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轮回（三）
不是阿止…
她根本不是阿止！
少年一路身影晃荡，走之前一个字都未曾说，独留宴会中的使臣大眼瞪小眼，而沈止纤更是缓缓直起身，眼中疑惑更甚。
她说错什么了吗？
为何羲国太子这般反应？
而在殿外等候着裴祁处理完事物就离去的平安见着一个人突然闯出来，眉头一蹙正要训斥，猛一抬头却发现那人是自家殿下！
“殿下！”他焦急呼唤，又连忙跟上。
“——滚！”
还未跟几步，就听见少年充满戾气的怒吼。
平安脚步顿住，登时不敢再上前。
而少年则是一路跌跌撞撞，神情仓皇。
裴祁不敢想象。
他根本不敢想象！
如今是第四年，此次宴会是阿止二次穿来时出现的文会宴，可阿止没有出现，她没有出现，宴会上没有她的半分踪影！
甚至她曾经使用的鬼域公主身份，此刻也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少年衣袂翩跹，脚步晃荡，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脸色苍白宛若纸色。
经过之地见到他的人均是满脸畏惧，惊慌下跪行大礼，可他甚至连朝着这群人颔首的精力都没有了。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竟是误打误撞又回到了冷宫。
他迫切地冲进那间房间，那间封藏着阿止气息的房间。
近乎癫狂，近乎失措般，他整个人坠入其中，手里捧着云止曾穿过的衣裙，将它死死抱在怀里。
仿佛这般就能抱住云止。
“阿止你在哪？你为何不出现…”裴祁惊慌地呢喃，漂亮的手紧紧攥着怀中衣物，“你到底在哪…”
云止第一次完成任务离开时，小黑一场大火将她留下的所有物件毁的一干二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第二次轮回时裴祁发现这些物件又回来了。
以后的每次轮回，裴祁都发现，除却小黑消失，其余的人或物皆是遵循云止离开时的模样。
他还能在失意绝望时，凭借这些仅剩的物件，抚慰内心的痛苦。
就如同如今这般——
少年紧紧攥着衣物，将头埋在其中，明明封存几年，衣物上已然留不住任何云止的气息，可他还是固执地如此。
他的手攥的很紧，攥的骨节用力，青筋鼓起，他的语气惶恐不安，“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何…为何不出现…”
裴祁害怕极了。
他根本不敢想，若是云止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他要怎么办？
如同曾经那般一次又一次寻死，一次又一次崩坏世界吗？
可若是那般也寻不到她，他又要如何？
少年抬起头，方才阴鸷晦暗的脸此刻一片苍白，眼眸却又泛着赤色，就像是被谁用朱笔涂抹了一番。
他吼平安的语气多么凌厉，一个滚字多么恣肆，此刻却嗓音哽咽，恐慌地宛若在黑暗中迷路，找不到方向的稚童。
“阿止…”
“你到底在哪啊…出来好不好？”
二次轮回中裴祁用千杀丝割喉断气后，就对之后的事一无所知。
他百般笃定，万分肯定的认为云止任务失败后一定会坠入轮回，他等啊等…
等得自己登上了东宫之位，等得再遇云止的节点出现，可他始终未曾等到她。
他等了四年。
他以为在这次文会宴上阿止一定会出现！就如同二次穿来时身着一身红衣带着面纱那般出现。
可是没有。
没有…
始终没有…
裴祁依偎在衣物之上，睫羽不停颤动，他求了一遍又一遍，重复了一声又一声，求到最后甚至连嗓子都哑了，“求你…回来罢…”
似乎是求累了，他颤抖着闭上眼，沉浸在这片寂静，又充满云止回忆的地方，逐渐失去意识。
精神恍惚之刻，他突然看到阿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语气中有责怪也有愤怒，她质问他，似乎是气极了，声音那么大，那么响，“你又骗我！”
她气怒地道，“你又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害我又回不了家，裴祁，你知不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回家了！”
裴祁闻言，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听见自己用轻柔地嗓音道，像是在哄着眼前的少女，“那阿止知不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你了。”
少女似乎怔了片刻，又十分生气地反驳，“那你也不能骗我，不能又寻死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裴祁轻声地附和，“是啊，我最坏了，裴祁最坏了，想一辈子把阿止绑在身边。”
少女不说话了，安静了好半晌，才看着他，嗓音那么轻，“你那么坏，又那么聪明，我根本算计不过你。”
她唇边绽出一个微笑，衬得眉眼弯弯，“所以我决定啊…”
裴祁抬眼看她，久别重逢让他心生喜悦，难得的斯文有礼没有插话，生怕又把阿止吓跑了。
“再也不要和你相见了。”
她说着，然后慢慢消失了，就像裴祁曾经见过的那样，从下至上，缓缓消散。
裴祁一听这话却慌了。他根本没想到云止要说的是这个！
当即站起身去抓她的手腕，企图留下她。
可当他伸出手，摸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他抓不住，他根本什么都抓不住，扑上前去，怀里什么也没有。
就像许久以前的那样，就像他亲眼见着她消失时的那样。
“不要…”
“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消失…”他祈求着，他呢喃着，可他面前什么的都没有了，他又说给谁听呢。
“阿止…你别这样对我，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少年的嗓音中带着哭腔，哽咽着从喉腔中艰难地说着，隐约中他感觉有一阵濡湿落在他身上，凉的他遍体生寒。
“不要这样对我…我求你…”
“不要——！”
一声惊叫，少年骤然睁开眼，见着眼前的一切，他恍然愣住。
什么阿止，什么离别？没有，根本没有。
他依旧待在冷宫中那间封藏着阿止遗留物件的宫殿，依旧死死攥着阿止曾经穿过的衣物。
裴祁恍然，突然明白方才不过是梦。
他呆滞地抬手抚摸脸际，又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指尖残留泪珠。
所以梦中那一片濡湿，是他现实中落下的泪？
可裴祁还是恐慌，他比方才更加恐慌，更加畏惧。
他已经许久未曾梦见阿止了，上天总是不遂他愿。
如今好不容易梦到，却是她那般决绝地和他说再也不要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