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依旧每天都去医院看爷爷。然而,即使是这样爷爷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好像连话都说不了了。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发出碎片似的音节。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平时因为要去学校完成课业,没有时间来医院。所以只能周末去......每到这时候,我都会顺路去离医院不远的便利店买些水果再去医院。
爷爷爱吃香蕉,于是每次我都多买一些。“小夏?和平时一样?”店员在柜台后面抬起头,向正在店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我招了招手。“快进来吧......”
我慢慢抬起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嗯。”然后走进便利店。把购物袋放在旁边的柜台上,从墙角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年纪比我大些的店员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走到我眼前问。“爷爷的状况好像不乐观。”我抬头看着她。声音不由得都带了哭腔......“刚才来的途中,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是吗?”
说着,她慢慢蹲下来,伸出手,用手指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一想到这个,我就犹豫起来了。不知道该不该去医院—”这时,我的表情有些茫然。视线对上的瞬间,我立刻把脸朝向了她看不见的地方,装作盯着旁边的货架。
那上面摆放着篮球。
为了避免和她对视,我装作对篮球很有兴趣的样子。留给她的只剩下侧脸。但其实自打出生起,我一场篮球比赛都没看过。瞬间,我们都沉默了下来。
只有背后货架上方,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一圈圈转动的声音。幸好,这个时间没什么顾客。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从我旁边经过,向我看着的那个货架走去。
把上面的篮球拿下来,转身抛给了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我慌忙伸手接住。“想要这个?”说着,从我露出微笑,只是表情有点儿意味深长。“那就送给你了—”
在我因为惊讶而没来得及回答的瞬间,她用手指着我的脸说。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很认真。“就算你给我,我也不知道该用它做什么啊?”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篮球,声音有些困扰地说。
“这就算是我的礼物吧。再说了,就算是现在开始练习也不晚吧?”
“练习?什么......?”
我愣了一会,看了看手里的篮球,又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也搬了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下的她。“当然是篮球啊!”她看着我的脸,表情很认真的说。
“啊?”
顿时,我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
声音也有点儿消沉。“我没那时间啊......”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偷偷瞄向她戴在衣服上的,靠近衣领位置的铭牌—“杏”。那是她的名字。就印在那块铭牌上。
“你准备用这样的借口逃避到什么时候?”说着,杏用肩膀撞了撞我。好像,有点儿不满。“我走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理她。转过身伸手拿起柜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装得满满的购物袋,离开了便利店。
紧接着,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天空......
杏的声音这时又在背后响起,还越来越近。我回头的瞬间,已经被她伸手抓住了肩膀。“那个......”这时,她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儿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让我有点烦躁。
“什么?”
于是,态度也冷淡了下来。“那个,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尽量跟我说好了。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杏花了些时间才组织好语言,对我说。然后露出了个很自然的微笑。就和刚才一样......
“所以,别一个人扛着!”
这时,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如果小夏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说完,她就背对我回到了店里。我也没有再回头,只是在心里对她说了声谢谢。
“爷爷?咦......?”
当我赶到医院,穿过二楼走廊来到尽头靠近落地窗的那间病房时,里面却没有人在。—原本应该在病床上的爷爷,并不在那里。顿时,有些慌了神的我连忙跑出房间再次来到走廊,拦住了一个从眼前经过的医生。
“请问,我爷爷呢?”
心急的我抓着她的胳膊,紧张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他的话,现在在手术室。别担心......”医生伸手摘下眼镜,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冷静点。”
他刚说完,我顿时松了口气,原本拿着的购物袋也掉在了地上。香蕉在脚边滚了一地......“对不起!”不知所措的我连忙弯腰去捡。瞬间觉得非常尴尬......
这时,他也把怀里捧着的一叠文件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起帮我。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时,我更觉得尴尬了,连他的脸都不敢看。可即便如此,视线仍旧会时不时对上。—他帮我把香蕉一个个装回袋子里,然后把购物袋递给我。接着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眼镜,重新戴上。
“谢谢。”
“不客气。”
说着,就绕过我,从旁边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前面一点的转角那里......那之后,我等在了手术室外。就结果来说,爷爷的手术非常成功。但是,这只不过是延命的手段之一。这一点,爷爷自己很清楚。
“爷爷,是你最喜欢吃的香蕉哟!”
我走进病房,举起手里拿着的购物袋晃了晃,把它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从墙角又搬了张椅子过来,接着像之前一样,坐在上面。
爷爷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伸手将有些皱了的领口往外拉了拉。“谢谢,其实你来就好了,不用特别—”
“不是爷爷你嘱咐我买的嘛!”
瞬间,我用盖过爷爷的声音说......“再说了,我也不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啊!”接着,又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补充说。“好吧。”爷爷带着有些尴尬的声音承认了。
然后,表情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不由得畏缩了一下。“什么?”接着重新在椅子上坐好。“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这时,爷爷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了。所指的,当然是工作上的事......
上周,他提出想让我接手。我把回答暂时保留了......“我会继续的......”我很小声,但是很认真地说。“爷爷没做完的事,就让我来完成好了......!”
于是,之后的一个月我还是收到了爷爷病逝的消息。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次在医院病房里的谈话,会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交谈。以及,其实我憎恶着星空的,这个事实......
我从日记的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没想到爷爷连这些事都记在里面。—做事还真是一丝不苟呢!爷爷......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合上笔记本,调整好呼吸和情绪后,才重新转过身来面对萝拉。
“老师,那个......”
这时,萝拉似乎想问什么,表情却有点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也知道是在顾虑我的情绪吧?毕竟刚才日记里的内容,她在旁边也我看见了。“不要紧吧?”
在她的提醒下,我才伸手用手指擦掉眼泪,可没过一会儿,它们就又争先恐后地从眼窝深处满溢了出来,划过脸颊,不停地掉在脚边的地板上。怎么也止不住......
结果,就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生活上的不顺,以及对爷爷的思念全都倒出来那样,嚎啕大哭着......
然后第二天,我们继续翻阅着这屋里留下的日记,做完后,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可并不是一无所获—根据日记里的线索,明天还得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或许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