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恨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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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恨不相逢

卡迪是不错,罗克也不差,卡迪的外表与中原人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生活习性,嫁给罗克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撒尔罕国实行一夫一妻制,不用担心妻妾纷争,只是他是撒尔罕贵族,出来游学也是为了学到有用的知识,振兴自己的国家,在原来的世界,文化大融合,中西方差异缩小了很多,林晓霜尚且无法接受嫁给一个外国人,更何况现在。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已经答应了大虎。

林晓霜觉得,王子也好,贵族也罢,都离她太远,还是蔡大虎那样的青年适合她。她没有幻想太多风花雪月,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小家,有一个值得她与之相守的男人,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岁月。

“代我谢谢卡迪的好意!”林晓霜对林若琴说,“我不能嫁给他。”

林晓霜想,也许卡迪和罗克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们或许是欣赏她的,但欣赏不等于喜欢,这两个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林晓霜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人又偏清瘦,那两国都视丰腴为美,她离美女的标准还很远。

他们想要娶她,更多的可能是看中了她的才华,这两个人,相当于他们国家的外交大臣,而林晓霜在语言方面表现出的天赋令人咋舌,如果能有这么一位夫人相伴,对他们无异于是一大助力。

“可是卡迪……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林若琴有些担心,“我想他还会亲自找你谈的。”

“不要紧,六姐姐,我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的,并且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林晓霜笑道。

林若琴脸红了:“妹妹,我不是在乎这个,你不用顾忌我,依着自己的本心来就好,就算你不答应,只管回绝他就是,我不会有二话,只是我觉得卡迪真的不错,你应该不要急着拒绝,考虑一段时间看看。咱们女儿家的婚姻都不能自主,都得家中长辈拿主意,我也是怕你将来……”

林若琴没有说下去,摇头苦笑。林晓霜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已经算是许了人家,只是依着爹娘的意思,没有公开而已。”

林若琴一惊:“府里曾经有过闲话,我还以为是谣传,原来是真的?妹妹许的是哪家?既然如此,先前老太太那里怎么又差点将你……”

“是在南临时认识的,我们是邻居,”林晓霜笑道,“他如今在军中,虽然官职不高,但也算有了点小小的功名,是个七品的都尉,他说了,再奋斗几年,等到功成名就,就回来娶我。”

“啊!恭喜妹妹!”林若琴听到,也衷心为林晓霜感到高兴,“只是以妹妹的才学,我还道三叔三婶会给你挑个读书郎,却不想你中意的是名武将。”

“他是我爹的学生,也知书达礼,并不是个粗人。”林晓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蔡大虎虽然尚武,却不是个莽夫,就算在军中,也常常在看书,虽然看的是兵法,说到文化底蕴,他可是比卡迪他们这帮外国人强多了。

“越武侯不就是武将出身,说不定将来妹妹还能成为侯爷夫人呢。”林若琴想到了陈侯爷,“听说五姐姐的婚事这几日也定下了,真没想到,她竟会成了太子良媛,我听姨娘说,她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家里想必很是热闹吧?”

“是很热闹。”林晓霜想到林玉涵那得意的笑,唇角便勾起了几分,不过是个妾,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话里话外的奚落与嘲笑,听在林晓霜耳中,只觉得幼稚。

这些日子吴姨娘和林晓妍与二房亲近起来了,西院里难得见到她们母女的身影,倒是秋姨娘经常上门和张氏聊天,对这位姨娘,林晓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她独守空房,觉得有些可怜,可是若要让林崇严去她那里,就算不想那是她的父亲,为着张氏考虑,她也无法接受。

她隐约听到张氏提了让林崇严去秋姨娘那里,但秋姨娘拒绝了,只说自己一心向佛,不愿沾染俗事,信誓旦旦地表明了心迹。林晓霜总觉得秋姨娘的行为有些怪,说起来她还不到三十,竟然如此耐得住寂寞。

“可惜,我却是要走了,看不到五姐姐出嫁。”林若琴轻轻叹息一声,眼里多了一丝愁绪。

“定了日子了?”林晓霜问她。

“嗯,天放晴了就走,所以想着咱们姐妹多聚一日是一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林晓霜也忍不住一声轻叹,时光匆匆,没想到林若琴这么快就要走了。她看着窗外,已是春天,连日春雨绵绵,空气中的风早就褪去了寒气,带着阵阵暖意,吹醒了绿柳,吹开了山花。

迎着淡如烟的雨雾,她看到了卡迪的身影,他笑着来到廊下,与她隔窗相望,发梢上带着水滴。

林若琴起身与小叔子打招呼:“十弟,怎么不打伞,看你身上都湿了,还不快进屋里来。”

卡迪转身进了屋子,林若琴忙让丫环上前侍侯,很是表现了一番身为嫂子的关心。

卡迪接过丫环手中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头上的水雾,一脸笑容地看向林晓霜,他的眼不似伊加的是纯黑,带着一点淡淡的灰色,就如同窗外的雨,含着一层氤氤氲氲的雾气,就算笑着,也似带着几分忧郁。

林晓霜前世最是萌这一类长相的男子,面对着卡迪却没有生出半分暧昧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九嫂,你说了么?”卡迪问林若琴。

林若琴看了一眼林晓霜,面色微腆,当事人就在面前,她是中原女子,不像吐谷浑的那么大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卡迪见到她的神情,顿时明悟,直接开口问林晓霜:“林,你答应吗?请原谅,我应该直接对你说的,可是九哥说你们中原女子一向含蓄,让嫂嫂先问问你的意见,这样比较好,他一直不让我过来,可是我忍不住了,想听听你的答案。”

林若琴待要开口,伊加出现在门前,对她招了招手,她犹豫着走过去,伊加俯身低语:“让他们自己谈吧,你知道十弟的为人,他不会为难七妹妹的。”

她知道卡迪一向彬彬有礼,可是他也说过不轻易放弃,林若琴摇头:“伊加,晓霜是我妹妹!”

伊加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应该相信七妹妹,我猜她没有答应,就让她自己对卡迪说清楚吧,否则他不会死心。其实汗王已经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是王妃的妹妹赛琳小姐,她从小说倾心卡迪,等了他很多年。”

林若琴脸色顿时变了,对卡迪先前存着的好感片刻间荡然无存,她怒瞪了伊加一眼:“他既然订了亲,为何还来招惹我妹妹?别说晓霜没答应,就算她答应了,我也不依,这算怎么回事!”

伊加摸摸鼻子:“这不是……他以前没想到会遇上七妹妹么,如果早知道会遇上她,我想卡迪也不会同意娶赛琳。”

林若琴挣脱开伊加的手,走向含情脉脉望着林晓霜的卡迪,冷笑道:“卡迪,你趁早死心吧,你是订了亲的,我妹妹也订了亲了,你们之间绝对不可能。”

卡迪忧郁的双眸闪过一丝错愕:“嫂嫂,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晓霜,是因为我订了亲,你为了气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放心,只要你答应,王兄给我订的亲事不成问题,我会给赛琳说清楚,如果你不喜欢,我退了亲便是。”

林晓霜这才明白,原来卡迪也有婚约在身,看着林若琴一脸维护她的模样,她心中掠过一丝温暖,微笑向她点了点头:“你嫂嫂说的没错,我确实订了亲的,卡迪。你既然答应订亲,对你的未婚妻必然也是欢喜的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辜负了人家,我与你不同,我许了诺,就不会更改。另外请叫我林,中原女子的闺名,外人是不能随便叫的。”

“你把我当外人了吗?林,我是真心的,之前我从来不曾想过,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爱你的华,你的聪明与机巧,希望你能够常伴我身边。”卡迪伸手到林晓霜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你务必收下。”

他手上托着的,是一对用丝绦编织串在一起的夜明珠,有鸽子蛋大小,光洁而美丽,泛着淡淡的莹光。他的眼眸如同风吹过的湖面,泛着细细的涟漪,让林晓霜不忍拒绝。

拒绝一个人的表白,尤其是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确实是件残忍的事,虽然不忍,却也只能拒绝。

“对不起,卡迪,我没有骗你,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将明珠推回去,没有接受。

林若琴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正准备拼着被伊加和卡迪怪罪,也要扑上去制止,幸好林晓霜没有收,吐谷浑的风俗,女儿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男方下聘,必以明珠为礼,收了明珠,便等同于许嫁。她害怕林晓霜不知道这个规矩,冒然收下明珠,中了卡迪的圈套,再难以拒绝这门亲事。

林晓霜不知道吐谷浑有这个规矩,但她知道不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尤其在卡迪送出明珠时,让她想起了张籍那首名扬千古的节妇吟,大致也猜了个**不离十。

“就算你订了亲,他有我好么?林,告诉我他是谁,如果他不比我出色,就不配呆在你的身边,让我来守护你。”

“卡迪,你不是喜欢中原的诗么,听说你要回去了,临别在即,我赠你一首吧。”林晓霜没有回答他,执起毛来蘸了墨,就着给林若琴学习拆开的一张空白纸,轻轻落笔,一行簪花小楷出现在纸上,她知道这首诗不算贴切,不过最能表明她的立场。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林若琴轻启檀口,将全诗念了出来,眼眸不由得一亮,“好诗!”

念起来很好听,卡迪捧着诗稿,却不大理解其中的意思,林若琴细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才听完,他的脸色就变得灰败。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么?林?”

“卡迪,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同学,就如之前一样,但是别的,请恕我无法回应。”林晓霜抱歉地说道。

卡迪长叹一声:“我很羡慕那个男人,那么林,告诉我,我其实是输在没有早一步遇见你,是吗?”

林晓霜笑了:“是的,卡迪,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在你未婚我未嫁时遇上,难保我不会对你动心。”

林晓霜这番话,听在林若琴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实在是太大胆了,她没想到一贯温和不多语的七妹妹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这样的林晓霜,身上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风采,双眉间尽是自信与坚定。她有些明白了,何以卡迪会对她动心。

卡迪郑重地收好诗稿,向林晓霜伸出手来:“林,谢谢你的坦诚,如果将来他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虽然我很期盼,可是我还是应该说一声,永远都不要有那样一天,我希望你幸福!”

林晓霜伸手与卡迪相握:“也谢谢你,卡迪,祝你和赛琳小姐幸福。”

不过隔了一天,这首诗便被人抄录在了燕王的案头。冷面王爷对着诗看了半晌,缓缓念道:“恨不相逢……”便再没了声息。跨出门去的祁亮掏了掏耳朵,要不是那人的声音他听了几十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祁亮!”

“王爷,属下在。”祁亮匆匆进屋。

“西北大营战事已歇,该换防了。”

“王爷的意思是……”祁亮狐疑地看着眼前人,虽说上回立了功回来,王爷就交了兵符,可皇上没有收,仍旧让他管着西北边军的调防,可是燕王不是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一旦无战事就不管军中事务么,这次怎么突然变了?

“你和你那些手下,也该去边关锻炼锻炼了。”

“啊?王爷,您这是要调属下去守边?”祁亮脸都绿了,什么叫锻炼,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的仗,他也才跟着燕王从边关回来不久,哪里就需要锻炼了,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呢。

“明日本王请旨,你带骠骑军三千人准备,随本王去西北大营。”

祁亮一脸颓废地出了门,半路又被潞王截住。

“小子,如何一脸郁色?”潞王心情似乎不错,背着手含笑问道。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呢,燕王爷却要请旨前往边关守边,王爷您说我能不郁闷吗?”

“奇怪了,边关又没有有趣的小姑娘!”潞王摸了摸下巴。

“没有小姑娘,可是有小姑娘的心上人。”祁亮没好气地说道。

燕王爷该不是专程去边关对付蔡大虎的吧?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燕王的诗

说起来,林晓霜与燕王算得上熟悉了,之前就认识,何况在他们的学外语小组里,这位王爷也曾露面,虽然次数谈不上多,但足够让人记住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竟然也像罗克一样,会四门外语。

林晓霜有一次与司业夫人谈起此事,司业夫人很是惊讶,她说竟不知道燕王如斯好学,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王爷除了带兵打仗是个能人,没人发现他还有什么优点。从司业夫人口中,林晓霜还知道了燕王秦容宣没有娘,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原是个丫环,今上还未称帝时,一次醉酒后抱错了人,这才有了后来的燕王。

丫环因子受宠,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奇怪的是她并不高兴,做母亲的都疼爱自己的儿子,她却对小小的秦容宣不闻不问,甚至可说是厌恶,秦容宣从小是奶娘带大的。他十一岁那年,今上起兵称王,家人在老家潼关受制,设计逃出时,越夫人——也就是秦容宣的生母主动要求留下制造假象稳住敌人,这之后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今上称帝后,遍寻无果越夫人无果,认定其已死于乱中,感念其恩义,追封其为皇贵妃,皇六子秦容宣亦封为燕王。";

初听这个故事,林晓霜觉得这个越夫人真的很传奇,她很狗血地想,说不定越夫人有个情郎,对当今皇上她根本就无爱,秦容宣也是被迫怀上生下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恨着当今皇上,这才连带对儿子也冷淡无情。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这是个秘密,除了越夫人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是事隔十几年,越夫人再未在世上出现过,说不定真的死了。

“你最好离燕王远一点,那可不是个善茬。”司业夫人警告林晓霜。

“为什么?姨母,只听说燕王战功无数,却也没听过其他的呀。”林晓霜有些好奇。

“你没听别人都怎么称呼他么,叫他冷血王爷,当年敌军围困云州,他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守城的是樊将军,前朝太子抓了云州百姓近千人作肉盾,攻打云州城,樊将军顾忌百姓性命,下令不准弓箭手射击,他以皇子身份压制樊将军,夺了他的指挥权,下令弓箭手将在前面开战的百姓全数射杀,虽然最后云州城等到了援军到来,守住了,可百姓死伤惨重,城外的云河都被血染成了红河……当今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打天下时也是不堪前朝暴政,为民请命,六皇子此举,无异于与今上背道而驰,今上当时为百姓落泪,欲斩子于马前,幸得延平郡王力保,这才允他戴罪立功,后来六皇子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倒也创下了名声,只是有了之前的事,虽然被封为燕王,皇上却不怎么喜爱这个儿子,他很少进宫,延平郡王夫妇待他不错,他往延平郡王府去的时候还多些。”

林晓霜听说了这些前尘往事,这才明白延平小郡主何以经常跟在燕王身边,延平郡王看来是欣赏燕王的,其实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林晓霜觉得燕王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如果听那个樊将军的,说不定云州城就破城了,云州百姓是支持今上的,对前朝太子来说就是叛徒,破了城,焉知他会放过百姓吗?前朝太子屠城之举,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怪不得燕王脾气那么怪,总是对谁人都没有好脸色,想来是因为他从小没有得过多少温暖,林晓霜不仅没有害怕,反倒对他生起一分同情来,帝王子看来也不是好当的,她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好处。

她没有想到燕王会亲自来找她。

这一天,也是外语学习小组的一次告别会,因为伊加夫妻两个与卡迪就要回吐谷浑去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课。卡迪提议大家学完后到摘星楼聚餐,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匆匆收拾了课本正要出门,斜阳的余辉映照下,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却是偶尔会露面一次的燕王。

“见过王爷!”众人齐声呼道。

秦容宣点了点头:“免礼。”

“王爷,明日伊加与卡迪便要回吐谷浑了,咱们决定在摘星楼进行最后一聚,可否赏脸同去?”罗克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秦容宣很快便应了下来,嗯了一声,他让罗克等人先行,他随后就到,转向林晓霜:“你留一下。”

林晓霜略微惊讶,待其他人出了门,仰起头问道:“王爷留小女在此,不知有何事相告?”

“你要带什么,不管多少,准备好,明日送青河县主时交给我。”

“啊?”林晓霜听得莫名其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门口,一缕斜阳从天空飘迤而落,映在她系了络子的纤腰上。

秦容宣的目光落在那淡绿的印花襦裙上,那纤腰一动,好似河边的杨柳枝,嫩嫩的、绿绿的、软软的,要是两只手这么轻轻一合……秦容宣皱了皱眉,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太瘦!”

是在说她吗?我瘦干卿底事!林晓霜嘴角疑地一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容宣。

秦容宣说罢似觉不对,难得地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明日我会带军护送伊加他们离开,而后驻军甘州。”

甘州,他要去甘州?林晓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丝喜色飞快地浮现在眼底,唇角勾起,她急切地说道:“王爷是说,您……您要去西北大营?”甘州,便是蔡大虎所在的西北大营驻地。

秦容宣点头:“忘了提前告诉你,今晚准备,来得及么?”

在外面的祁亮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什么忘了,明明他在王爷进宫请旨前就说过,只是那人却不许他前来找林晓霜。

“来得及来得及,谢谢王爷!”林晓霜向秦容宣鞠了个躬,喜色满面,蔡大虎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次的信也是他带来的,自然提过她,没准这带回信也是蔡大虎嘱咐过的事,她没有半点怀疑,根本没想过眼前这位是自请去的西北大营,离来那里时,他压根没想过要回去。她也没有注意到,秦容宣在她面前没有说“本王”,他一直说的都是“我”。

“那么,现在去摘星楼。”

“嗯!”林晓霜跟在秦容宣后面往摘星楼而去。

这一幕落在三三两两还未出国子监的学生眼里,他们眼中的意味有了不同,看向两人的目光,有尊敬,有羡慕,也有妒忌。

严紫薇拉着曾芙的手瞟着林晓霜与燕王离去的方向:“小芙,你看她与燕王走那么近!”

“不就会几句番语么,这点小计量,根本入不了贵人的眼,且让她得意几天。”曾芙使劲绞着手中的丝帕,脸上却带着笑。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颜可久带着温婉的笑容走过来,身旁跟着孟可言孟可欣姐妹。

严紫薇正待开口,曾芙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抢先答道:“没什么,颜姐姐,咱们一起回家吧。”

颜可久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睃了一阵,含笑点头:“好!不如曾小姐与我同车,咱们正好商量一下今年的捶丸比赛。”

曾芙笑着答应,上了颜可久的车子。

燕王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走不多远林晓霜便被他甩开一大截,她紧赶几步没赶上,随即心头好笑,自己干嘛非要追上他呢,各走各的好了。这么想着,她便放慢了脚步,慢慢信步而行,可是前面的燕王却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竟然是在等她。

她只得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边,浅笑道:“小女步子较慢,王爷请先行,不必等我。”

“我们坐车去。”燕王道,放慢了步子与她同行。

走出国子监大门,果然在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厢前面垂挂着精美的软帘,上面绣着吉祥瑞兽,车顶四个角高高翘起,四只栩栩如生,几可乱真的金鹏展翅欲飞。祁亮坐在车辕上,笑看过来。

“祁大哥!”林晓霜向他打了个招呼。

祁亮笑着跳下来,掀开车帘,燕王先大步踏了上去,他转身过来,伸手要拉林晓霜上车,没想到另一只手比他快,燕王已经抢先握住了那向祁亮递出的小手,稍一用力,林晓霜便被拖上了马车。

林晓霜笑着道谢,燕王放开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闭目沉思,斜靠在车厢上。祁亮也坐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冲她微微一笑。外面车夫一甩马鞭,车缓缓前行。

林晓霜打量着马车,只见车很宽畅,比林家那辆大了一倍不止,中间设着案几,下面全是小格子,案面是磁石所制,上面有铁制器皿,像她所见过的茶杯套似的,正好可包裹住银制的茶具等物,便得里边的东西不至于随着马车的晃动落出来。

燕王所坐的那一面,像是个软榻,下面也有暗格,看似掀得开的样子,估计被褥衾枕什么的,都在里面。车窗左右和后面各开一格,不算大,挂着白色的纬幔,奇怪的是刚才从外面看并没瞧见里边的物事,这会儿一看,却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街边行人的眉眼皆一目了然,让她甚是惊讶。

“没见过吧?这是用南海鲛绡细细织成的纬幔,外面一毫不见,里面的人却能对外面一清二楚。”祁亮笑着对她解释。

林晓霜轻轻抚摸了一下纬幔,微笑道:“好精贵的东西,我却从未见过,想必公主贵人们乘坐的车上,都是这种帘子了,怪不得,若是坐车不能看外面的景致,岂不闷得慌。”

“正是,车上的一切都是延平郡主布置的,她的说法和你一样。”

原来这是延平郡主常坐的车,林晓霜悄悄看了燕王一眼,浮起一抹微笑,延平郡主与燕王,看来关系不浅,方才未见着她,若是见着,她定会跟来吧。

“这车是延平郡王送给我家王爷的。”似乎察觉到了林晓霜心头的疑问,祁亮接着说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祁大哥,你也要去甘州吗?”

“当然,王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祁亮答道。

“甘州是什么样子,你能和我说说么?”

“好啊!甘州在西北边境,北有塔斡尔人,西有脱脱人……”

两人闲聊着,马车很快驶达摘星楼,燕王睁开了眼,率先下了马车。林晓霜正要请祁亮帮忙,毕竟大家闺秀可不好当街跳车,燕王的手适时地伸了出来,一手扶她的肩,一手托她的腰,一瞬间她就落了地,那手也迅速地离开。

林晓霜脸有点红,他不是应该让她扶着手下去就行了么,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了。幸好那人转身就进了楼,没有看她一眼。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炽热,停了一下,与祁亮一道进了楼。伊加在楼上看到了他们,出门来迎接,燕王手虚压了一下,他也就未施礼,含笑着请三人进了包厢,吩咐小二上菜。

罗克、安和波莱卡兴奋地在争论着什么,见到林晓霜进去,罗克高兴地起身:“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罗克用的是曼巴达话,类似于现代的英语,也是林晓霜掌握得最好的一门外语,这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懂。

燕王眼睛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瞥了罗克一眼。

“罗克,别说大家听不懂的话。”林晓霜说道,脸上含着笑。

“好吧!”罗克耸了耸肩,“一会儿换回来,这几句我不想他们听见,我才刚听说,你拒绝了卡迪。”

“是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有了机会?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只是你太小了,我在等你长大,希望你能做我的王妃,我的真实身份,是撒尔罕国的公爵,我的父亲是撒尔罕国王。”

林晓霜汗颜,外国人真是热情啊,罗克居然都等不急两人单独相处时再说,当着这么多人便说了出来,不过,其他人听不懂,似乎也和两人单独相处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有些头痛,难道最近是求爱周吗?还是情人节?居然一个个都表白起来。

“罗克,你该知道我拒绝卡迪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可是,嫁给我,未来你将是地位崇高的王妃,我的一切财富都是你的,我的国家也与你分享,而且我不会像卡迪那样再娶他人,我们撒尔罕人一生只有一个妻子,我知道你们大安的男人也是娶很多个的,林,他们不值得你做此牺牲,跟我走吧,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的臣民们崇尚的是智慧,你如此聪明,他们一定会爱戴你的。”

“谢谢你,罗克,你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不过,我的未婚夫对我很好,大安的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娶很多女子的,他承诺过会对我一心一意,他不是王公贵族,但是他待我的心,不比任何人少,我相信他,我会守着他的承诺,除非他变了心。”

罗克见到了林晓霜目光中的坚定,知道说服不了他,突然耸了耸肩,换回了大安话:“噢!卡迪,如你所说,我也失败了,林真是个坚定的女子,我的爱与金钱权力都打动不了她,可是林,卡迪得到了你赠送的诗,我也很喜欢大安的诗歌,你不能厚他薄我,也该赠我一首诗才对。”

林晓霜无奈地看着卡迪,这个男人,居然失恋的事也到处拿来宣扬吗?若不是他提起,罗克又怎么会提出这个来呢!

燕王感兴趣地瞧着林晓霜,唇角居然浮起一丝笑意,祁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晓霜,心中暗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克,卡迪要走了,等你走那天,我再送你吧。”

“林,你推辞不掉,我明日就走了,你的拒绝伤了我的心,我不想再停留下去了。”罗克说道。

“我们结伴而来的,离家也有很长时间了,都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到大安来,刚才我们商量过了,明日大家一起走,还请燕王爷能够答应,让我们带走一部分书籍。”安说道。

“可以,你们所看的书,都是副本,可以全部带走。”燕王说道。

“啊!谢谢王爷!”安兴奋地叫道。

“好吧,罗克,既然面临别离,就赠你一首临别诗好了。”林晓霜想好了诗句,站起身向外间走去。摘星楼本就是文人学子聚会的场所,包厢分里外两室,外间本就备了书案和笔墨纸砚。

众人鱼贯而出,看她提笔写诗,罗克却又拦住了她:“不行,我不要普通的临别诗,你得写一首和给卡迪那个差不多的,表明我罗克是有魅力的,只不过是因为遇上你的时机不对。”

林晓霜愕然,罗克这个条件还真是苛刻,做诗是好玩的吗?临别诗她都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不知道杀了多少脑细胞,居然还要她换,她又不是圣母,对每个喜欢她的男人都要负责安慰他们的失恋!

“那我可办不到,罗克,你这是为难我。”林晓霜搁下了笔。

“林,你这样,我很伤心!”罗克右手放在胸前,看着林晓霜,蓝眼睛里盛着忧郁。

林晓霜郁闷地想,这家伙是想拿诗回去显摆吧,对他们撒尔罕人来说,失恋不是问题,问题是恋爱的次数要多,越多越好。

“就算你伤心,我亦无法了,罗克,你知道我们中原的诗歌讲究押韵,不像你们的,随便一句唾手可得,你真的让我为难。”她不想强迫自己。

“我来吧!”身边的燕王突然夺过了林晓霜手中的笔,转向罗克,“本王代她写,如何?”

罗克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面上神情诡异,变幻莫名,波莱卡捅了捅他,他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答道:“好吧,既然林今日没有灵感,那就请王爷代笔。”

燕王提起笔来,龙飞凤舞,一行五言诗铺展在纸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卡迪的诗,本王也曾听闻,与此诗异曲同工,关键都体现在四个字上:恨不相逢!罗克,对于林小姐来说,你太老了一点!”

“噗!”这句话一出,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祁亮顾忌着外国客人,想要笑不露齿,脸部扭曲得厉害,在他身边的卡迪看到他的模样,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燕王爷高明,此诗果然与林赠我那首是一个类型,难得比我那首更加贴切,好!好!太好!”

林晓霜愕然地看着燕王,心潮澎湃,天啊,难道他也是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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