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Distance
圣夏和御幸约在了日落之前。
棒球部的训练无论晴雨，从不间断。但夏季大会临近决赛，训练量已经没有那么繁重，所以球员们会选择自主训练。
圣夏来到青道附近时，御幸刚好从青心寮出来。他穿着青道的T恤和长裤，没戴棒球帽，但是戴着护目镜。
今天的气温不低，圣夏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全身的线条都完美显露出来。
两人在约定的地点狭路相逢，但是四目相对，他们却盯着彼此，忘了说话。
须臾，圣夏意外地指着御幸的护目镜，问：“你平时也戴着这个吗？”
虽然一直知道，御幸换上护目镜之后会气场全开，但她以前都是远看他在场上比赛，从没想过肉眼近看时，视觉上的冲击力会这么大。
这个男人完全可以去拍杂志。
圣夏扼腕。
“嗯——？”御幸回过神来，不自然地“哦”了一声，才解释道：“跑步戴框镜很麻烦吧。”
“……也对。”
圣夏挪开目光，看了看表，又一次重置了已经清空的里程。
考虑到时间因素和他们各自的训练量，今天只跑十公里。
“出发？”
圣夏抬头问向御幸，目光差点再次定住。
他们今天居然还没开始互相攻讦，简直是奇迹。
圣夏正这样想着，御幸已经做好了起跑的准备，说：“你先热身吧，我可不会等你，哈哈哈。”
这个可恶的男人。
“……”她跟着追上去，声称：“我在来的路上就准备好了！”
他们的路线就是沿河一直跑，看最后谁的用时短。
不过这个时间，刚好是克里斯从康复中心回来的时候。
他从车站一路走来，远远地跟御幸和圣夏两人迎面遇上，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嗨！泷川学长！晚上好！”
圣夏跑着打了个招呼，没有停下，很快继续向前。
“你好。”克里斯说完看向御幸：“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御幸没有跟圣夏一起跑远，倒是停了下来，自然地呲牙笑道：“那个笨蛋一定要跟我比赛，所以我就陪她跑十公里好了。”
“……”
克里斯欲言又止，几乎把“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写在了脸上。
“好吧，你加油。”最后，他沉声道：“我不会跟教练说的。”
“哈？”御幸的傻笑有些凝滞，“什么啊，克里斯学长——”
克里斯学长不想再听笨蛋学弟闲扯，头也不回地走了。
利用自主练习的时间谈恋爱什么的……
倒也不算太笨。
克里斯笑了笑。
御幸看了看学长的背影，无法，只好转身朝着圣夏追去。
他快跑了一会儿，愈跑愈近，渐渐地，又看到了圣夏左腿上的疤痕。
脚下的步伐加快些许，御幸轻松追上圣夏，笑着搭话说：
“喂，你跑得挺快嘛。”
“不快怎么赢你？”
圣夏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头偏也不偏一下。
认真的表情和坚定明亮的眼神，令人不禁莞尔。
御幸只瞄了一下，很快转回头去，保持自己的节奏，渐渐超过了她。
……
圣夏跟着动了动目光，看向斜前方的身影。
蓦地被人超越，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反感。
她没有改变节奏，脚下步伐不乱，保持匀速前进着。
前半段，御幸一直跑在前面。他没回头，圣夏也没有猛追上去。
日渐西沉，道路两侧的灯光愈发明亮，洒在人的身上，像星屑一样。
圣夏一直跑在后面，看着前方的背影，突然想起灰二描绘阿走时的形容。什么他的周围是摇曳的白色光圈，前方的路就像明亮的银河……之类的，她好像能理解了。
少女的胸前一起一伏，嘴角向上扬了起来。
……
不对，心跳好像太快了些。
圣夏看了一眼手表，心率确实高了一点。
她慢慢停下，将手里剩的最后小半瓶宝矿力喝完，才发现今天好像特别缺水。
半个月没有在室外长跑，也许身体是不太适应。
圣夏没有多想，但也不曾大意。她重新出发，看到下一个便利店时，直接跑了进去。
她先在柜台买了一瓶新的饮料，又跑到卫生间去照了照镜子。
应该没有中暑才对。
圣夏打开水龙头，沾了些水，手动给身体降温，等到渐渐平复了些许才走出去。
今天状态不佳，怕是真的要输。
圣夏心里这样想着，六神无主地走出便利店，赫然遇上一道人墙。
御幸背对着这边，站在驻车场前的路灯下，仰着头喝水。蓝色的T恤半贴在后背上，微微有些洇湿的痕迹。他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同时放下了饮料瓶。
圣夏愣住了。
“诶？你怎么在这？”
她自问自答着，说：“你不会是在故意让我吧。”
“怎么可能，想多啦。”御幸拧起宝矿力的瓶盖，呲牙笑道：“我是看你进去这么久，猜你可能没带钱，被店员扣下了，所以才特意跑回来的诶。”
“……”
既然戴上了护目镜，就不要再说欠扁的话了啊，破坏形象。
圣夏一忍再忍，看着面前那张英俊的脸，终于把不平压了下去。
她抬步走向马路，说：“从现在开始往回跑吧。”
御幸跟上，问：“还能跑吗？”
“当然能。”
“别勉强啊。”
“哪里勉强了？”圣夏不以为意地说：“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哈，什么啊，你竟然这么热血吗。”
“这是人生的信念好不好。”
“不到最后一秒，绝不可以放弃希望。一旦放弃，比赛就提前结束了。”
……
圣夏说着，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如果现在放弃，这里就是终点了吧。”
城市宁静的夜晚，仿佛整个街区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路灯，星星，和笔直却又看不到尽头的前路。
御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看着圣夏望了过来。
她扬起眉，拉长语调，一脸傲娇，“然后你就可以单方面宣布胜利了吧——我才不要。”
像是识破了他的“诡计”一样。
御幸哈哈干笑了几声，“你这个家伙真有意思。”
“什么啊。”圣夏直接朝来的方向跑去，“最后三公里了。”
……
圣夏最终还是慢了御幸17秒。
到达终点后，虽然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全部重量都冲进了肺里，压得胸腔都要爆炸，但圣夏一点都不难过。
仲夏之夜，连微风也是柔和且温热的。
他们坐在草地上拉伸。
御幸的下颌上还看得到晶莹的汗渍，但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他看向圣夏，问道：“你怎么输了还这么开心啊。”
“有吗？”
圣夏全然不自知。
短暂的意外过后，她不假思索地说：“总不能输了就哭吧。”
御幸露出了全部的牙齿，不怀好意地笑道：“哈，为什么不能，不要压抑自己的情感啊，想哭就哭吧。”
“你的性格真的很恶劣诶，居然就想看别人哭。”
“好奇啊。”
御幸噙笑睨向圣夏，只可惜什么也没观察到。
她低着头，专心压着腿，干净的侧脸什么情绪也没有。嘴角虽然翘着，但好像只是习惯了保持这样的表情。
“所以，”御幸站起来，“喂，为什么这么想跟我比赛？”
“当然是因为你总是小看我了。”
“……我哪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圣夏收起义正辞严，抬头凝神想了想。
看御幸这么无辜，也许是她误会了。毕竟，从邮件里的文字读不出语气，而且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说话。
她宽慰自己，御幸可能是无心之失。结果他却亲自拆台，转头便吃吃笑着窃喜：“我是真的担心你是不是吃肥了。”
“……”
圣夏差点儿把腿给压断。
“御——”
“而且你还受过伤吧。”
圣夏就要破防，但御幸也同时开了口，剩下的音节却全被他堵了回来。
他站在漆黑的夜空下，低头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嬉皮笑脸，只剩下似有若无的笑意。
圣夏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说：“……你也是搞体育的人，应该很明白，我们受个伤什么的太平常了吧。”
“但是也要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啊。”御幸像个真正的学长一样，耐心地问：“所以呢，怎么弄伤的？”
圣夏张了张口，差点下意识交代出来。不过话到嘴边，她马上改了口，严防死守。
“不行，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说了之后，你肯定会嘲笑我啊。”
“那我更要听一听才行了。”御幸闻言，甚至把耳朵凑了过来，“是什么？”
圣夏差点上前动手推他，只是忍住了。
她说：“我才想知道，你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居然没人把你打死。”
“哈？你刚才说什么？”
假装没听清。
“……”圣夏故意放大了音量，“我说，我有个学长，经常因为不好好说话，被死党狂打。我之前还觉得你们有点像。但是现在跟你一比，他真的温和多了诶。所以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你能一直平安无恙呢。”
圣夏说到这个，确实很不理解。但是御幸没有给她解惑，他的关注点全在别处。
“哪个学长？打排球的？还是下将棋的？”
“打排球的。但不是赤苇学长和木兔学长，他们都是好人。”
“……之前就想说，你是有多喜欢排球啊。”御幸一脸无语，同时挖苦道：“全日本打排球的人你都认识吧。”
“没有啦！怎么可能。”圣夏被他逗笑了，哈哈笑着说：“及川学长的话——哦对了，他跟我同姓。如果你之后在电视上或者什么地方见到他，可千万不要以为他是我哥。不然，我们两个都要被他狠狠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