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你快看那个人。”这是胡亚琴趴在白娇娇耳边说的那句话。
白娇娇顺着她的视线抬眸看去,只见从厕所出来的一群穿着军训服的人中,有个男生格外引人注目。
他那满脸的络腮胡,看着仿佛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大叔,实在让人无法将他与身上的高一军训装联想到一起。
“哈哈,笑死我了,这个男生长得好别致啊!”不行,胡雅琴实在是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倒,一个不留神,头上的军训帽都掉到了地上。
白娇娇却并不觉得如何好笑,只是似乎被身边人的笑声所感染,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高一(7)的张浩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笑声,他和身边说着话的几人纷纷转头。
谈笑声戛然而止,他看到了那个坐在树下的清瘦女生巧笑嫣然,腼腆而甜美的笑颜让他突然感觉心脏发紧。
原本早已习惯了他人异样眼光的憨厚男孩,此时却不好意思起来,脚步微顿,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
“浩哥,你话还没说完呢!你当真没参加沪嘉的内测就进来了?”正等着听他回答的同学,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他赶紧坦白从宽。
张浩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视线,继续开口道:“那自然,我可是沪嘉体育教研组组长亲自邀请来的……”
他和同学边说着,边向自己的连队方向走去。直到走远了,才敢回头偷偷看一眼。
即使距离已经远到看不清楚五官,他还是感觉那个定格般的笑颜就在眼前。
只一个轮廓,都足以令他怦然心动。
苏杨依旧靠在藏身的那颗树后,双手环着臂膀。
一双狭长的眸子,静静看着厕所洗手台上的大镜子,从那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到白娇娇的一颦一笑。
此时的少女一扫初见时的空丧,她的眼里第一次有了点光的痕迹。
“杨哥,你该不会是在等我吧!”从厕所出来的刘德淞夸张地捂住了心口,一旁跟着的是他同桌钱星荣,两个人从初中起就好得跟影分身似的。
刘德淞出身武术世家,从小练武,不到十八岁已经是把全国能拿到的奖项都拿了个遍,但此人性格却十分跳脱,还特别八卦,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一代宗师的风范。
身为一个从小和拳脚刀剑相伴的男生,他对苏杨的“518事件”了解得最为透彻,虽说那时他正出国参加表演赛,却也在回来之后仅用了一天就摸清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面八卦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方面也对苏杨其人升起了隐隐的敬畏感。
父亲教导他,学武是为强身健体,发扬传统文化,爷爷却是告诉他习武之人应当心怀侠义,但凡路见不平,必拔刀相助。
可惜,他感觉自己不是那种能来事儿的人,别说拔刀相助了,可能连路见不平的那一声吼都要在嗓子里卡上半天。
因此,当得知与苏杨竟成为了同班同学,立刻拉着同桌钱星荣进入了小跟班模式。
三人在来基地的大巴车上,已经建立了良好的Switch共享友谊,而钱星荣也是体育特长生,从前更是和苏杨最好的朋友同属沪嘉田径队。
“矫情。”苏杨不笑的时候,十个表情有八个都像是在鄙视对方。
不过刘德淞知道苏杨不是那种傲慢的人,几步凑上,兴致勃勃道:“听说明天下午有打靶训练,杨哥,你们那时候军训第几天才摸的枪?”
“听说”这个词语是苏杨从刘德淞口中听到最多的两个字。
“也是第二天。”
“枪法怎样?优秀射手得了没?”钱星荣终于找到机会插了句嘴。
“那必须好!我听说当年一共五个优秀射手,杨哥成绩最高。”
刘德淞又“听说”了。
苏杨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刘德淞的肩膀,“情报有误,优秀射手是男生前三名,女生前三名,你该不会刚好把我算漏了吧?敬爱的通讯员,你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三人一路说笑回到了队列,训练继续。
午饭后,“咻咻”的哨声再次响起,又一轮的考验开始了!
沪上是一个临海城市,即便是到了十月也还有些闷热,学生们穿着长袖长裤的军训服,顶着日头站军姿早已汗流浃背。
上午还没出现学生晕倒的状况,而现在却接二连三的有女生中暑被抬了下去。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至眼角,再渗到眼睛里,让白娇娇感觉到有轻微的灼痛感。
此时的她们还在站军姿,没有解散的命令不能动,她只能眨眨眼睫,缓解不适感。
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应该是男生那边的连队解散了。
果然,一大帮男生追打着来到了离她们不远的厕所,有两三个不怕死的,还起哄朝这边吹起了口哨。
站在女生连队正前方的教官,猛然一回头,一记凌厉的眼神杀了过去,训练场地瞬间又恢复了清静,鸦雀无声。
苏杨并不想上厕所,却还是跟刘德淞和钱星荣过来了这边,他又站到那棵树下,目光看向了正在训练的女生队列。
只在千篇一律的装束中扫视了几秒,眼神很快锁定到了白娇娇身上。
少女一身迷彩服,站得笔直,双目看着前方,任凭脸上晶莹的汗水顺着下颚线滴落。
这是他见到的,她的第三种模样,明明长着一张明媚娇艳的脸蛋,此时的气场却十分坚毅而飒爽。
夜晚,终于在众人所盼下到来。
流了一天的汗,解散之后大部分女生都第一时间往澡堂冲,胡亚琴和白娇娇分工合作,一人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先一步抢到位置,另一人回去拿换洗衣服再来。
短暂的一小时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了,男生女生在食堂门口列成了整齐的方阵,而那些没能抢到淋浴头的学生们也只能悻悻地回到队列,一副又累又饿又倒霉的样子。
十人一桌,菜品很丰盛,听完总教官一番仿佛能掀开天花板的训话之后,众人终于能安心地捧起饭碗享用美食了。
“哇,早就听学长学姐们说过国防学校伙食好,这是真的好啊,我家过年也就吃这些了。”胡亚琴此时已经是第二碗饭了,满嘴油光地赞叹道。
“我不太想吃荤的,这个给你吧。”晒了一天,白娇娇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轻微中暑,把自己分到的一只红烧狮子头夹给了胡亚琴。
胡亚琴自然来者不拒,只是刚咬了一口,突然皱眉道:“我听说……”
同桌的几个女生立刻笑了,有人打趣道:“你怎么和刘八卦一样的开场白。”
“别打岔!我说正经的。”胡亚琴压低了声音,示意同桌的几人都凑近些,接着道:“我听说这红烧狮子头轻易吃不到的,除非……”
“别卖关子,你好烦哦。”有人不耐烦了。
“除非今晚有紧急集合。”胡亚琴飞快地说完,还朝众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嘁——”显然没人相信。
沪嘉为了让学生体验集体生活,无论男生女生,寝室都和部队一样的格局,一个大寝室里几十张高低床,同班的女生全在一起。
晚上9点,教官和随队老师准时来查寝,所有人摊开箱子接受检查。尽管出发之前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带吹风机、卷发棒、手机、平板、游戏机等与军训无关的东西,一番检查之下依然是没收了一大包“违禁品”,教官黑着脸表示下不为例,这才离开。
10点是熄灯时间,寝室内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没想到,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反而让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体验住校的女生更加兴奋起来。
“真的熄灯了?”
不知是谁小声起了个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我是第一次在外面住,感觉好激动噢。”
“我也是,我也是。”
“喂,你们谁留了手机下来啊,借我发个微信呗。”
“教官都那样说了,谁还敢留啊,我以为就训练比较严,没想连这个都管。”
“你们说今晚真的会紧急集合吗?”说话的看来是之前和胡亚琴坐一桌的,此时冷不丁冒出一句。
“不至于吧,才来第一天……多大仇啊这么整我们……”声音听着闷闷的,好像已经快要睡过去了。
对于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的白娇娇来说,早就练就了不闻百语入睡的本领。
而对于家庭条件优渥,从没有在外过夜体验的胡亚琴来说,硬邦邦的床板和耳边杂乱的话语,一切都让她难以适应。
“我听说啊——”有人刚开口,立刻遭到来自同学们异口同声的打断,“——别学刘八卦!”
“别呀!”女生赶忙补充道:“我听我邻居家的小姨的二奶奶说……这个基地在几十年前是一片乱z岗!”
“不会吧!”女生们立刻忽略了前面那一大串不靠谱的来源。
有个胆子大的女生接了话茬,声音还算平静,道:“没什么好怕的吧,你看我们教官那张黑脸,像不像王者里面的那个钟馗?鬼怕他还来不及呢!”
“你不懂,那东西专喜欢找火焰低的,尤其是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先前那女生立刻开始有理有据地讲起民国时期的老故事,里头不乏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惹得女生们惊叫连连。
不过故事会没能持续太久。
教官们的出现让故事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安静与黑暗迅速浸染成了一片,白娇娇翻了个身,却不经意看到对面床铺上,裹着被子像个虾米似的胡亚琴身子抖个不停。
她这是……在害怕?白娇娇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