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外，提前交卷的苏杨拦住了一脸沮丧的白娇娇。
“考得怎么样？”苏杨问。
白娇娇茫茫然地抬起头，看到苏杨的眼神似是期待，又似担忧，于是勉强挤出个笑容回道：“挺好的，你呢？”
“我啊，应该考砸了吧，估计这次是回不去了。”苏杨耸耸肩。
“回不去？什么意思？”白娇娇疑惑了。
“昨天开考前小明哥找我谈话，说……只要我期中考试能冲进年级前十，就让我升上高二接着读，不用在高一这么熬着了。”苏杨语气平淡，显然这个消息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惊喜。
白娇娇先前听胡亚琴和刘德淞说过一些有关“518”的事情，知道苏杨如果按照正常的升学进度，早该进驻到高三的博学楼了。
博学楼是沪嘉高中部最高的一座楼，外墙贴满了贝母色的瓷砖，阳光下闪着梦幻般的白色珠光，很多毕业生多年以后还会回来打卡拍照，说这是他们心目中永远的“象牙塔”。
“哦。”白娇娇苦涩地笑笑，“原来我俩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学校对我的排名要求是年级前一百。”
“什么意思？因为那个优等生名额吗？”苏杨突然有些不安起来，“那如果达不到……会怎样？”
“达不到的话，只能是和沪嘉说拜拜了。”白娇娇仰头看向博学楼顶上的钟塔，夜幕下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她轻轻叹了一声，笑容依然勉强，“不过，还是要和你说谢谢，我有时候对你态度不太好，希望你没有放在心上。”
白娇娇的笑看着让人心疼，令苏杨几乎不忍去看。
“那你想说拜拜吗？”苏杨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攥了又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伤感。
“不想又能怎样……”白娇娇低下头，声音微弱，“虽然你带来了刘祈妹的消息，让我心里好受了一些，可终究我还是占着一个优等生的名额，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名不符实，确实说不过去了。”
“沪嘉没有因为成绩不达标而赶走学生的先例，即便是以优等生资格入校的学生，只要不违反校纪校规，一样可以读到毕业的，你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那个王邦，他再敢到你面前……”
“好了。”白娇娇打断他，“我已经尽力了，其他的，看天意吧。”
“天意？我从来不信老天。”苏杨看着漆黑的夜幕，摇了摇头。
“我信。”白娇娇递出了一只手，对苏杨道：“一切交给天意。”
苏杨四下看了看周围匆匆走过的学生，有些奇怪白娇娇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了，却还是犹豫着伸出了手，与白娇娇握了握。
白娇娇的手又瘦又小，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头也是冰凉的。
他忽然有种想要攥紧这只手顺势拉她到自己怀里来的冲动，但一愣神的工夫，白娇娇的手已经抽了回去。
她没有再说什么道别的话，只是好像如释重负般地转过身，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沪嘉老师们的效率极高，仅仅隔了一天，期中考试成绩就出来了。
三栋小楼的走廊上，长长的电子屏展示着每一位同学的单科成绩、总分和排名。大多数同学都饶有兴致地聚集到了走廊，一点一点地在大屏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琴，你……你去帮我看看吧，我不敢看。”白娇娇握着胡亚琴胳膊的手，依然凉如冰雕。
“这有什么不敢看的，考差了小明哥也不会吃了你。”胡亚琴捋着自己的尾发，一边有些疑惑，但还是上前挤进了人群当中。
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榜首，胡亚琴不禁咂舌：“哇啦，是我们班的甄敏诶！”
语文136，数学145，英语149，政治100，历史100，地理100，物理99，化学100，生物100，总分1029！
然而，更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的是榜单的第二名，高一（4）班的班长，朱衡。
语文140，数学150，英语145，政治99，历史99，地理99，物理98，化学99，生物99，总分1028！
如果不是青天白日的，同学们都要以为这是灵异事件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会去对比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单科成绩，然后心中皆有所得，最终统一化为三个字：好家伙！
一个学生成为学霸并不奇怪，一个学霸考了年级第一也不奇怪，但难就难在，一个明明拥有年级第一实力的学霸，却“费尽心机”地考出了个年级第二。
年级第二就罢了，还偏偏把总分整得只比年级第一少1分……
这种控分能力，那得先有将所有科目全拿满分的实力，并且在做完满分卷子之后将本来做对的题目改成错的，而且错还得错得有章法，更要推算出自己故意的错处会被老师扣多少分。
这简直不是人类能拥有的推理和计算能力。
再往下看第三名，居然还是高一（4）班的？
哎，这不是那个插班生王邦吗？特困优等生啊，果然有两把刷子。只可惜王邦这第三名，落后了第二名足足33分。
胡亚琴惊讶于自己的班里居然埋伏着这么多大神，看到身边的同学们摇头晃脑地有人叹气，有人赞扬，顿时心中生出了满满的优越感。
不过，她还身负重任，赶紧继续在榜上找起了白娇娇的名字，顺着一路看下去，前二十名里再没了自己班里人的名字，刚刚的优越感渐渐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结果指到第三十七位，竟是苏杨的名字。
胡亚琴揪着自己的发梢，又揉了揉眼睛，没错，是三十七名。
不至于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苏杨是第十二名来着，这小明哥家补习几周下来，居然还补得掉出了二十名内……不对，这都掉出三十名内了。
夸张，着实夸张！
“懒得管喽。”胡亚琴继续往后一个一个地数着，四十、四十五、五十五……七十五、八十五、八十六！直到第八十六位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白娇娇的名字。
她隐约记得白娇娇上次的月考排名是年级129，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下子居然提高了将近50个名次，这进步之神速令她心生敬意，但仔细想想，班里另一个特困优等生是年级第三，也觉得似乎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再往后找，走廊已经走过了快三分之一，嘿，找到自己的名次了，148名，虽然不大好听，却好歹挤进了前150名内，而且每科都在75分以上，这下子不管是在小明哥面前还是在爸妈面前，应该都能顺利过关了。
看榜之前憋着一口气儿的胡亚琴瞬间拍手道：“得嘞，皆大欢喜~”
说完扒开人群，小跑着到了白娇娇的面前，笑道：“娇，你这不声不响的，该不会是吃了什么聪明药吧？”
“多少名？”白娇娇都没听清胡亚琴的调侃，一脸急迫地问道。
“86！你这提高了快五十名了，请客，必须请客！”胡亚琴用手指点着白娇娇的额头，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啊？8……86？真的假的？”白娇娇显然对自己还是信心不足，但听到了胡亚琴带回来的名次，心里的一块大石终究还是稳稳地落了地。
“86名有什么好高兴的？继续加油吧……”一个淡定且飘渺的声音冷不丁从二人身后飞了过来，飘进胡亚琴的耳朵里。
胡亚琴猛地回头，正想好好怒斥一番发出这声音的人，可看清了之后却只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干笑着附和了两声。
二人身后站着的正是年级排名第一的甄敏。
胡大侠还是讲道理的，若是其他人说这话，她一准给怼回去，怼到墙角嵌进去都拔不出来……但人家甄敏是年级第一，说这话完全没毛病。
白娇娇听了这话，脸上反而还带上了一些真诚的微笑，因为她多多少少了解一点甄敏的性子，不是那种傲慢刻薄的人，此时当然知道甄敏不是在挖苦自己，更多的是想要鞭策她。
甄敏的话通常是刀中带糖，前半句不好听，后半句方显真心实意。而且白娇娇有时还觉得这位学习委员特别有意思，每每发作业或是做什么登记时到了他们这边，听到刘德淞或是胡亚琴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八卦，都会驻足良久，但假如有人发现了她好像也在听，想要邀她一同加入时，她却会立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接着用一脸冷漠的表情告诉他们：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小敏敏诶，你等着，早晚我家娇会超过你的！”胡亚琴朝甄敏做了个鬼脸。
“哦？”甄敏抱起双臂审视起了白娇娇，表情似是有了一些温度，“还是那句话，继续加油吧。”
甄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班里的方向去了。
“很好，白娇娇，从你这次的成绩里我似乎是看到了那么一点点优等生的影子，可惜，好像还是差得挺远……”王邦的声音又出现了。
“诶唷，你牛什么牛？第三名而已，铜牌选手，有本事拿个第一啊！”看到自己好朋友的成绩连续让两个人diss，胡亚琴真的有些忍不了了。
“第三？他是第三吗？”白娇娇小声地问胡亚琴。
王邦没去理会胡亚琴的挖苦，只是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随后也离开了。
“甄敏第一，老班第二，他第三，不过他差了老班30多分呢，别理他。走走，我们也回班去了。”胡亚琴兴奋地走在白娇娇身前，一边掰着手指开始细数自己放学要吃的东西。
另一边，苏杨看着自己在榜单上的名次，有些汗颜地抹了把脸。
“麻蛋，玩儿脱了……果然老妈小说里那些学霸控分还是学不来啊，这都什么鬼分数，英语110？我也就是大小作文没写……该死，大作文25，小作文15，我怎么忘了呢？物理……物理81？我记得我就留了一道大题没做啊……哎，余老师看到恐怕会哭的吧……”
苏杨浑身无力地蹲了下来，脸上表情哀怨得好像手机跟着钱包一起掉进了下水道里，感觉如果胸口再挂个二维码牌子，路过的同学们说不定还会一脸同情地给他扫个一块两块的救济金。
他之所以想要控分，纯粹是害怕自己正常发挥一下子考进了十名以内，他也知道这个考进十名就升上高二的约定肯定不会是王一明提议的，八成是他老妈这一段闲了，又去校长那里动了些“手段”。
其实，他本来自我感觉挺良好的，十分有信心自己能继续保持在上次月考时的名次，为此他不但留意了上次月考的年级大排名，还专门找小明哥以“努力拼搏，回去高二”的名义，一起研究了年级前十名的分数和学习状态。
按照小明哥的想法，第一次月考时，因为刚入高一，很多同学都还没调整好状态，但到了期中考试，学习经验丰富的同学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同时期中排名直接影响期末综合素质测评的名次，更加容不得放松，因此苏杨如果想要进年级前十，还有诸多地方需要注意……
谁知进了考场，看到试卷，苏杨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卷子……未免简单过头了吧？
于是他想到了传说中的“学霸控分大法”，觉得自己好赖也算个学霸，谁知道一番不明所以的操作之后……
他看着那个排名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小明哥那边……老妈那边……家庭地位末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像个陀螺般，被家里几人抽打得团团转的模样。
这时正好朱衡站到了他的身边，仰头望向了电子大屏幕，嘴角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