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遮蔽着午日的阳光,黑压压的如同暴雨将至。
天命教廷总部。
装横华丽的大殿,神圣绚丽的壁画,威严肃穆的气氛弥漫在这座庄严的殿堂。
圣子为苍生受难,圣母予人生命,教士传播光明与希望。神的荣光,主的威严,在这座大殿墙上的壁纸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这本应该透露着圣洁威严的殿堂,却莫名的在那一片片金光闪烁中蒙上了一层奢靡的味道。
这极尽奢华的殿堂,是欧陆许多的君主都未曾拥有的。
但此刻,这些让无数人惊叹的装饰却无人瞩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今天这场可以决定欧陆未来走向的会议所牵引。
大殿中,黑压压的教廷职员们渭泾分明的分成两派,低着头窃窃私语。
大殿中心,本应该是教皇所矗立的地方被几名主教所占据。
象征着神权的权杖被众星拱月般的立在中央,几名主教举止恭敬的侍立在它周围。
教皇已死,本应该继承那个位置的人却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了了之,该成为教皇的人不能成为教皇,想成为教皇的人不配成为教皇。
这就是天命教廷的现状。
冈萨洛·菲埃罗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无讽刺的想到:
呵,这腐朽的天命教廷,何时才能够迎来它真正的曙光?
“肃静!肃静!”
一名位高权重的主教大声喊道:“接下来,我们的停战派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殿左侧,一群衣着明显没有右侧华丽、人数较少的教士们面色铁青,一个个的咬牙握拳,却无人敢再出声。
教皇主位旁,一名年纪相对其他红衣主教较年轻的红衣主教目光如同死灰一般,没有了起初的意气风发。
台阶下,左侧主张停止东征战争的教廷教士们显得茫然无措:
“奥托主教为什么还没来?!”
“他该不会是叛变了吧?!”
“我就知道,他身为阿波卡利斯家族的族长,怎么可能会为我们这些弱势群体出头!”
“什么东西!”
“……”
看着台阶下神情开始慌乱的停战派众人,数位主教相视一笑,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嘲讽笑容。
结束了,大局已定。
这几名主教又隐晦的瞥了一眼身边那个支持停战派的主教,心下开始又盘算。
这一波下来,这家伙就算不被拉下主教的位置,也会被排挤出权利中心了。
这样一来,可以夺得的利益又多起来了……
“那个家伙……还没来啊……”
叶戈尔·巴布林叹了口气,看着台阶下一群不成气候的“停战派”众人,苦笑一下。
意料之中。
就算他奥托·阿波卡利斯再怎么天纵奇才,面对雄聚了教廷多年、如此庞大的两大家族,终究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察觉到一旁同僚们不怀好意的视线叶戈尔只觉得心下苦涩。
只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点不甘心呢?
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相继离世。拜这该死的东征战争所赐,他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战争……,东征战争……,这毫无意义的东征战争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还要付出多少?还要牺牲多少?还要丢弃多少?才能终止这场漫长的地狱征途?
叶戈尔抬起头长长嘘了一口气。
四周皆是不带丝毫遮掩的恶意目光,其余几名中立派主教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不敢与之对视,生怕与之牵扯到什么关系,导致自己被牵连。
曾经的死对头哈斯卡·卡斯兰娜的视线与叶戈尔交汇,叶戈尔很清晰的从中看到了一抹嘲弄。
哈斯卡的嘴唇隐晦的动了动:
“你输了,结束了。”
隐秘的唇语没有引起丝毫异动,却让叶戈尔心头的苦涩更甚。
事实上,叶戈尔觉得,就算哈斯卡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底下的那些“傀儡”们不会有丝毫的异动。
况且,他的确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连反驳都显得无力至极。
结束了吗?
是啊,结束了。
抬起头看着主战派那一群黑压压的人头,叶戈尔眼底的悲悯一闪而过。
或许,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心中都希望这场毫无意义的东征战争能够终结于此,但他们不敢出声。
这已经不单单是战争的问题了。
这是立场问题,是站队问题。
他们不可能和他一样那么傻,站在必输无疑的那一方。
哈,现在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傻?听了奥托·阿波卡利斯那家伙的话,选择站在了他这必输无疑的一方呢?
叶戈尔扪心自问。
是因为他救了自己那感染了黑死病的家人?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因东征战争而天人永隔?还是因为自己那已经不存在的良知隐隐作痛?又或者是……对奥托那个傻子莫名其妙的同情?
他不知道,他也想不出答案。
最后看了一眼台下面色各异的教廷高层,叶戈尔闭上眼睛。
他已经懒得去想了,或许,只有等到这些人自己“为”神的荣光而踏上战场后,他们才会懂得后悔吧。
后悔自己没有在今天敢于站出来,最后终究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要不……这次回去之后,自己就申请离职吧?
摸滚打爬这么多年,从一个中等的贵族少爷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经历了多少勾心斗角,丢掉了多少良知,到头来,也是时候该隐退了。
隐退后自己要干些什么呢?
嗯,回去后好好教导自己亲弟弟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领主,也算是……为自己罪过的一生……仅余的赎罪吧。
鬼使神差的,叶戈尔蓦的在胸口轻轻划了一个十字。
“全知全能的主啊……请宽恕我这罪恶的灵魂吧……
若您心怀慈悲,也请您将每一个受难的灵魂接引致您的国度……
愿您的国度圣歌永恒,光明永存……”
叶戈尔喃喃低语:
“……假如……您真的存在的话……”
“好了,既然没有人还要发言,那么接下来,我宣布……”正在一名阿波卡利斯家族的主教大声开口,准备宣布东征战争的继续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等等。”
哈斯卡·卡斯兰娜开口打断。
几名主战派的主教看向他,皱了皱眉,用眼神表达了他们的疑惑。
叶戈尔也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哈斯卡面不改色,只是用一种看似公正平和,实则略带讽刺的语气开口说道:
“别急,给停战派的人一点时间思考,让他们再好好想出更多停战的理由和好处。”
“五分钟,停战派的教士们,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思考理由。”
哈斯卡白发下略显苍老的面孔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看向叶戈尔。
几名主战派的主教闻言,顿时舒展了眉头。
当然,也有几名主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但碍于哈斯卡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教廷里,有资格捋卡斯兰娜家族虎须的家族,只有阿波卡利斯家族了!
沙尼亚特家族或许也可以,但作为一个在教廷根基尚且不稳的家族,他们也不会去得罪卡斯兰娜家族这个在教廷根深蒂固的中流砥柱!
因此,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主持这场会议的是一名德高望重的中立派主教。
他看了看形单影只的叶戈尔,嘴唇张了张。
但他最后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歉意的眼光看了一眼叶戈尔。
叶戈尔立刻意识到他们想干的事了。
这些老家伙,是打算看他的笑话吗?
这还真是……恶趣味啊……
叶戈尔面色一阵青白。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停战派的人再无一人敢言语。
就连主战派的一群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冈萨洛·菲埃罗站在主战派人群的靠前的位置,很清晰的看到了叶戈尔那难看的脸色。
此刻,位于众人中心的败者,叶戈尔正如同小丑一般被人围观着。
与四周那些带着嘲笑的同僚不同,冈萨洛低下了头,四周没人看到他的眼神。
但作为哈斯卡·卡斯兰娜身边最近得势的红人,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马上抬起头和四周的同僚们一样“围观”起“猴子”来。
感受着无处不在、丝毫不带掩饰的恶意的目光,叶戈尔深吸一口气,淡定的闭上眼睛。
只是袖口下那双长了茧子的手,死死的攥进了掌心……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四周嘈杂的声音也慢慢全部消失。
对叶戈尔来说,这漫长的五分钟等待,是一种煎熬。
这张老脸被胜者们践踏在脚下,让昔日享尽尊崇的他感到无地自容。
除了呼吸声,四周安静的可怕。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片神圣的殿堂。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响起。
紧闭的教堂大门被打开,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进因环境封闭而带着一股子湿气的压抑教堂。
一道金发的身影跟随着光明的照射走进来。
整个教堂瞬间全部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总算是赶上了。”
温和醇厚的嗓音响起,如同春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
闭着眼的叶戈尔瞬间睁开眼睛。
强烈的光线进入让他的眼睛有着一瞬的不适,但他还是清晰的看清了来者。
那是一个,脸上绑着绷带,显得滑稽可笑的金发青年。
金色的阳光打在红的滴血的绷带上,妖艳的让人反胃。
奥托笑着,伸出尚且完整的右手,向着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颤抖着放下麻木的右手。
一片死寂。
未被绷带环绕的嘴唇挂起一抹笑容,奥托笑着,一步一步,迈着渺小但坚定的步伐,向着那至高无上的中心走去……
尽管……教袍下的身躯已然伤痕累累。
尽管……身体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温暖。
不过……
“呐,卡莲,我来实现和你的约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