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回到地下室。
老鼠排排坐。
阴暗逼仄的地下室，不时听到各种杂音，沿着压力管道传出。
噪音很大，听到头顶上方的声响，秦川感到一阵烦躁。
“滚开！”
秦川拿起扫帚，打出一个全垒打。
一只真红眼白子-黄化-杂交体-田园鼠，被扫帚击中，当场暴毙。
钉死在一面白墙上，以儆效尤。
其余鼠纷纷逃窜，如潮水般，涌向秦川正对面的出租屋。
“我杀生了……”
秦川盯着自己只会敲击键盘的手，语气有些颤抖道。
“为什么我会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老鼠流离失所产生的强烈悲愤情绪，为何我也感同身后？”
打扫干净屋子。
秦川拆开快递箱，将游戏舱平铺在客厅地板上，准备开始组装。
这套虚拟现实设备包括：游戏舱（主舱）、虚拟现实头盔、增强现实眼镜、数据手套、投影仪……
有AR视频教程，安装起来并不难。
除了昂贵的硬件设备以外，快递箱里还存放着一个背包，一张游戏卡带，一张刮刮卡。
背包里装着一些常用的药品，包括：肾上腺素、运动饮料、多巴胺抑制剂、褪黑素、抗晕药、降压药……
尤其是抗眩晕药物，足足有几十盒，药品外包装都是拉丁文，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绿洲集团果然是一家具有人文情怀的大公司，懂得体恤员工，秦川感到一阵暖心。
组装完游戏舱，秦川顺势拿起游戏卡带。
这是他获得的第一张游戏卡带。
人生成就+1
抚摸着游戏卡带，秦川想起了爷爷。
曾听爷爷说过，他小时候物质极度匮乏，小伙伴们之间流行一种叫做小霸王游戏机的掌机电脑。
必须插入游戏卡带才能玩游戏。
经典永流传。
历史的车轮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属于主机掌机的时代。
拿起游戏卡带，秦川仔细端详。
正中最醒目的地方印有《全民塔防》的字样。
坦率的讲，秦川不能理解如此高大上的元宇宙游戏，发行名称为何如此土气？
也许是为了接地气吧。
一些游戏厂商为了攻陷下沉市场，奉行自己的命名规则，宁可傻里傻气，绝不抖机灵。
在民粹主义盛行的2060，文青气质、理想主义、彰显艺术感的游戏发行名称，本身就是一种政治不正确，会劝退至少70%的下沉人群。
游戏公司作出任何决定，一定是做过市场调研，不会真有人相信“游戏公司不懂游戏”吧？不会吧？
游戏卡带正面，除了文字，还有一副精美的插图。
魔法高塔VS机甲虫群VS二次元少女VS修仙道长……
要素过多，以至于秦川不知道如何吐槽。
这么多不相干元素乱炖到一起，做成一款游戏，这游戏还能玩吗？
秦川摇了摇头。
自己只是职场小白，肯定无法理解游戏发行方的深刻用意。
平心而论，兼收并蓄，做到不违和就相当不容易，群像海报，极考验画师的个人功底，秦川不懂美术，只能看到经费在燃烧。
卡带右上角则是标明了游戏发行价格：648元。
相比动辄上百万的硬件设备，游戏卡带只卖648元，已经相当便宜了。
秦川如是想到。
把卡带插入游戏舱，把背包放在沙发上，快递箱里如今只剩下一张小卡片。
这是一张全红底色的刮刮卡，形似几十年前的福利彩票，一瞬间就吸引了秦川的目光。
“虽然很土气，但是很喜庆，复古style，我很喜欢。”
阅读完刮刮卡的说明。
秦川恍悟。
这是一张福利卡，可以刮奖，刮出的奖品就是《全民塔防》的兑换码。
游戏公测以后，玩家可以把刮刮卡的奖励作为初始资金带入游戏。
每张刮刮卡都有序列编号，每名玩家只能绑定一张刮刮卡奖励。
绿洲集团郑重承诺，只印发1000张刮刮卡，只有少数幸运儿才能得到，刮刮卡甚至还具有收藏价值。
“爷爷说过，曾经有一张全球纯金限量版的青眼白龙游戏卡牌，被拍出8700万的高价，震惊整个游戏圈。这张刮刮卡，我一定要好好保存。”
秦川的爷爷是一名老宅男，开着一家勉强不亏的女仆桌游店，还有收藏的爱好。
各式手办、典藏卡牌、漫画家手稿、老式游戏机……各种游戏周边产品，应有尽有。
一想到爷爷满满几个书柜的收藏，秦川面露向往之情，将来是时候找个机会潜入一波了，天天鉴宝。
秦川戴上橡胶手套，对待具有收藏价值的卡牌，要爱惜。
“怎么刮？是AR实景抽卡吗？”
秦川注意到刮刮卡右下角的涂层，愕然道：“用指甲刮开？不感到恶心吗？”
秦川一脸嫌弃。
摘下橡胶手套，跑去卫生间洗手。
回到客厅，外放音乐《好运来》，这是祖孙相传的抽卡神曲。
秦川屏气凝神，口念咒语。
“非酋的血脉命中注定，我从不奢望命运之神的垂青。”
“我的回合！抽卡！”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大威天龙！”
“《全民塔防》真尼玛好玩！”
“就决定是你了，出来吧！SSR！”
秦川小心翼翼刮开涂层，一个醒目的“特等奖”出现在眼前。
“特等奖对应的是……”
秦川仔细查看概率公示，“特等奖是最高奖项，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奖品是：1000金币。”
“真是SSR？”
秦川感到一阵错愕。
自己这种霉比体质，玩游戏保底十连都能被BUG吞掉，也能迎来转运的一天？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秦川走在客厅里，双手背后，来回踱步。
拿起手机，点开某黄色APP，秦川两眼一亮，“要不要吃点好的？”
“不对啊……”秦川转念一想，“我是托……”
“保底SSR，这应该是托的平均水平吧……”
秦川大悟。
“这结果是内定的！”
“NND，抽卡都内定，还有意思吗？”
“官方这是什么行为？洗钱？还是以权谋私给我拨款？1000金币是我的初始启动资金？让我做商人？”
“按照官方说法，游戏公测以后，是会建立数字货币体系的。换句话说，游戏里的虚拟货币、虚拟道具、数字资产，是绝对可以变现的！”
“这1000金币，相当于现实里的1000万！一线城市一套房的首付！”
“1000万……”
“我要不要捐款跑路？”
秦川手捧着刮刮卡，脸色不定。
秦川果断打消了念头。
为了一千万，让他远离自己心爱的游戏行业，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想都别想。
秦川打开P站账号。
最新的一条动态停留在上个月，是一款弹幕射击游戏的新游评测。
“好久没发动态了，发条动态庆祝一下，我可是特等奖，唯一的锦鲤！”
“娱乐圈被限流了，现在我只要发条欧气满满的视频，一定会登顶热搜！涨粉速度噌噌噌！”
转念一想。
“我可是游戏托，哪有自爆的道理，一定要沉住气，不能秀！”
“万一有人猜到我和官方的关系呢。只要晒图，就一定会被骂成狗托，关键是别人问候我全家，我还TM不敢反驳……”
秦川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发条动态都变得畏手畏脚了？
玩游戏不就是为了爽么？
内定，内定，全TM都是内定。
不给爽，搞得他连玩游戏的心情都木有了。
虽说每个行业不都是这样。
但这样真的好么？
就拿游戏常见的抽卡来说，你以为抽卡概率是真随机，其实都是伪随机。
比方说抽奖卡池里有1%的SSR，不代表你抽中SSR卡的概率是1%。
是全服玩家综合之后每位玩家抽中SSR卡的概率是1%。
你品，你细品。
当然，绝大多数游戏不会做的太过分，相反，还会主动调高新手卡池的概率，让大多数新手玩家抽卡体验还行。
然后官方雇水军发几条脸黑的帖子，常见话说有：“我什么都没抽到”，“气抖冷，这世界怎么了？”，惹得大家哈哈一笑，从来没有玩家去质疑信息源的真实性。
你血赚，我绝对不亏。
为了把新玩家留住，伟大的策划们发明了“隐性保底法”“概率递增法”“初始卡池方案”“组合随机”等伪随机抽奖机制，让绝大多数玩家都能从抽卡中享受到快感。
小号开局抽卡都是欧皇，那可能是你被针对了，拿到了游戏官方预设的几十套抽卡方案之一，你的前五十抽，前一百抽，都是官方给你制定好的。
“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右手第一张！神抽！”
不会真有人相信纯靠运气吧？不会吧？
玩家的【收入水平】、【游戏购买力】、【付费习惯】、【个人喜好】等核心用户数据一旦被官方掌握，官方甚至会根据你的用户画像为你精心定制奖池，包你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游戏行业已经相对透明公开了。
更别说其他行业。
似乎普通人从一出生，一切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冥冥之中，总有一群人喜欢站在高处，指手画脚，以玩弄人心取乐。
众生皆棋子，到头一场空。
刮卡都不香了。
秦川叹了一口气。
如果一切都要交由他人安排，他不敢肯定，自己对游戏的热情还能保持多久。
关掉好运来。
什么玄学仪式，玄学抽卡，以后都不需要了。
咱家是托，还需要拼人品吗？
秦川拿起遥控器。
打开电视机。
移动互联网时代，很少有人愿意看电视，秦川就是少有的电视迷。
拥抱算法，你注定活在信息茧房。
拒绝算法，方能看到世界的参差。
虽然秦川不排斥算法，但是讨厌被安排的感觉。
秦川摁动遥控器，转到FTV-游戏频道，此时正在播放行业新闻。
【专刊自《第九艺术》，由绿洲集团研发的全球首款元宇宙游戏《绿洲行动》已完成封测，今日正式宣布，将于下周一618电商购物节正式开启公测。】
【据《科技前沿报》记者报道，由绿洲集团研发的第一代全真虚拟现实设备（绿洲L1）已正式售罄，暂无任何渠道可以购买主机。请广大中老年朋友提高自我保护意识，不要上当受骗！不要散播假消息！下载联邦反诈骗app，您的老年生活更安全！】
【据《二十二世纪经济报》报道，绿洲集团厂房起火，大量技术工人跳槽，（绿洲L1）主机生产链疑似断裂，预计未来两星期内无法复产。疑似是滕森集团的手笔。截至目前，滕森集团没有召开记者招待会进行否认。】
【据《游新社》讯，绿洲集团董事绿帽哥与任天庭董事蘑菇哥，在哥谭市展开会晤。任天庭将购买绿洲集团5%的股份以达成合作，此举已引发行业震动。据任天庭高层透露，未来包括《超级马里奥》《塞尔大传说》《口袋精灵》系列，将以资料片的形式，登陆《全民塔防》。】
【据《爱玩巴士网》报道，绿洲集团与任天庭集团的合作引发了蜜柚集团的强烈不满，据蜜柚高层透露，《塞尔大传说》与《愿神》不能共存，公司正在考虑取消《崩塌》系列的改编授权，谋求与保护伞集团更密切的合作。截止日前，蜜柚集团高层已动身前往浣熊市。】
【突发消息！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厂员工爆料，某知名游戏大厂猪圈发生塌方，上百头试验猪被当地村民疯抢。据内部人士称，骚乱引发了高层动荡，某副总已被全权委任，寻找新的猪猪基地。目前，宝关集团已表现出合作意向，该集团在戴夫小镇拥有十万亩向日葵农场。】
【更多消息，稍后带来。】
“《全民塔防》要公测了？”
秦川瘫在沙发上，舒服的抖腿。
“有活干了。”
“真的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