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揭发者

每天放学,阿泉等同学们都走静了,她才会骑上自行车离开学校。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刚出学校大门,前面一队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有公社社长,派出所的齐所长,纠察队的何乃有,竟然还有军哥。军哥靠在吉普车上,与阿泉对视了一眼,把眼光拖向了一边。

阿泉说:“社长,怎么了?”社长背着手说:“周老……周欣泉,有人举报你家里藏有违禁物品。我们现在要跟你回你家去搜查。“阿泉又看了一眼军哥,军哥的眼光还是望着一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有人举报?”社长说:“走吧。有什么到你家搜查过后再说。你在前面,我们跟着你后面走。”

几辆吉普车跟着阿泉来到了她家。房门刚打开,派出所的一个人控制住阿泉让她不要乱动,两个人立即冲了进去,不一会,抬出了两个纸箱。看到两个纸箱时,阿泉忍不住轻呼了一声,眼光再次投向了众人后面寻找军哥。军哥坐在车里没下来。

何乃有把纸箱倒扣,资料和唱片顷刻全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用脚扫了扫,弯腰拿起两张唱片看了看,到阿泉的面前说:“这是什么?”

阿泉没有听到何乃有的话,此刻,在她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唱片在这里出现,肯定是军哥所为,那也就是说举报的人也是……阿泉多么希望自己想的是千错万错,心里已经问了无数遍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难道真的如大家所言,现在军哥的眼里只有升官了吗?军哥才到县里一个月多点,先是升了县武装部副部长之一,过后不久又搭上了县革委会副主任之一,现在在县武装部里,他说的话有时比樊部长说的话还算数。都说他为了升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一点儿旧情也不念了吗?

不不不!我和他岂又是旧情能比的?那谁不是这样的人。但是现在军哥的举动,似乎又说明了阿泉所思所想的八九不离十。

何乃有又问了一声,这次脸凑得更近,声音大了些,说:“周欣泉,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阿泉看到庞队长的脸,一下子从迷蒙中回过神来,说:“你……你说什么?”庞队长说:“我说什么你别充傻装愣。这些唱片都是违禁品,你难道不知道吗?”

阿泉不发一声。何乃有哼哼两声,说:“你老实交待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社长说:“何队长,审询的事交给齐所长就可以了。齐所长,这个事要抓紧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齐所长说:“是。”一挥手说:“把人,和东西都带回所里。”

派出所的车走了。社长来到军哥的车旁,虽然知道军哥不吸烟,但还是给了军哥一支。军哥接过烟,就着社长的打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两口。社长说:“志军,你怎么打算?”军哥说:“我这就回县里。你们的处理结果出来后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社长说:“好。不过,你看这样行不行,要不你今晚就不要回县里了,估计齐所长那里很快就可以有结果,我们一起商量对周欣泉的处理结果。”军哥想了一下,说:“好吧。”社长说:“我上你的车。”何乃有也挤进了军哥的吉普车在后面坐着。

何乃有盯着军哥的后脑勺。对于军哥,自从军哥挤了自己的官道,就开始对军哥是恨得牙痒痒,心里已经问了不知多少遍你小子凭什么?这下他总算是领教了。如果要他举报自己家人有问题,他还真的是要三思而后行,而军哥是相当的不含糊,就凭他和周欣泉的关系,说举报就做举报了。

当听说军哥举报阿泉藏有违禁物时,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思维出了问题。看来大伙说对了,这小子是官迷啊。男人一旦尝到了官威,就有了不顾一切。这小子是狠人。自己在某方面和他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齐所长很快就过来了,说:“周欣泉什么都没说。”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站在窗口的军哥。社长说:“我们这是人脏俱获,她说不说认不认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家说说吧,该给她个什么处理?”

何乃有说:“周欣泉的这个性质很恶劣,与我们之前抓的那些反坏分子不可同日而语,有过之而无不及。”齐所长说:“我的想法是这样。这些唱片回来后,她也没有传播,对社会的危害没造成多大的影响。能不能教育为主?”何乃有说:“齐所长,你这么想肯定是错误的。在我们这个大形势下,不要说藏有违禁的东西,就算是思想里冒出那么个念头来,也是有错的,她这是和大形势搞公然对抗,错得更大。按我说就交给法院判吧。”

社长说:“志军,你说说。”军哥说:“这个事情,我现在在这里就已经不舍规矩了,我就不参与讨论了。算了,我还是走吧,你们商量,到时给我一个结果就行。”何乃有说:“姜副主任,你这是大义灭亲,你是我们的楷模,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规避。对吧,社长?”

社长没有出声。军哥说:“何队长,我大义灭亲,我是楷模?”何乃有说:“对啊。相信现在大家伙听到了你检举揭发周欣泉的违禁行为,大家对你肯定是相当的佩服。”军哥说:“好,那我再检举揭发一次。”何乃有心中一顿,说:“你,你还要检举揭发?”军哥说:“对,我还要检举揭发。”

何乃有说:“你要检举揭发谁?”军哥说:“你。”何乃有脸色一变,说:“我?姜副主任,你可别开玩笑。”军哥盯着何乃有,说:“你看我哪儿象是开玩笑?齐所长,我让你现在立刻到何乃法家。据我所知,何乃法私种有违禁物品。”齐所长说:“这个……。”军哥说:“怎么?”齐所长说:“好,我这就去。”

何乃有摸了摸头发,提了提衣领,说:“姜志军,我不就是提了把周欣泉交给法院的话吗?你就这么逼我?”军哥说:“我怎么逼你了?何乃法是你兄弟不是?他明明说过你们有个表哥在县革委会当副主任,而你在公社就是土黄帝,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现在,他种了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清楚吗?”

何乃有说:“我们已经分了家,院子也是一分为二,我很少甚至都没有去过他家,我怎么知道他种了什么?”军哥说:“你算是他的至亲,别人都知道他种了什么东西,你不知道这说得过去?你就是想包庇他。”何乃有说:“你……血口喷人。姓姜的,我表哥也在县革委会,官比你大,你别以为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军哥说:“李顺缘是你表哥吧?就他,我现在说的话他一句也不敢反驳。何况你兄弟的事,他敢插手?”甩门而去。何乃有说:“社长你看他……。”社长说:“现在,人家也是我的领导了。何队长,那什么大义灭亲的话你根本就不要说。你说这话就是戳了他的心。你兄弟的事……。”

何乃有说:“我兄弟种那玩意就是用来作药的。您是去看过他那也吊样,一年到头就离不开床,有时还喊爹叫娘的说痛。这个我跟你说过。”社长说:“是呀,你兄弟种那玩意也是国家明令禁止的,但我们做了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了。你反过来想,周欣泉藏着那些唱片,就好比你兄弟种那玩意,这有啥想不通的?”

何乃有说:“我这不是之前……。”社长说:“之前?你这人啊还是爱记旧事。那我就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他提上来。当时,他手中掌着百多号民兵,还都听他的话,很多时候要不是他把民兵召来,我们受到的冲击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县里不也混得风声水起的吗,他才上去多久,就已经是我们的领导了。县领导考虑的还不是我当初考虑的一样。相信换了你也一样是这么干。”

何乃有说:“他闹气走了,现在怎么办?”社长笑了一下,说:“现在怎么办,你说?”何乃有想了一下,说:“这个事动静大了,想瞒也瞒不了,县里的星期班总是要去的吧?”齐所长走了进来,说:“我看到他走了。何队长,你家我根本就没去。”何乃有说:“谢了。”

社长说:“齐所长,刚刚何队长说了,就让周欣泉到县里的星期班去学习,你看怎么样?”

齐所长想都没想就说:“同意。周欣泉出身根红苗正,年轻人嘛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时不辩好坏,这可以理解,为了更能教育群众,除了星期班,还要她写悔过书张贴出来。”

社长说:“悔过书肯定是要有的。”齐所长说:“那唱片如何处理?”社长说:“就先放在你们派出所。等请示上级看看如何处理。”齐所长说:“行。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回家了。”

军哥把车开去了派出所,呆在车上没下车,赵大庆陪着问了两次也没出声。齐所长回来,赵大庆把情况说了,齐所长敲了敲军哥的驾驶室玻璃,军哥摇下了车窗。齐所长试着给军哥递过一支烟,军哥接了就着齐所长的打火机吸起来。齐所长说:”到县里的星期班学习,写悔过书张贴。从星期班学习回来后,调离老师岗位回生产队劳动。”

军哥说:“她怎么样?”赵大庆说:“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坐着。水也不喝东西也不吃。”军哥把夹着的烟丢了,说:“我走了。”赵大庆说:“不是,你不去看看……。”军哥说:“这个时候,我还是不宜出现在她的面前。”

赵大庆望着军哥开车离去,说:“他真的是为了……。”齐所长说:“别说了。想办法让周欣泉喝点吃点。”

军哥车开到渡口,渡船停在渡口码头却没见一个人。旁边一条带蓬小船亮着煤油灯。军哥从车上下来向小船走去。老船家说:“哟,他们刚走,说了半夜才能回来。”军哥说:“您这刚吃?”老船家说:“有一会了。”军哥说:“我也吃点。”老船家笑说:“成。”船帮上拿过筷碗递给军哥。

军哥接过碗就在河里用水过了一下,说:“有酒?”老船家说:“有。你来点?菜是河里打上来的小鱼,油炸黄脆了。”把酒壶递给军哥。军哥也不客气把酒倒满碗,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抓几条炸黄脆的小鱼丢进嘴里。

老船家说:“往日见你都是一脸的从容,今儿是遇上事了?”军哥又喝了一大口酒,说:“嗯,遇上事了,遇上大事了。”老船家呡了一小口的酒,咳的一声,说:“你们年轻人遇上个事哪算事呀,人死无大事。人在,什么事都不算事。”军哥说:“我敬您。干了。”老船家嗬嗒笑说:“我酒量不行,我唱酒就是驱寒气水气。”

军哥的碗就那么抬着没放下,老船说:“好好好。舍命陪君子。”唱了一大口,擦了一把嘴,说:“这一口下去过会我得要歪倒。”军哥说:“没事,歪倒有我在。”

……

赵大庆躺在床上听到好几声喀哧的声音,他从床上起来,看了下手表差不多十点半了,把大衣披上,他来到关押阿泉的房间,从窗户望进去,阿泉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上床,垂掉着的头发把脸全都挡住了。放在旁边的东西没动一口。

赵大庆开门进去,说:“哎哎,这东西也没吃,这天这么冷你也不想着上床去,你想干什么?”把阿泉提起把阿泉放到床上去,扯过被子盖上。阿泉软踏踏的机械一般任赵大庆搬弄。赵大庆碰到阿泉的手冰冷厉害,又去搬了一床被来加盖上。出来时心想,刚刚呼到的那几声喀哧声是怎么回事?周围巡了一遍并无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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