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休之后是数学科目的复习时间，余莲却并没有再采用评讲试卷的方式，而是带领着大家一起攻克了几个新题。
“白娇娇，最后一题还是由你上来解答吧。”余莲第二次点了白娇娇的名字。
有了先前几个题目的铺垫，这回的白娇娇显然信心十足，看到她很是熟练地在白板上书写着解题过程，余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苏杨此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盯着白娇娇直到写完了最后一笔，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的悟性真的惊人！
苏杨暗自想着，更加笃定了心中对白娇娇实力的猜测——她果然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就此分心无法专注于学习……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地侧头看向已经坐回座位的白娇娇，目光随之移到她的后脑，不知为何，好像感觉自己的头上也生出了一些痛楚。
王一明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围着圆桌的同学们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余莲也看了看时钟，双手抚掌对大家道：“好了，上午的内容就这些了，同学们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吃饭哈。”
众人纷纷拿出了超越平时体育课时的行动力，有几个动作快的已经先一步跑去厨房端菜盛饭了。先前余莲在给同学们做辅导的时候，王一明一直是一声不响地在厨房里忙碌着，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的默契。
白娇娇从前几乎没有和外人同桌吃饭的经历，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来了沪嘉。军训时她体验了和同班女生同吃同睡，她感觉这可能会是十分难得的美好记忆，谁知没过多久，她的饭桌上出现了苏杨，出现了其他的男男女女。
她好像正在逐渐融入一个叫“集体”的东西，而这并非她自愿，如果让她自己抉择，她可能更多地会站在圈外驻足犹豫，甚至不断后撤与之保持距离。可就是有那么一双双温热的手，不由分说拉住了她，近乎霸道地不让她再置身事外。
白娇娇是想和同学们一样忙碌起来的，可她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到底没能找到什么插手帮忙的机会，只能看着旁边泰然自若的胡亚琴露出了局促的笑。
“我们等着饭来张口就行，不用忙的，坐下吧。”胡亚琴双手托腮，对白娇娇安慰道。
话音刚落，还真有一只白瓷碗，从她头顶的方向“砰”地一声放到了她面前。
可胡亚琴垂眸一看，碗里只有可怜的、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的饭米粒，顿时回头朝着端来饭碗的那人吼上了：“苏杨你针对我是吧！”
苏杨歪头淡淡一笑，语气俏皮：“另一碗盛得太多，拿不动了呢。”
“噫~你居然卖萌！卖萌犯规啊！”胡亚琴浑身一哆嗦，立即起身，抱着碗跑进了厨房。
白娇娇刚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苏杨用一只手按回到了椅子上，随后她眼睁睁看到苏杨坐下来，将手里那碗“高耸入云”的米饭推给了她。
“这……这太多了。”白娇娇抗拒着，连忙把碗推回给苏杨。
苏杨好像没听见，又从身后什么人手里接过了一个白瓷盘子，再次推到她面前。
“白大小姐，您吃好喝好哈。”刘德淞跟个跑堂的店小二似的，满脸堆笑地递上了筷子。
“你们……”白娇娇惊得说不出话来，白瓷盘子里居然肉菜皆有，还十分整齐地排列着。
她慌忙四下张望了一下，极度担忧自己的窘态会被同学们看到。不过大家都各自在忙，已经坐到桌边的几个女生，也是一边吃饭，一边凑堆讨论着手机上的热门短视频。
“别东张西望，快点吃吧，没人会看你的。”苏杨说着，自己却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饭盒，起身往客厅另一边的微波炉走去。
胡亚琴盛了饭菜，心满意足地回来了，结果看到白娇娇享受到的“非一般极致”待遇，顿时鼓起了腮帮子：“好家伙，还真是搞区别对待啊！”
“我，我吃不完的，琴，要么你帮我分一点吧。”白娇娇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僵硬，面对小山一样的米饭，她也完全无从下口。
“我才不要咧。”胡亚琴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鼻子里哼哼着道：“他的东西我可不想再动了。”
“啊？”白娇娇感觉从胡亚琴的语气里听出了怨气。
胡亚琴扒了一口饭，想想还是不忿，揽着白娇娇的肩膀低声道：“我跟你说，刚你去上厕所的时候，他居然凑过来让我还他卤蛋钱……你也是的，都不告诉我那卤蛋是他买给你的……”
“我可听到了啊。”苏杨冷不丁地在两人身后冒了一句。
“咳！大表哥我错了，娇，你什么也没听见哈……”胡亚琴赶紧埋头继续扒饭。
“一块五，快还钱。”
“我说we上转给你，你非不要！”满嘴塞着饭，胡亚琴委屈地辩解道：“我都十天半月没见着我爸妈了，你让我上哪儿搞现金给你啊，再说了，一块五，我的天，没了这一块五你就要饿死了是吧……”
白娇娇听了这对话感觉有些不对劲，“你还他钱做什么，那天的早饭是我买的。”
“好了，吃饭，吃饭，无事发生。”苏杨挨了白娇娇的一记怒目圆瞪，立马举手投降，讪笑着坐了下来。
“苏杨，你可真有意思，小明哥那么好的厨艺你还要开小灶，你这是要扎他和余老师的心啊。”胡亚琴好奇地望向苏杨手里的饭盒。
“小明哥的手艺当然没话说，但我还是吃不习惯。”苏杨说着打开饭盒，经过微波加热的菜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饭盒一共两层，四个格子，其中只有三个格子里盛了菜，另外一个格子是空的。
“吃不习惯？”
“嗯，葱姜蒜，我都不喜欢。”苏杨解释道，一边毫不避讳地端过了白娇娇的饭碗。
“你做什么？”白娇娇看不懂了。
“嗯？难道你一个人能吃得完？”苏杨迷惑了。
胡亚琴却是在这一刻表情凝滞了——这两个人！妥妥的有大瓜啊！
她还用得着吃饭吗？还用得着去抢刘八卦的小言书吗？如此一望无垠的瓜田居然就生长在她的身边啊！胡亚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天大概都不会无聊了。
“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吧。”白娇娇一推桌子，愤然起身去了厨房。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犯得着要和他同吃一碗饭么！
只是转过脸的一瞬间，她还是红了双颊，耳后也微微发热。
“要给封口费啊，大表哥。”胡亚琴看着白娇娇略显恍惚的背影，对苏杨嘿嘿一笑。
“一块五，不用还了。”苏杨面不改色地回道。
吃完饭，苏杨主动去厨房帮余莲洗碗，而王一明接过白板笔，开启了下午班的文科辅导。白娇娇的文科基本过得去，只有英语在月考时没能发挥好，那是因为她缺乏课外阅读，因此生词的积累甚至不如班里那些英语成绩一般的同学。
于是有关英语阅读的辅导，王一明更多地是教大家通过分析上下文的逻辑关系，得到作者态度，再抓住转折词之后的句子主干，从而让自己在生词满篇的情况下，依然占据主动。
苏杨的英语和他的物理一样，几乎无懈可击，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在厨房里洗碗，一边和身旁的余莲聊着天。
“你今天怎么坐到女生堆里去了？”余莲调侃道，“是不是想和哪个小姑娘套近乎啊？”
“我啊……”苏杨手上动作没停，毫无顾忌地就招了，“我就是想帮帮我们班那个白娇娇。”
“哦，帮一帮……”余莲伸头去看苏杨的表情，结果发现苏杨还真的是一脸正气凛然，不禁有些不可思议，问道：“班里那么多女同学，为什么光想帮她？”
“她坐我后排啊，这不是近水楼台么。”
“野心不小啊，还想着奔月？”余莲气不过一巴掌拍到苏杨的后背上，低声提醒道：“你可得跟余老师保证，别欺负了人家小姑娘。”
“余老师您看我像那种人嘛？”苏杨抬起脸，对着余莲憨憨一笑，“女孩子欺负我还差不多。”
“唉~你的事呀，我暂时先不和你们王老师说，但你必须记得，学校是让你们学习的地方，心里再多想法，也收着点，要规规矩矩的……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安稳毕业，考个好学校，能做到吗？”
苏杨在余莲的眼神里看到了深切的关怀，脸上神情逐渐黯然，顿了顿，突然郑重道：“余老师，那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那时候，他是余莲班里最活跃的学生，余莲也是他最尊敬和喜爱的班主任。
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要好的朋友，整天和他畅谈着未来，意气风发。
然而，一切都在他那不冷静的拳头挥出之后，离他远去了。
“是老师没保护好你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是。”余莲上前一步，向苏杨伸出手，掌心向下，而个子明显高出她许多的苏杨，则是很顺从地微微躬身低头，任由余莲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但是苏杨知道，余莲其实一直尽力地保护着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他知道，“518”之后的余莲除了上课时间，基本都在校长室或政教处，几乎是放弃尊严般地求着一众领导，求他们不要为难她班里的两位同学，又四处搜集事情的原委，想要让更多人了解前因后果。
她更是跑了好几趟医院，独自承受着对方家长的一腔怒火，低声下气地希望能取得对方家长的谅解。
她已经做了身为老师能做的所有事情。
苏杨等余莲收回了手，慢慢直起了身子，“我向您保证，一定努力学习，顺利毕业，考个好学校。”
“嗯，老师信你。”余莲用力拍拍苏杨的胳膊，眉开眼笑。
下午同学们离开的时间都比较随意，有的四点多就走了，有的五点多。最后坚持到六点半晚饭时间的，只剩下白娇娇、胡亚琴和苏杨。
胡亚琴是因为“肩负”着要送白娇娇回家的“重任”，而苏杨，纯粹是“你不走我也不走”。
只是三人都没有打算再留下来吃晚饭，客客气气地和两位老师道别，打开门就要走。
余莲见状，拦着他们不让走，让王一明用塑料盒分装了些红烧肉，一人一盒，用命令式的语气嘱咐他们带上。
到了小区门口，胡亚琴一眼便看到了自家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红旗轿车，赶忙拉着白娇娇冲了过去。
“今天怎么放得这么晚，平常不是六点都出来了么？”瓶子哥摇下车窗问道。
“抱歉，主要是为了等我。”白娇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她是劝胡亚琴先回去，自己晚点坐公交回去的，无奈傍晚时下起了雨，而白娇娇没带伞。
正说着话，瓶子哥却指了指拦在车子前方的一道人影，“小琴，这是你同学吗？”
两位姑娘一起往窗外望去，只见苏杨站在雨中，头上顶着他那件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校服外套，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很像动画片里无脸男的形象。而他衣服下面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此时正被夜晚的风冻得瑟瑟发抖。
“咳。”胡亚琴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飞快地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白娇娇，伸头对瓶子哥道：“那什么……顺道捎我大表哥一程，不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