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雪山紫外线很强,为了避免眼睛灼伤,每走一段路,安琪都会适当地休息一下眼睛。

海拔越高,温度就越低。

安琪不断朝双手呼气,让身子稍微热起来。

仿佛是一场与自己较量的比赛,没有观众,没有裁判。

她只能靠着一股劲,努力向前。

然而当安琪习惯了雪白的景色时,她突然在几块突兀的岩石边上看到一个黑影。

安琪离得不远,只知道单看轮廓像是一个人。

如果要继续通行的话,就不可避免会经过那里。她观察了很久,没看到那个影子有活动的迹象。

攀爬雪山本就是一项危险系数很高的运动,因为长时间脱水或者体力不支导致休克是非常常见的。

一想到这,安琪就有点慌张。

她独自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设想过无数种遇到行人的场景,然而这是情况最紧急的一种。

雪沫在落在她的发丝上,安琪没有任何迟疑,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这段路积雪很深,每走一步都几乎没过了她的小腿。

因为视力受阻,被迫在岩石休息的男人,一直都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活物挪动的声响在背后传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握住隐在长袍之下的刺剑剑柄,这种短剑拥有着修长的直刃,破坏力极强,甚至可以一刀封喉。

这些年来,这把利剑淌过无数鲜血,他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不过在他看来,能死在他的手上,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几块巨大的云层悄然遮蔽了天空,没有了阳光的照射,安琪冷得打了个哆嗦。

人影的轮廓愈加清晰。

他披着灰褐色斗篷,脚踩着一双尖头皮鞋,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装扮,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安琪记得不曾在索亚斯见过这种款式的衣服。

因为角度问题,安琪只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无法感知到他此时的杀气。

脚印不断在雪地上蜿蜒,而危险也离她越来越近。

根据走路的频率和轻重,男人非常肯定此时正在靠近他的是人类而不是动物,只是脚步声太轻,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是个体型十分瘦小的男性。

也不怪他太理所当然,敢上雪山的男人都没几个,更别说是女人了。

他瞬间就可以判定,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又把剑柄握紧了几分。

他的身手那么敏捷,只要一秒……

不。

还可以再快些。

能快到在剑尖刺穿心脏时,没有一滴血溅到地上。

怎么办。

他有点跃跃欲试了。

男人不确定这是不是来追杀他的人,但是对他而言,唯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耳朵灵敏地判断了二人之间距离,就在他猛然抽出刀柄的那一刹那,一道声音兀地打断了他。

“你……还好吗?”

因为冷,她的声调不自觉的微颤。

这居然是个女人?

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后,他迅速地把刀柄摁了回去。他杀人如麻,手下孤魂无数,可唯独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

城里的人都说这是他唯一仅存的良知,只有男人自己清楚,他不是心慈手软,只是单纯觉得这样赢得太没意思了。

男人侧着头,微眯着眼,试图看清这个胆大到孤身一人上山,还作死靠近他的女人。

她长得很漂亮,然而他从不为美色所动。

与此同时,安琪也在审视着他。

通过细微的动作,她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他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了。这个认知让她本能的跟他保持着几米的安全距离。

男人的肤色不像西方人那种白净,反而是长年累月晒出来的蜜色。削瘦的下巴上有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刀疤。因为处理不当,形成了凸出的肉条,远看就像是一条浅粉色蜈蚣爬行在上面。

他身上的煞气太过于浓郁,以至于她几乎要忽略他发肿的双眼。

他一直没有说话,安琪却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只要稍微睁开一条缝,就会疼得立即闭合。

安琪在来之前做过功课。

没有猜错的话,他患上的是雪盲症。

雪地对日光的反射率很高,看久了眼睛就会受损,出现流泪或者畏光的反应,严重的话会暂时性失明。

安琪思索了几秒,朝男人又靠近了几步。

然后二话不说打开了小背包,把一条粉色的帕子抽了出来。

冰面湿滑,很容易摔伤。这是她提前备着用来包扎伤口的。刚好她挑的这条长度不短,在脑袋围一圈应该正合适。

“你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干净的布,包着眼睛会好很多,不过你还是快点下山比较好。”

有意思。

男人把视线又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这还是第一个看清他的模样后,还没有被他吓跑,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厌恶表情的人

她个子小小的,还没有他胸口那般高。一只被冻得通红的小手伸在眼前,掌心卧着一条粉嫩的方帕。

这个女人明明有无数个逃跑的机会,却还是深呼了一口气向他走来。

他没听错吧,她是在担心他?

男人忍着痛,再度细细地打量着她。

这么多年,他都在刀尖上舔血,早就没有情感这种玩意了。

美人在索亚斯就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既然她不走,那他就没理由放过她了。

虽然歇在雪山,耽误了他动手杀人的计划,不过能捡到这样的货物,也不亏。

安琪本就觉得这个人不像善类,主动伸出援手也不过是想尽自己所能。按照她小半天的观察,除了她以外,估计也不会再有人经过了。

可是男人话都不说一句,看起来也没有半点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思前想后,安琪只好转过头,把帕子平铺在石头上,“我放在这里,你需要就拿吧。”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男人哪能让看中的货物轻易逃跑,他慢悠悠地开了口,“你留下来,跟我呆在一起吧。”

安琪愣了愣,对他的话感到十分疑惑。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好听,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那种会让耳朵怀孕的低音炮。兰杰特的声音同样很浑厚,不过后者带着些许少年的冷冽,而前者却有种越过千帆的沧桑,仿佛有个漩涡,轻易就能勾走你的魂魄。

天色又暗了些,寒意透过衣物钻了进来。

安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很想把他们都称不上认识的事实说出来。

男人平时跟糙汉子打交道惯了,一时间也没意识到眼前的,是那种需要温声细语,偶尔还会哭鼻子的奇怪女性生物。

察觉到女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才不急不忙地补充道,“我身上没吃的了,而且在山上很容易就会遇到野兽,多一个人照应会更好。”

安琪抬眼看他,语气听起来倒是诚恳多了。

说完后,男人别开脸,似乎不着急得到她的回答。

也不是他故意想要跟她周旋,只是她看起来那么娇嫩了,一旦他动手,难免会在她皮肤留下点伤痕,价钱就会大打折扣。

这样可不好。

安琪的目光从男人紧闭的双眼移到漫天的雪景中,浩荡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想起第一天穿到异世的无助与惊慌。

安琪做不出直接抛下他的行为,而且她会法术,确实也能在危险的时候保护他。

“好呀,不过你为什么会上山呢?”

见到安琪答应了,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个女人还挺好骗的。不过如果让他知道,安琪是担心他太弱应付不来才点头的话,估计会冷笑一声,抽出弯刀,好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来雪山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玉兰花而来,他便胡诌了一个理由,“我弟弟生病了,没钱治,只好上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玉兰花。”

见鬼的弟弟,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即使大概猜到了男人上山的意图,这个感人的理由还是顿时让安琪的心软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些。

中世纪阶级森严,贫富差距巨大,对于勉强度日的居民来讲,一条人命在金钱面前,也不过像纸糊般脆弱。

她嘴巴张了张,想要开口安慰他,但转眼一想,又觉得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风吹散了她额间的头发,无边无际的雪里,安琪是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

她眼睛亮亮的抬起头,“这么巧,我也要找玉兰花。”

迎着男人诧异的神色,安琪语气前所未有地笃定,“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会找到的。”男人虽然惊讶,但也没过多的反应。既不好奇她为什么想要玉兰花,也没有问她那么坚定的原因。

安琪只当他觉得他们还没熟到这份上,才选择不说。

其实啊,男人根本不关心她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

她想去山顶,陪她逛逛也不是不行。

至于玉兰花她能不能找到,他不清楚,但他很确定,他不会心软地把她放走。

这段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想要在天黑前摘下玉兰花然后下山的话,他们动作就要加快了。所幸的是,男人的伤比想象中的轻很多,他捧了一把雪敷了眼睛一会后,肿块便消了大半。他也没要安琪的帕子,只是答应她,会让自己的眼睛多休息。

安琪理解他的急迫,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却偷偷在留意着他的身体状况。

体形相差很大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在雪地走着。

不远处,一个银发少年脚尖一点,便轻盈地朝前弹跳了一大步,眨眼间就追上了他们。

希尔头上沾了不少雪沫,脸色本就苍白,现在几乎要比雪还要亮几个度。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这是过度使用法力,导致身体承受不了的表现。

就在刚刚,他用法力把兰杰特和他的走狗们困在了山脚。

跟了安琪没多久,他便察觉到山下的动静。

希尔就知道兰杰特不会袖手旁观的,也是,巫族的人向来都有着自以为是的怜悯和虚伪的热心。

啧,真是令人讨厌。

既然他来了,不设点迷阵给他都有点说不过去呢。

希尔太久没进城,也没兴趣了解现在巫族的状况。

直到上次擦肩而过后,才知道了兰杰特的身份。

巫族对神灵天生有着感应,为了避免让兰杰特嗅到他的气息,他用魔力施下了障眼法。

巨大的结界如一个倒扣的器皿般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障眼法属于高级魔法,需要耗费很多心神,同时兰杰特也不是普通人,希尔接连设了几个迷阵后才彻底将他们困住。

身体的异样缓缓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安琪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奇怪的男人。

望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背影,兰杰特眸色一深。

他的人偶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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