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达浒镇清乡团派人四处敲锣,还挨家挨户上门催着去镇西的土坪上观看处决农会骨干,镇子上的人虽然不情愿也害怕血腥,但抵不住清乡团的枪杆子,只好陆陆续续地去了。

清乡团在土坪上搭了个临时台子,台上坐着的都是镇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四周站着端着大枪的团丁。台下站得密密麻麻,喧闹而又纷乱,男人大都静静地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还有许多凑在一起闲聊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凑在一起叽喳叽喳吵翻天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打打闹闹。

日上三杆的时候,镇长朝台下抬手摆了摆,清清嗓子后开始讲话,台下虽然安静了许多,但说了些什么依旧听不清。他说完后,清乡团长接着说,到底说了些什么人们也懒得去听。之后,几个团丁端着枪押来了十几个要处决的农会骨干。他们在台下的空地上站成一排,团丁拿枪托砸着他们跪下,十几个拿大砍刀的团丁站在他们身后,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快到时辰了,坐在台子上的人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冷漠。

这时,从远处忽然来了一队大兵,两个当官的走在前头。他们踢踏踢踏地朝这边走来。看到大兵来了,镇长与团长领着一干人物连忙起身去迎接。镇长和团长在两个当官的面前点头哈腰,齐齐连声招呼:“长官好!长官好!”

长官目不斜视,冷若冰霜,带着队伍径直朝台子走去。还留下了十几个大兵端着枪跟在镇长他们后头。走到台子前面,两个当官的挥了挥手,大兵端着枪突然包围了一众团丁。镇长和团长见了大惊失色,不好!他们这是要干嘛?忽然呼啦一下,镇长和团长一干人物都被包围了。土坪里顿时乱成一团,害怕双方打起来,一个个四散而逃,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被包围后,镇长心中大骇,一干人面面相觑。见势不妙,团长急忙拔枪,只听得啪的一声,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他应声栽倒。见团长被杀,团丁慌忙端起枪要开火,却听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

枪声停下后,那些团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见状,余下的团丁纷纷举枪投降,刽子手也纷纷扔刀抱头跪在地上。镇长和一干人个个呆若木鸡。这时,从士兵中走出两个女人,她们走到镇长跟前,其中一人冷冷地盯着镇长道:“我们是大围山游击队!今天过来是要瞧瞧你们怎样杀害民众的。不好意思,我们士兵的枪不小心走火了。”说着,举枪戳住镇长的脑门子:“下面,你猜猜我的手会不会抖,猜中了有奖,猜不中枪可就响了。”

镇长吓得身子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地上,脑门子冒出豆大的汗珠子,连连求饶:“游击队饶命,游击队饶命……”

但没有说到第三声,顶在脑门子上的枪突然响了,他应声仰面跪倒。开枪的当然是伍枚,击毙镇长后,她朝那帮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人厉声道:“今天,我们只杀首恶不杀你们,但警告你们,今后若是再敢作威作福鱼肉乡里,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罢,转身朝农会骨干走去……

黄昏,落日正红,漫山遍野,金碧辉煌。大围山游击队营地,战士们正在晚餐,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这时,一个战士拿着油饼啃了一口,说:“要不要小灵子来一曲啊?”战士们齐声吆喝道:“要得!”吆喝声中,一个女战士立即将小灵子推了出来。小灵子是一个腼腆而漂亮的姑娘,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结两条辫子,阳县大围山人。她望着大家扭着身子揪着胸前的辫子羞涩地笑道:“那我就来一曲,唱什么呢?”说罢,皱眉沉思。稍许,她扬眉抚掌道:“好!那就来一曲我们阳县的客家小调《阳河伢子唱山歌》吧。”说罢,清了清嗓子摆了个姿势唱了起来:

依呀呀子哟

太阳出来哟,红艳艳嘞

阳河水哟,甜又甜

七星山上唱山歌

唱啊唱,歌声飞

飞过了,三山九岭十八坡喂。

依呀呀子哟

太阳出来哟,红艳艳嘞

阳河水哟,甜又甜

漫山遍野画眉唱

唱啊唱,唱啊唱

山歌唱唱意绵绵哎

哎呀嗬,哎呀嗬

阳河伢子喂,唱山歌,唱山歌

山歌唱得哟妹子心里慌

依呀呀,依呀呀,呀嗬嗨

心里慌哎

婉转的歌声徐徐落下,营地里顿时一片寂静,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小灵子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大家。然而,她低着头刚要下场时,营地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接着是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灌木丛下,姜泥依偎在朱春的怀中低声呢喃。不远处,伍枚坐在大樟树下的石头上满面含笑。这时,石海来了,刚侦察回来。他紧挨着伍枚坐下,低声道:“张坊的清乡团正在疯狂抓人,团长陈麻子怙恶不悛,要不要敲掉他?清乡团的情况已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明天中午在团部大摆宴席为陈麻子祝寿,机会难得。有百来号人,机枪四挺,迫击炮一门。”

听罢,伍枚沉吟半晌,而后眉头一扬,道:“那就敲掉吧!你和朱春明天凌晨前把队伍拉到刘家坑隐蔽,依旧换大军装,晌午前赶到镇上,我与姜泥先去摸摸情况。”

第二天清晨,伍枚与姜泥乔装后出了营地,两人径直往张坊而去。日上三杆时,她们进了镇子,两人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姜泥挎着篮子,篮子里装满鸡蛋,一路吆喝着卖鸡蛋。伍枚挑着两个菜筐,一头装着大白菜和白萝卜,一头装着芹菜大蒜和红萝卜。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清乡团大门时,伍枚往里瞅了瞅,大院里摆满了桌子,场面不小。刚瞅上一眼,大门前站着的两个团丁立即过来了。一团丁朝伍枚的菜筐狠踢了一脚,圆瞪眼睛骂道:“滚!死远些去,这不是你们穷棒子呆的地方,滚滚滚!”

菜被踢得滚落一地,伍枚放下挑子低头去拾,那团丁又恶狠狠地踢了过来,粗声骂道:“再不滚,老子毙了你!”骂着,端起大枪拉着枪栓对准伍枚。

姜泥一见连忙拉着伍枚慌慌张张地跑了,跑到大院的东头才停下。伍枚回头望了望,有些舍不得这一筐子菜。姜泥知道她心思,低声道:“没事,过会儿让他们百倍千倍还。”

伍枚没有作声,扭头看着大院的围墙,然后拉着姜泥去了大院后面……

快到晌午了,石海与朱春带着队伍进镇子里了,一路上踢踏踢踏,行人纷纷躲闪。

客人到齐了,大院里热闹非常。陈麻子穿着暗红色印花马褂,戴着黑色礼帽,笑着频频朝客人门拱手作揖。团丁们挎着大枪笔挺笔挺站在四周。宴席开始了,陈麻子坐在首席。这时,一个团丁匆匆跑了进来,附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他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不是大军,是共党!前几天,他听说了达浒的事。一想到这,他噌地跳了起来,急忙喝道:“游击队来了,弟兄们,快!游击队打过来了!”接着,他拔枪在手。

大院里乱成一团了,客人一窝蜂地冲向后院,团丁纷纷端枪冲向大门。

伍枚趴在屋顶,见陈麻子没有上当,立即举枪朝陈麻子射击。啪的一声,结果,击倒了突然窜来的团丁,陈麻子逃过一劫。这一枪吓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掀翻桌子,躲在后面朝伍枚放了几枪,边打边喊道:“弟兄们,快朝那边打!该死的共党,去死吧!”团丁也纷纷开枪。

石海和朱春带着队伍刚靠近大院,听到枪声,立即包围大院。见偷袭没有成功,伍枚迅速撤了下来。会合后,对他们道:“别急着冲,跟我走。”

三人去了大院后头,姜泥正等着他们。伍枚指了指大院的围墙说:“炸开它!你们带人从后面冲,我去前面吸引火力。”说罢,她独自掉头而去,回到前面后,伍枚命令战士们用火力堵住大门,装作要发起冲锋。陈麻子一见慌了,急忙喝令团丁上房子趴围墙还击,在屋顶上架起四挺机关枪疯狂扫射,在大院里架起迫击炮一顿猛轰,火力异常凶猛,压得游击队一退再退。

这时,轰隆轰隆,大院后面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陈麻子正全力对付前面的游击队,听到后院的爆炸声心头大震,不好,共党从后面攻进来了!他踢了一个头目一脚,大声喝道:“快,带人去后院堵住共党!”

炸开围墙后,未等硝烟散尽,石海与朱春带着一群战士冲进了后院。院子里一片混乱,躲在这里的客人四处乱窜。这时,一伙团丁冲过来了,石海挥枪大喝:“打,狠狠地打!”战士们纷纷射击,把他们打得嗷嗷乱叫,朱春带着部分战士从东侧拦腰一截又是一顿狠揍,密集的弹雨撂倒了一大片,余下的仓惶后退,战士们撵着猛打猛冲。消灭这股敌人后,战士们继续冲锋,冲到前院又是一顿突突,打得陈麻子措手不及。他慌忙喊道:“弟兄们,共党冲进来了,快朝这边打!”所有团丁急忙掉转枪口……

见敌人火力弱了,伍枚知道石海他们的行动成功了,于是喊道:“二排长,想办法炸开围墙,我们掩护!”

二排长带着十几个战士去了。在密集的火力配合下,爆破的爆炸声响了,围墙被炸开了,伍枚驳壳枪一扬,高喊道:“同志们,冲啊!”战士们立刻像猛虎一样冲锋,很快就攻进了大院。前后夹击,把陈麻子打得无处藏身,打得他的手下只剩十几人了。见大势已去,一个个都蔫了,只好举手乖乖投降。陈麻子仍举枪顽抗,被朱春一枪撂倒……

彭虎被石峰打死后,彭虎的父亲彭建雄气急败坏,仗着人多势众武器装备精良,扬言要一举消灭五峰山游击队,发誓要活捉石峰点天灯。第二天天没亮,他带着清乡团三百多人直扑五峰山。

得到情报后,石峰打算在坑背岭下设下口袋阵。此时,五峰山游击队已有近两百号人了,还成立了短枪队。凌晨四点,石峰将队伍拉至伏击地点,与南山一道再一次反复勘察地形。查看之后,蹲在大栗子树下,两人在地上拿石块摆着龙门阵推演战斗过程,边推演边修改作战方案。两人都是黄埔军人,作战都是行家里手,而这一次又是游击队首次打大仗,而且是恶仗,必须做到慎之又慎。推演完后,两人立即分头行动……

日上三竿的时候,彭建雄的人马来了。站在栗子树下,石峰静静地看着,一会儿朝金华埋伏的方向望去,一会儿又朝左边的山坡瞧去。那边,谭松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沟底弯路上的敌人。而宁倩则站在石峰身后不远的掩体内,她的身旁站着玲子,像姐妹花一样,一朵清纯无暇,一朵质朴明媚。宁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石峰。对这个男人她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也许打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油嘴滑舌的臭男人,只不过那时候石峰已有了他心爱的女人,没有触动她爱的那根心弦,而在石峰抱她那一刹那,心里的那根弦被猛然拨动了,她便像苏醒的白雪公主的一样一下爱上了这个不是青蛙王子的臭男人。宁倩正看得出神。这时,石峰突然回头,正巧遇上她热切的目光,像遇上了一团火,他的心倏地一紧,他慌忙别开回过头来,而后一直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敌人慢慢进入伏击圈了,能看清楚走在前头的脸了,石峰仍在等待。待敌人进入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一挥手猛然喝道:“打!”战士们立即开火,两翼山坡上霎时喷出了密集的火光,前头的敌人瞬间被撂倒了一大片。游击队突然攻击,一下子将清乡团给打蒙了,没死的慌慌张张地往回缩,后面的被前面的一挤,队伍一下子全乱套了。

彭建雄根本没有料到游击队会在这里设伏。缓过神后,他咆哮道:“别慌,别乱,给顶住!炮手给我立即架跑轰他娘的,轰死这帮死共党!”说罢,几个炮手慌忙去架炮,而彭建雄则继续嚷道:“都他妈的给我冲,游击队没多少人,打不过我们,给我冲啊!”

这时,响起了轰隆轰隆的炮声,敌人的两门迫击炮朝游击队阵地凶猛地轰炸。冒着炮火,金华像一头凶猛的头狼嗷嗷嘶嗥,他一边射击一边大声吼道:“打,给我狠狠地揍他们,别慌,沉住气打!”

火光中,谭松像狂怒的狮子龇着獠牙猛烈射击,他边打边说:“同志们,别怕,瞄准了打,尽量多消灭敌人。”

石峰带着三十多号人正面迎击敌人。宁倩在一旁,一边开枪一边对伏在一旁的玲子说:“开枪的时候要屏住呼吸,枪托要抵住肩膀,瞄准了再射击,仗打多了便不慌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紧张,后来,打着打着自然就不紧张了……”

突然,一颗子弹朝玲子飞来,宁倩慌忙猛地一脚踹翻了她,子弹嗖的一下飞了过去,歪倒地上的玲子眼瞅着子弹从眼前飞过,惊出了一身冷汗。宁倩望着发愣的她,说:“别怕,打仗都这样,你越怕子弹越往你身上飞。千万要注意,在战场上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射击的时候,目光不能光盯着一个敌人,一定要注意其他敌人。”

尽管敌人凶狠进攻,但仍被游击队挡在沟底而寸步难行。他们不知道,石峰管这里叫死亡地带。这是一个狭窄的沟坡,而且是爬陡坡,两翼是高峰,陡坡峭壁,正面又被横亘左右两侧的一道山梁扼住,若要进攻将三面挨打。冲了几轮后,敌人伤亡惨重,彭建雄打红眼了,他要孤注一掷,朝四周打量一番后,在栗子坡布设下战场临时指挥所。在指挥所里,他拿着望远镜看了一阵,沉吟半晌后,咬着牙命令道:“传我命令,警卫班留下,其他人都给我上,今天一定要灭掉游击队将石峰活捉,我要点他天灯!”

清乡团又发起了新一轮猛烈进攻,两门迫击炮齐齐吼叫,团丁们一窝蜂地朝上涌去。顿时,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还有炮声和团丁的嚎叫声响成一片。游击队打得十分顽强,尽管是第一次打大仗打恶仗,但没有一个退缩的,队员们越打越熟练,一个个沉着冷静,火力越来越凶猛,杀伤力逾来逾大。

清乡团虽然损失惨重,但依旧像一群亡命徒一样嗷嗷地叫着往上冲。站在指挥所里,彭建雄一会儿举着望远镜看一会儿焦躁地来回窜着,嘴里不停地破口大骂,不断地摔东西。听到指挥所里的动静,站在四周的警卫时不时地皱皱眉头。

战斗正在惨烈地进行着,清乡团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都被游击队击退,而且伤亡惨重,彭建雄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越来越焦躁。然而,正当他暴跳如雷的时候,南山率领的短枪队突然出现了,队员们如同神兵天降从周围的密林里倏地冲了出来,四周的护卫警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一射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彭建雄霎时愣了,反应后,他与身边的两个警卫负隅顽抗,被南山一顿连发一一击毙。紧接着,南山又迅速率领短枪队朝敌人背后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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