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雷卡②工匠水晶

珊瑚灵气果可以延年益寿的功效的确不是虚传,能够修复灵魂的事亦不是假的,但一颗看似普通的果实有这么奇特的原因却是──这颗果子本身就是某个人,或者说,“某个存在”的能量结晶。

也难怪珊瑚灵气果结成或是成熟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那个人提供的能量无法一次性结出很多很多的晶体,而且恢复能量也要一定的时限。

而由于珊瑚灵气果的神奇,争抢它的人从未往这方面去想过。

再者,普通人或者普通的精灵本就没有能力看到缠绕在珊瑚灵气果外边的那一层能量体。

但是雷卡可不是普通的精灵。

克罗斯雷家的“恶魔之子”、圣器“紫晶石权杖”的拥有者、水银湖的主人,以及,未来的大陆第一战神……

他的身上背负着众多的头衔,而它们没有一个是对这只精灵的溢美,都是在贴合实际、向世人宣告“雷卡”这一存在的完美之至。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的精灵,他的心中仍存有黑暗,他的生命里仍然出现了遗憾——那份遗憾犹如一块无法被任何外力撼动的巨石,压在他的心间。

“水晶……”

雷卡站在度假小屋的门口,低头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权杖,隐隐约约的,权杖之中似乎有某样事物浮现了出来,但转瞬即逝,很快便看不见了。

不过,奥罗清楚地看见了它——那是一柄十字架,“灵魂十字架”。

“她已经死了。”雷卡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的手下、对本地商表明态度,“珊瑚灵气果能修复灵魂,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死了,吸收不了这肮脏的能量。”

而他也不需要用珊瑚灵气果修复灵魂,或是延年益寿——

他可是“永生”的恶魔啊。

…………

“你叫什么?”

“小王子,你今年几岁了?”

“刚刚启灵,这是我第一次甩开侍卫独自出行……你可要因此感到荣幸。”

“那我比你年长十岁,阅历比你深,看到的世界比你更广阔,你应该称呼我一声‘老师’,或者唤我‘姐姐’。”

“你!——”

…………

对雷卡使用“真实视野”,配合“空间之钥”效果得知了对方心中所想、以及其他自己稍感兴趣的事情后,奥罗沉默了许久。

直至这位水银湖主人审视了一番自身状态,确认无恙后轻笑一声离去,他才半梦半醒般地回过神来。

雷卡肯定是意识到了有人在暗中对他施加魔法影响——身为圣器的主人,即便他本身一无是处,紫晶石权杖也会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安全的因素通过某种方式告知他。

(他脸上的那道伤疤……)

(那是……)

奥罗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他失去的那只眼睛,同是被父亲伤害后留下的伤痕,他感觉自己和这位战神之间因此产生了共鸣——

…………

克罗斯雷家的市集,就算是低谷期也是人山人海。

很少见到这样一家几乎没有人光顾的店了,甚至里面连个照应的伙计也没有。

“水晶之坊?”

听上去不是普通商铺应该有的名字,像是卖奢侈品的,也是啊,有谁会无缘无故天天上门参观一家奢侈品店呢?难怪店里看不见一位顾客的身影。

“叮铃铃”,门打开时产生的动听声音回荡在这家店铺里,访客驻足在门外,瞅着店内一个精灵低着头在雕刻着什么。

远远望过去,精灵的手艺简直不敢恭维——烂到了极点。

雕刻失败的水晶石被堆积在一个显眼的角落里,而在靠近橱窗的位置上,摆放着好几枚毫无吸引力的水晶制品,看上去是这位精灵工匠为数不多、但还是很勉强的“成功果实”,它们身旁被标上了以“紫矿石”为单位的天价。

这个“水晶之坊”的主人是想钱想疯了吗?这么烂的艺术品,没人来是正常的。

少年访客和他的侍卫尴尬地站在门口,他们都是贵族,谁也不想踏进这“垃圾堆”里。

就在这时,精灵工匠从她的那堆“艺术品”中抬起头来:“哟,是贵客!要什么水晶雕就自己挑吧,还可以现场定做。”

她的嗓音听上去十分悦耳,可惜,她选错了一条道路,如果选择进雷家贵族区当一个王室御用歌唱家,或是替国王发表演说的大臣,她的生活会好很多吧。

至少,不用呆在这垃圾堆里。

“这个……”少年装模作样地踱步进入店铺内,挑着还算干净的地砖来到橱窗前,再恶作剧般捧起其中一个雕得最完美的水晶雕,“很贵啊,能便宜点吗?”

作为克罗斯雷家身份地位最特殊的“贵族”的他,像这样的水晶雕,他可谓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且,卖相肯定比这家“水晶之坊”中提供的要好。

“1000紫矿。”水晶工匠毫不客气地“敲诈”道。

清脆的落地声。

少年看中的那个水晶雕被他的侍卫一把抓起,而后又十分刻意地松手,让它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哈哈,手抖,我赔,我赔!”侍卫放声大笑,掏出一枚魔法点币,扔到了工匠面前的地上。

其他的侍卫也开始嘲笑眼前的工匠。

可他们的小主人这会儿却沉默了,他注视着地上破碎的水晶雕,在其上他感知到了媲美灵魂的强大魔力。

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想,区区水晶雕,又怎么会带给自己生灵般的感受呢?

大概是原材料奇特了一点吧,若是制作水晶雕的原料具备浓郁的魔力,那它以天价进行售卖,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魔力充沛的事物,单单是放在日常生活的场所内做装饰物,都能帮助魔法师修炼魔法、提升魔法等级。

这么想着,他将注意力移到了水晶工匠身上。

她并未因为作品被无故打碎而动怒,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不甘或是愤怒,哪怕她的的确确遭到了蔑视和不公对待。

而透过工匠的眼睛,少年看见的水晶雕们完全换了副模样——它们栩栩如生,没有丝毫的瑕疵;而当他再次低头瞅向地上的水晶碎片时,透过那些晶莹的事物,他仿佛看到了雷家贵族们一贯的贪婪与自私,甚至还感受到了世间一切的不公平。

“真是完美的艺术品。”

末了,他重新将视线移向工匠的双眼,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方才所见的一切并非真实,而是源于工匠——可能是她的灵记,也可能是一种无须念咒的魔法。

可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他想,纯净的、新生的灵魂与世间一切不美好的事物在水晶雕像中相互混合、冲突、消融……究竟要经历怎样的事情,才能制作出这样的作品?

或者说,才能赋予无生命事物以灵魂?

他的侍卫们则误会了他下意识的发言,他们吵嚷着,想要把水晶工匠的眼睛挖出来,献给他们的小殿下。

“不。”少年制止了这群家伙,“我们走吧。”

他离开了水晶之坊,心中却想着,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独自来一次这里。

透过橱窗,他看清了工匠的具体容貌——水晶之坊的女主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雷家人,有着淡蓝色的皮肤以及苍白、微卷的头发。

但她的两鬓却是乌黑的,这就像她的那些水晶雕一样令人感到奇妙,算是她的个人特征吧。

“你叫什么?”

“小王子,你今年几岁了?”女主人这回没在制作水晶雕像,她单手托腮,手肘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刚刚启灵,这是我第一次甩开侍卫独自出行……你可要因此感到荣幸。”少年仰起头,脸上虽无傲慢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中却透出一种贵族的高傲感。

“那我比你年长十岁,阅历比你深,看到的世界比你更广阔,你应该称呼我一声‘老师’,或者唤我‘姐姐’。”水晶工匠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同时脸上也显现出灿烂的笑容。

“你!——”少年抬起手欲指对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没礼貌的、不符合贵族身份的行径,于是悻悻放下了手。

“你也才十二岁多一点吧?阅历?世界?你这种岁数,能看到什么?”少年不服气地问道。

“两岁开启灵智时,我的父亲死了。

“三岁的时候,母亲失踪一去不返,我便开始自力更生。四岁,面临父母遗产被亲戚们瓜分的局面,我呢,最后被所有亲戚遗忘,并且抛弃。

“再过了几年,终于找到了收留童工的地方,挣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魔法点币。九岁那年,我结束游历大陆,用攒下的一笔钱开了这家店,开始凭心制作这些水晶雕。

“到了今年嘛……就遇到了你,口是心非的小王子。”

“这也能算看到世界吗?”

“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时不时有人死亡,有人消失,有人背叛,有人善良,有人被迫改变,有人在幕后指点……”工匠说道。

“我的名字,叫做水晶。”她告诉少年,“这里的每个水晶雕,都是我的孩子,我赋予了它们灵魂,它们也会带着我的祝福、去帮助那些愿意买下它们的人。”

“小王子,以后要多多来哦!”

“嗯,约定好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少年经常造访水晶之坊,他从自称“阅历深”的工匠水晶口中,得知了许多发生在克罗斯平原外的事情,也听闻了许多伟人的事迹传说,学到了不少并不完整、需要自己理解体悟而见仁见智的道理。

那一年,平原上发生了饥荒,雷家贵族们自身难保,素来人山人海的雷家市集中不免发生各种混乱。

有的店铺遭到了打砸抢劫,有的店铺连夜搬离……水晶之坊仍然屹立在那座市集上,少年以为有自己的身份作保,无人胆敢去动这间店铺。

可是,当他最后一次想去拜访亦师亦友的工匠水晶时,却得到了水晶之坊倒塌的消息。

赶到那里时——“是你的父亲……杀死我的……”被压在废墟之下的工匠勉强抬起头,注视着赶来的少年,露出了她最后的笑容。

接着,她的身躯便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留在她的身体被建筑物残骸埋没的地方的,仅一个紫色的灵魂十字架。

她连用魔力石复活的资格也没有了,雷卡拿起了那个十字架,只有最纯洁的灵魂完全放下了转世的希望,世间才会诞生出这种颜色的灵魂十字架。

这证明了水晶的遗言并非谎言,她并没有在死之前挑衅贵族之间的关系、挑衅国王与王子之间的亲情。

…………

发生在雷卡身上的故事,在许多人眼中,或许就只是一个“故事”,没有真实感,不似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

颇有种“童话”的风味——王子与商店的平民女主人互帮互助、彼此救赎……只可惜没有走到一个好结局——这样的“童话”令奥罗不由想起了马琳诺娅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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