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咬死我, 你”
青龙猛然张，被困在青龙体内的敖钰眼眸通红，神魂挣扎之下身体。
落到了外面。
愣。
原因是看到了地上的一团小白龙。
“小白！”
敖钰快步走过去, 发现地上的小白龙根本看不见他, 她只能看见面前庞大的青龙。
敖钰转身看着逼近的青龙, 下意识拦在小白龙面前道：“不可伤她！”
青龙显然也听不见他说话。
但敖钰的神魂脱出身体之后, 青龙不用再受赤焰灼烧之痛, 变得冷静许多。
它似乎对地上的小白龙有点熟悉又有点好奇, 走过去嗅了嗅。
失了神魂的青龙本相跟野兽没什么区别。
敖钰跟绮罗一样紧张，就怕青龙突然血口大开给人一口吃了。
好在，并没有。
敖钰看见青龙用牙齿将小白龙轻轻叼了起来, 随即迈动四肢往别处走去。
想来他的本相对小白是有些本能印象的。
紧握的双拳微松，敖钰跟了上去, 就见青龙在之前盘旋的巨石之上盘住身体，又将小白龙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像极了当年在瑶池时，小家伙总是会被各种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吓, 然后就爬进他的身体里把自己藏起来。
那个时候他总是嫌弃她胆小, 一点也不像一条真正的龙。
现在，她倒是成了一条真正的龙。
连要吃人的他都不怕了。
敖钰低垂着头, 眸光微动。
下一瞬就听到绮罗带着些微恼怒的娇斥：“你把口水掉我头上了？”
敖钰立即抬头看去，就见闭着眼的青龙本相果真在流涎水。
“……”
敖钰又看向绮罗, 不由得伸出虚无的手指想要摸小白龙的头，替她拭去脑袋上的涎水。
小白龙已然迅速调整了方位，并将头往青龙的身上蹭。
一边蹭头还一边嘀咕, “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敖钰见状不由莞尔。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敖钰看了眼沉睡的青龙, 试着让自己的神魂重新进入本相。
只是接连三次都被反弹了出来。
敖钰低头看了眼自己半透明的手。
又看了眼青龙的身体，隐隐察觉到些什么。
他习得三昧真火后，从焱火城出来，回到东海见过父王母后。
本打算去北海寻小白。
原本体内已经炼化的赤焰却再度焚身。
不，不应该说是焚身。
前九次皆为焚身，因为修炼三昧真火本就需要锻九重金身。
这一次赤焰却是直接焚烧了他的神魂，让他失去理智，难以自控。
不想失控伤到家人，敖钰只能藏到这里。
因为知道他们不会轻易进来。
之后发生的事，敖钰彻底没了记忆，直到绮罗到来。
他听见她的声音，神魂在燃烧中醒来，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龙追逐她。
幸好无事。
敖钰在青龙身边盘坐了下来，偏头看向被青龙圈在身体里的小白龙。
敖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也没想到，本打算将心意宣之于口的自己，却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
忽而，一朵红色火焰从敖钰手上开始燃烧，又一点点蔓延至他的全身。
烈火烹魂之痛不亚于抽筋拔骨。
敖钰缓缓躺倒在巨石上，纤脖颈项青筋毕现，双目间满是苦痛之色。
他却偏过头看着旁边悄悄爬出了青龙身体的小白龙，变成了人形。
剑眉紧蹙，一双凤目半阖直直盯着那道人影。
喃喃：“小家伙越来越好看了……就是清减了不少，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又见绮罗手里捏着一颗丹丸，小心翼翼的塞进了青龙的嘴里。
敖钰睨着那丹药，有气无力：“是清心破障丸？药是好药，就是对我无用。”
敖钰说完没多久，青龙就把药给吐了出去。
眼见着小白龙追了上去，敖钰勉力撑起身子也跟了上去。
走到小白龙身边坐下，就听见其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话也不会听不会讲了。”
敖钰瞥了眼青龙，又苦笑着看向小白龙道：“你骂了它可不能再骂我了。”
敖钰说完，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渐渐熄灭的赤焰。
原来真正的三昧真火，不只要锻九重金身，还需锻十重神魂。
烧了第几次了？
好像是四次。
快了，快了。
敖钰把手放在曲起的腿上，抬头见小白龙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青龙吃药，青龙却怎么也不肯吃。
听见小白龙说青龙有病的话，敖钰忍俊不禁：“嗯，它有病，别跟它玩了。”
但绮罗听不见他说话。
她仍然固执的想要给青龙喂药。
敖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小白，真可爱。
“你的尾巴……”毛怎么没了。
敖钰听到绮罗这样问，叹了口气后解释道：“被赤焰烧光了，想来要长出新的来还得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很丑？”
敖钰记得她小时候很喜欢玩他尾巴上的毛。
小白龙没有回答他。
刚刚才熄灭不久的赤焰再次烧了起来，敖钰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见小白又被青龙叼走了。
他依旧站起身子一步步跟了上去。
青龙把小白龙放到了石头后面的一处平地，敖钰看到那个地方时，凤眸微微闪了闪。
他在小白龙身边坐下，见她用爪子将那些鳞片都扒拉了出来，扒拉着扒拉着，突然一滴圆润的泪珠从龙眼里掉了下来。
敖钰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小白龙的脸。
嗓音嘶哑，“小白，别哭啊，早知道你看见会哭，我就不刻了。”
“这些都是被赤焰烧掉的鳞片，我休息的时候无事，又不想直接扔掉，便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没想日复一日的就积了这么多。”
敖钰刚说完就听见小白龙幽幽的质问青龙：“你为什么只刻‘小白’，不刻‘绮罗’，是嫌‘绮罗’的笔画多吗？”
敖钰：……
敖钰看了眼那些鳞片，嘴角微微牵起，随后才慢慢解释说：“以前总是叫你小家伙，小白龙，小白。如今你长大了，再这样叫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敖钰盯着盘在地上的小白龙，神色忍耐着赤焰灼魂之感，目色却一如往日般温柔。
“以后就都唤你绮罗可好？”
刚叫完，便见小家伙又偷偷起身溜走。
敖钰无奈道：“又要去哪儿？”
一边说一边起身跟了上去。
小白龙丝毫未觉自己身后跟着个火人。
敖钰见绮罗变成人形之后又隐去了身形，这种术法对神魂状态的他无用，所以他还是能看见她。
见绮罗去了一片洼池，从里面捞出了一条鱼。
敖钰立即皱眉。
“这鱼体有邪气，不可馋嘴。”
说完就见绮罗掏出了一把熟悉的匕首，将之开膛破肚。
敖钰看见那把匕首时微微一怔，而后叹气般摇头。
“这好歹是一把仙品法器，竟是被你用来剖鱼。”
敖钰还以为是绮罗想吃，直到看见她清除了鱼体内的邪气，然后将丹药塞进了鱼嘴里。
敖钰倏然沉默下来。
不再言语，只默默看着小白龙将大青龙吸引到了此处，然后让其吃下了带着丹药的鱼。
他听见小白龙说：“喂你吃个药咋这难，希望这药能有点用吧！”
敖钰看了眼身上还在不断燃烧的赤焰，凤目轻扬，缓慢道：“嗯，吃了药，我一定很快好起来。”
语毕，海下突然传来地动，敖钰下意识看向绮罗，就见其被青龙护在了身下。
不禁神色微松，他这本相倒还算有点用。
地动只是一瞬，结束后没多久，头顶突然开始飘雪。
一片接着一片穿过敖钰的身体。
敖钰神色怔然，而后慢慢扬起嘴角。
他在小白龙身边盘坐下来，先是问了一句：“这是你为我降的雪吗？”
问完不用绮罗回答，敖钰又自顾自说道：“我在焱火城待了一百多年，从未见那里下过雪，也不下雨，只有黄沙，烈日，浓烟，还有数不尽的妖魔鬼怪。”
在那里每待一日，敖钰就越发能够理解，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焱火城。
因为打败他们的可能不是那些妖魔鬼怪，而是内心永无止尽的孤寂。
敖钰没有再说什么，微微抬眸静静欣赏着这阔别已久的雪景。
看着自己的本相，像个傻子一样在地上撒欢。
不由皱眉。
它怎么这么蠢？
一点都不像他。
看来之后得好好跟绮罗解释一番才行。
大雪下了许久。
不知道是不是这场雪让大青龙镇定了下来，绮罗在他面前试探着变回人形，他都没反应。
只是又凑过来嗅了嗅绮罗身上的气味，许是觉得气味一样就不再管她了。
高兴地盘卧在雪地里，用身子摩擦着积雪。
又憨又傻的，简直与过去的大青龙判若两龙！
绮罗在原地堆了个雪人，不，雪龙。
一条盘起来的大青龙身边，盘着一条小白龙。
两个都堆完之后，绮罗站起身来看了看，越看越奇怪。
怎么那么像两坨大便？？
不敢相信是自己堆的。
刚想毁尸灭迹的时候，一条大龙扑了过来，直接将龙头插进了绮罗堆的雪龙里面。
“……”
看着撞完雪龙，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跟个二傻子一样的大青龙。
绮罗望向地上被撞散的雪堆，忍不住叹了口气。
“敖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绮罗。”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绮罗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随即慢慢地转身。
一个人淡青色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映入她的眼帘。
绮罗下意识叫了对方一声：“敖钰？”
“嗯。”
真得是他。
绮罗眼眸微亮，立即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敖钰下意识张开双臂，对方一下便跳到了他的身上。
敖钰不由得收紧手臂揽住了她的腿。
“敖钰，你好了？”
绮罗两手掌住敖钰的脸颊细看，圆润的眼眸有些红。
“嗯。”敖钰被双手挤压着脸颊，艰难地应了一声。
“唔好了。”
绮罗松开他的脸，又有些担心，“你不会再变成那条傻龙了吧？”
敖钰：……
“不会……”他不承认那是他。
绮罗心底还有点疑惑，又问：“那你怎么突然就好了？”
“此事说来话长，等我之后再解释给你听。”敖钰满目温柔的看着眼前人。
“哦，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绮罗疑惑道。
“带你去个地方。”
敖钰换了个姿势把绮罗背到了自己的背上，随即变成了青龙原形猛然冲出了涯底。
绮罗不由得抱紧了大青龙的脖子，在他耳边喊道：“要去哪里啊？”
一人一龙很快冲出了海面，大青龙贴着海面悬游。
龙声低沉：“马上就到了。”
绮罗闻言，不由往前望去，远远看到一座小岛漂浮在海面上，想着敖钰是不是要带她去那儿。
念头刚起，敖钰就带着她在小岛上停了下来。
敖钰变回人身，将绮罗横抱在怀里，又慢慢放到地上。
绮罗的脚踩在地面，震惊地看着这座岛，这座岛真得很小，一眼就可以望见边际。
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一朵挨着一朵，热烈又生机勃勃。
北海是个连草木都少的地方，绮罗从未在北海看见过这么多的花。
忍不住边往前走边俯身嗅闻这些花朵的芬芳，惊喜道：“敖钰，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无意中发现的。”
敖钰跟在其身后，含笑看着她不停俯身的背影。
绮罗往前走出一截，又忍不住转身，眼眸弯弯，夸赞道：“这里真得好漂亮啊！”
敖钰勾了勾唇：“喜欢吗？”
绮罗猛点脑袋，她太喜欢了。
瞄眼瞥了眼旁边，见有一朵蒲公英探了出来，忍不住将其摘下，举到唇边轻轻吹散。
一朵一朵的小蒲公英随风散去，绮罗立即提裙远走，步上花石小路，臂上淡青色的披帛滑过花丛，留下香痕。
已近黄昏，天边多了一层金色云霞。
落霞的光晕遍布整座小岛，让此地犹胜仙境。
敖钰长身伫立在花路口径，望着已深入花丛中游玩的人，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在心口默然。
花你喜欢，那我呢，也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