无可闪便倏地扑倒……

攻击石峰的前后共有八个杀手。他们见石峰扑倒在地,正欲上前查看。正是他们的迟疑给了石峰大好机会,来得正好!他暗喝一声,然后抓住机会,左手朝地面猛力一拍,撑起身子快速转动,一边转动一边举枪猛扣扳机连续射击。石峰突然还击,八个杀手虽然大吃一惊,但也无半点惊慌。他们快速地四下散开,一边躲闪一边射击。石峰也不怠慢,他双脚用力一蹬猛然一跃蒙头曲肘撞入离自己只有三四步之遥的一间店铺,然后直扑里屋,见有窗户,便顺手操起把椅子猛砸窗棂,但还未砸开,外头已有人冲了进来。他连忙甩手一枪将其击倒,转身又欲去砸窗子,但已经来不及了,外头的杀手快速奔来朝里屋一通乱枪。顿时,屋子里尘土飞扬,子弹乱窜。石峰连忙窜到门边,后背紧紧贴住墙壁,死死盯着门洞。几个杀手放了一阵枪后,在门外细听了一会儿,未听到动静,一杀手努努嘴后,便有一杀手半蹲着双手举枪瞄准死盯着门洞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石峰紧紧贴住门边,闭眼听着外头动静。突然,耳腮根一阵急剧颤动,他心中一凛,不好,有人逼近!连忙朝外甩手一枪,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靠近门洞的杀手被击中。他捂着腹部蜷缩着身子慢慢栽倒地上。见同伴中枪,另外六个杀手面面相觑。他们犹豫了,相视一眼后,其中两个杀手立即转身朝门外奔去。他们要去店铺后面对石峰进行夹击。

听到有人奔出店铺,蹙了蹙眉头后,石峰合上眼帘闭目思忖。外头的四个杀手,一边紧盯着门洞一边举枪悄悄挪动,他们打算先隐蔽再待机攻击。但石峰没有再去等待,他突然扑地而倒抬枪朝外连续射击,然后双脚猛力一蹬,仰身朝外急速滑去,他一边滑一边射击,四个杀手被他一梭子一下子撂倒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急忙闪身躲避。趁着机会石峰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店铺,然后朝小西路奔去。

企图夹击的两个杀手听到店铺里的动静后急忙返回,正巧看到石峰朝小西路疾奔而去。于是,他们一路追击,一边追一边射击,子弹嗖嗖地直追着石峰咬。店铺里剩下的两个杀手见石峰逃了,也急忙冲出店铺一路狂追。

石峰弹尽粮绝,三个弹匣子弹已经打完,唯一的办法只剩下逃命了。他沿着小西路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寻思着甩脱追兵的良机。很快跑到了三眼井,石峰急忙闪入巷子,沿着小巷一路疾奔。追兵丝毫也没有放松,他们疯狂地一路追了过来。石峰连忙闪入一个胡同。凭着对胡同的熟悉,他七拐八拐地绕着,最后总算甩脱追兵逃出生天……

龙湾军事会议后,路矿工人纠察队开始整编,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伍枚除了参加整编工作外,便是常去看看母亲生前的茶摊。虽然母亲不在了,但在那里似乎常能看到母亲的影子。伍枚已将茶摊转给母亲的好姐妹,那是一位与母亲性格相似的女人,人很善良,姓苏,伍枚叫她苏姨。

一大清早,伍枚来到簸箕街,站在离茶摊远远地方望着。她不愿意去打扰苏姨,怕耽误生意。苏姨和母亲一样,也是个话匣子,见到了伍枚,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老爱多唠几句,常惹客人牢骚。

客人来了,是一位中年男人,斯斯文文的,苏姨笑着招呼他坐下。坐下后,客人要了绿茶。见客人点了茶,苏姨便马上忙碌起来。和往常一样,她提着热水壶将茶壶和茶杯冲淋了一遍,再拿茶匙从罐子里舀了两匙搁进茶壶,用凉水冲了一遍,然后将沸水冲入壶中。过了几分钟后,她提起茶壶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海,再将茶海里的茶倒入摆放在客人面前的茶杯里,然后笑着请客人用茶……

苏姨的手艺越发娴熟了,不用再担心茶摊了,伍枚沉吟着。她开始往回走,和往常一样,站在这里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到便准时往回走,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回到俱乐部后,伍枚她径直往办公室里赶。在过道里,她看见石海与南山正聊着,两人的情绪都很低沉,面色也不好。伍枚便加快脚步朝他们走去,南山见了连忙上前,压着嗓子说:“伍书记,刚才昭安城里传来消息,徐白明死了,石峰情况不好,正遭到不明武装追杀。”

伍枚望了南山一眼,说:“石峰怎么还不撤退呢?他已经暴露,继续留在城里十分危险,也没有任何意义,赶快传信,命令他撤退。”

石海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望着伍枚低声道:“宁倩怎么办?如果知道徐白明已死,她定会又哭着闹着要回城里去。”

话刚说完,便见宁倩一头闯了进来。看见三人,她连忙跑了过来,望着伍枚问道:“伍书记,是我舅舅有消息了吗?”

伍枚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安慰道:“小倩,还没有呢,你再等等吧,昭安城封锁严密,进去的人恐怕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小倩,现在时间紧迫,部队整编工作一大堆,暴动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一旦暴动,我们马上打进昭安城去,到那时,一定能见到你舅舅。”

宁倩满脸失望,但她马上又盯着另外两人,希望能看出点蛛丝马迹。当目光投过来时,两人便知道她在探寻他们,企图发现点什么。于是,两人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没有得到自己所需要的,宁倩怏怏不快地甩头离去。

见宁倩满脸不高兴地走了,伍枚回头对他们说:“还是先将消息压压吧,不能让这丫头冲动,你们切记要注意保密,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暴动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我们不能出任何岔子。”

正当路矿忙着部队整编和紧张准备暴动的时候,昭安城也是一片慌乱。刘从德已得到秋武暴动的情报,害怕路矿攻打昭安城。于是,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昆沙,费了老鼻子劲才调来一个正规营。回到昭安城后,他大动干戈地忙着布防,同时又严令警察局全力捉拿石峰,并且死活不论。他派出八个专业杀手追杀,也没有能将其诛杀,这令他大为光火。

刘从德下了追杀令,金华尚蒙在鼓里。清早,他正要出门,谭松着急忙慌地一头窜了进来,两人正正撞了个满怀。金华瞪着眼骂道:“是撞鬼了还是被鬼撵了!没中邪吧……”

谭松心里又急又累得气喘,连话都说不溜了:“别…别…骂了,刘黑…要…要…要…要抓我们,快跑……”

话还没有说完,谭松便掉头一溜烟地跑了。听说刘黑要抓人,金华也慌神了,他心惊胆颤地追着谭松一路跑,又不敢到大街上露面,只能窜小巷钻胡同,两人一直跑到小江边树林里才停下。藏在树林里,缓过一阵后,金华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我们?”

谭松手摇了摇,说:“还不都是因为峰哥,刘从德说他是共产党,还派人追杀他,这次下了格杀令。刘黑连我们也要抓,说什么我们是峰哥的同党。”

金华立即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个死刘黑,我日你姥姥!我咒你下下下下代还生猴崽仔,全家人都他妈的是猴屁股眼!”

谭松手挥了一下,说:“骂顶个屁用,你说说,现在我们怎么办?难怪峰哥死活赶我们走,原来他还真是共产党。”

金华瞪了他一眼,说:“还能怎么办?去找峰哥,他是共产党,我们也投奔共产党去。”

谭松泄气道:“他在哪?往哪找?”

顿时,金华也没有底气了,两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垂头丧气地傻愣着……

逃出生天后,石峰悄悄溜到了秦县长家中,把他一家子人吓了一大跳,见石峰一副狼狈相,秦虎斗胆问道:“石队长,你这是怎么啦,遭打劫了?”

石峰也不吭声,他在橱柜里一通乱翻,看到两个馍馍一碟花生米急忙端了出来,然后,嘴里塞一个,手里抓一个,那碟花生米被他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兜里。不一会儿功夫,两个馍馍便被他狼吞虎咽般地塞进了肚子里,而秦县长一家子在一旁睖睁睖睁地望着。填饱肚子后,石峰又自己动手倒了一大碗白开水。他一边吹着气儿一边慢慢地喝。喝完,石峰将碗一搁,对秦虎说:“给我把盒子炮和三百发子弹。”

秦虎忿然道:“你把我这儿当军火库了!没有。”

石峰瞅了他一眼,幽幽地说:“外面有四个杀手正朝这儿追来,不怕家里人死,你可以不给。”

秦虎一听脸都白了,急忙问道:“什么杀手?他们追杀你?谁派来的?为什么追杀你?”

石峰白了他一眼,说:“废话真多,你到底给不给?不给的话,一会儿在这里与杀手打起来可别赖我。”

秦虎愤怒地吼道:“你混蛋!我杀了你!”

石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杀吧,反正一会儿也要被杀,谁杀不是杀呀。不过,我已杀了他们四个,他们已杀红了眼,凡是我呆过的地方,他们都杀了个精光,你不担心,我也没有办法。”

秦县长一听立时翻着白眼晕死过去。见老爷突然瘫倒人事不知,顿时,家里全乱套了,全家人齐齐围着秦县长哭天抹泪,满屋子老爷老爷地叫着,像死了人一样。秦夫人叫了几声老爷后急忙跑到秦虎前抹着泪说:“虎儿,别愣着了,快,全都给他,快些打发这瘟神走。”

秦虎气得嘴唇一片乌青,他恨恨地瞪了石峰一眼,然后跺着脚吼道:“疯子,全是疯子,我他妈的这是招谁惹谁了!好,我给你,全都给你,拿上东西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来祸祸我家……”

从秦虎家出来后,石峰闪身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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