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丧尸

我正寻思着怎么进入石屋,猛然胸口一阵颤动,耳边忽然有个孩童的嘀咕声响起:“你想要进这道门,得先剥了你身上的这层皮!”那种语调稚气中满是阴森,像是一个人被塑料袋裹住脑袋而窒息,在临死前发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我警觉的扭头,看到了身后的狗。独目,蓝眼,黑毛,白尾,赤足。这种造型,大概也只有现在幼儿园大班的小孩能想象并画出这种模样。

狗没有对我发动攻击,摇着尾巴围着我转了几圈,往石屋背后跑去。边跑边回头冲着我叫两声,像是在给我带路。

狗摇着尾巴低头向前小跑着,领我绕到石屋后。石屋后是一片荒凉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处水洼,水泛着碧绿色像是烧开的水一般从中间往四周汩汩的冒着泡。

水洼外有一座竹桥将水洼连向一个隆起的坟茔。那座坟不大,周边围满不知名的野草,野草的生长很规律,齐刷刷的半人高,随风晃荡。坟前立着一块石碑,隔得有些远,我看不清字。

再低头,狗不见了。这儿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和我。

好奇有时候真的会害死人。我就是因为好奇去看墓碑上的字,最后把死人给害死了!

墓碑上没有字,碑面光溜溜的,这是一面石镜。

我探头去看,就看到了石镜里的自己:无头人!我往后退了两步,又向前两步,石镜里的照出来的还是无头人,一个穿着道袍的无头人。

但是那个无头人应该不是我,我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女人!

体内忽然翻滚出一道焦灼的热浪,我是来杀谭晋玄的,怎么会在此流连。我转身要走,一脚踩到一块凸起的压路石,坟墓像是被碰触到机关,开了,像是被剥掉壳的熟鸡蛋被人用刀切成两半。

我扭头看到坟墓中一层薄雾裹着的谭晋玄端坐着。

谭晋玄上身沿着胸骨为界,被一道三色光紧紧勒住,整个皮肤一半红一半黑像是被蘸了两种颜色的毛笔一笔刷下来留下的笔痕。

他眼睛紧闭着。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练功,用武侠里的情节,有些走火入魔。

“道友。”谭晋玄终于开口说话,“杀,杀,杀了我!”说完这话,他的头开始疯狂的摇摆起来,浑身颤栗。像是被通了电刑。

我本来就是要来杀他的,但看到他这么迫切的想被我杀,我反而不想这么快动手了。

“杀你做什么?”我不紧不慢的答道。

“取走我的摄魂丹!”谭晋玄的话带着请求,“我斗不过你,可以成全你,但求上人为我做一件事!”

我没有回答,望着谭晋玄的脸开始一阵青一阵紫。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鬼王的视线,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我走上了一条夺丹的不回路。

就像西游记里的那个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子,没有人挂念他的前世今生,他在西游记的世界里孤独的活着,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直到几百年后有个姓周的人拍了一部《大话西游》电影,才给了西游世界的毛猴子一点点单薄的爱欲与落寞的挂念。

而现在这个叫谭晋玄的人,在《聊斋》的故事中,不过是求道不得出现耳中人幻听,活在自己想象中,最后疯癫掉的读书人。

此时,谭晋玄好像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转身就走,没有挂念谭晋玄的那颗摄魂丹。如果一切从开始就是幕后人布下的局,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我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哪怕是赢棋。

桥头那只独目狗拦住了我。

我小时候,每年最喜欢的集体运动是组织村里同龄的小孩儿们,爬上村东头的大柿子树,尽情地摘柿子,柿子装在麻袋里背回家,爷爷放到温水瓮中放两天滤掉涩水就能吃,吃起来甘甜爽口。

那是属于我童年的珍贵记忆。那年摘完柿子,回家时被三爷家的狗咬过,自此留下两个心理阴影。一是怕再被狗咬,二是怕狗被人打死。那时,村子民风淳朴,欺负人的小孩会被家长暴打,而凡是咬人的狗必须由主人亲手处死。

三爷不想杀狗。那天,我爷爷望着我被咬的脚踝上渗出的黑血,去找他的三弟说了一句话:狗最近几天很怪,是不是什么东西上了身。三爷不吭声,去厨房兜了半圈,拿了把短刀出来,那刀锋荧光闪闪,迎风发着银绿色的光。

三爷唤了一声,大黄!那狗就摇着尾巴跑过去。三爷蹲下来,摸着狗头,狗就趴下来伸长了脖子。三爷一刀下去,围着狗的脖子划了一半时竟卡在了狗脖子里。

那条狗没有叫也没有跑,就趴在那,就等在那,三爷抽出刀,又举起,再补一刀。当晚,爷爷让父亲用自行车载着我,去五十里外的镇上去找他的老友谢荣源医生打狂犬疫苗。

后来,三爷将那把刀和狗一起埋在村头的水洼里。听爷爷说,那把刀有个名字叫寒月,刀是古物,三爷没有告诉人从哪里得到的,也不轻易示人。

好狗不挡道。爷爷曾对我说咬人的狗就已经不是狗了。

桥头的独目狗挡住我,我站在竹桥上寻思着怎么处理这条狗。水洼中蹿出来两条黑不溜秋的鱼露了个头又蹦了回去,撩起小水洼扑棱棱的一阵水响。

我察觉到有一个影子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下意识的微微弯下腰耸了耸肩膀,身体做出了一个防守的姿势。

独目狗往后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摇了摇,身子晃荡了两下,跑了。

狗不是被我吓跑的,是被我身后的谭晋玄吓跑了。待我察觉到异样转身时,谭晋玄已经从裂开的坟墓中站了起来。他摇晃着头,通体发黑,浑身抽搐,像是得了躁动症的僵尸。

“谭晋玄,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我大喊道,“是你就点点头!”

谭晋玄的头从摇晃的癫狂中固定不动了,那是他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争斗。虽然他没有点头,能将头静止下来已经是在抗争,他还是没有力量点头,不是他不想,是他斗不过控制他的东西。

谭晋玄的清醒反抗,若怒了控制他的东西。一层如同蜜蜡一样的黄色液体顺着他的嘴巴涌出来,沿着胸口往下流着,所到之处,皮肤发出滋滋的焦灼声,如同是放在烤炉上烤糊的肉串。

谭晋玄的身体开始向外冒着烟,就像一堆烤焦的肉串忽然被撒上冰镇的可乐,滋滋声中窜起带有咸肉味的浓烟。

“谭晋玄,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要再次确认眼前的人知否已完全丧失神志。自重回秘境,我的内心发生了改变,面对着“杀”我已不惧,与其让那些生不如死者毫无意义的残活,不如对其痛下杀手做个了断。

与初见时的那个谈吐高雅满身读书人气质,处处体现出贵族范的谭晋玄相比,现在他不过是一具丧失,被某种东西控制的行尸走肉,用机枪扫射也打不死的那种怪物。

杀他用不了我自己动手,我的喉咙一阵涌动,在道观墙角下钻入我喉咙的那条“泥鳅”,我想起来了,它应该有个名字叫黑云。用现代话来理解,曾经这个小家伙是我的宠物。

我的嘴巴微微张开,黑云像是一支利箭蹿出来,射向已经疯魔的谭晋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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