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留宿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回你自己宫里去养养心神,我不爱看到有人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年纪大了,就想看点高兴的人,高兴的事情。再者,难道你是为了家里获罪不痛快?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太后声音有点沉,荣贵嫔愣了一下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不迭地告罪。

太后不愿意细听她说了什么,只是沉着脸,端坐了身子训诫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家里获罪必定是有获罪的道理,难道你觉得皇帝处事不公,委屈了你家?你要是觉得你的道理是正理,那就去找皇帝分说,跑到我这里来哭什么。到了这里,我也只能警告你一句,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你要是阻拦皇帝处置你家,往小了说是为家人不平,脑子糊涂,往大了说,你这是涉政!进宫这么多年了,自己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你还不清楚么?一副颠三倒四的样子,也难怪许多年不得晋封。”

这话说得很重了,荣贵嫔一脸无地自容,低着头俯首在地,不敢抬头,嘴里喃喃说着告罪的话,说一时糊涂下次不敢之类,还说并没有为谢家获罪委屈,刚才只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表妹一时激动才鼻子酸,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请太后别误会云云。

太后冷笑:“误会?这倒是又怪上我了么?”

“嫔妾不敢!”荣贵嫔不停叩首。

太后斥道:“起来,回去反省,别扰了我的兴致。和你生一场气,一会儿我还用不用膳了?”

荣贵嫔灰头土脸爬起来,弓着腰倒退着离开了。

馨宜低着头将自己当透明人,耳朵里听到荣贵嫔在外头哭出了声,是一路哭着离开的宫门。她哭的声音不大,但是这屋里屋外都因为太后发怒静悄悄的,她的哭声就听得很真切。

太后哼道:“不知所谓!”

看到荣贵嫔搁在旁边桌上的点心,说:“拿去给小丫头们吃了,我看着烦。好好的春光降至,做什么桂花糕。”

仿佛荣贵嫔这个人,就像她做的糕点一样不合时宜。

有宫女连忙把点心匣子撤走了。

馨宜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出言劝一劝太后,把气氛活跃起来也好,但是馨宜选择了沉默。

她不想介入荣贵嫔的事情太多。

来这里奉承太后只是为了自保她和萧庄宜,至于谢家的荣辱兴衰,暂时不是她有能力参与的。越是惦记老太太,越是不能贸然出头。

她就暂时做一个安分的小姑娘好了。

还是太后跟前的老嬷嬷第一个出言想劝,让太后把火气收一收。

太后跟老嬷嬷抱怨了几句,说宫里这些人都不让她省心。

看到馨宜在一旁低头沉默的乖巧样子,太后眼露欣慰,还好,这孩子是个明白懂事知分寸的。

要是馨宜给荣贵嫔帮腔求情,太后就不打算留她吃晚膳了。

“孩子,你过来,没吓着吧?”太后朝馨宜伸手,脸上重现笑容,“你别看我现在整日乐呵呵,年轻时我也是脾气很急躁的,跟前的人都怕我。今儿你见识了我发火,以后还敢不敢来陪我吃饭了?”

馨宜走回跟前,腼腆地笑道:“没吓着。只要您老人家不是对我发火,我就敢来。”

逗得太后大笑,让馨宜接着一起挑拣珠子。

馨宜挑了几样,拿过剪刀裁好了纱绢,手指灵巧地一番动作,很快就做出了一朵小巧的桃花,活灵活现。

嬷嬷凑近了看,称赞道:“看着跟真的似的,果然手艺好极了,太后您是不是也当它是真花了?”

“可不是。”

太后将那朵小花放在手里前后左右仔细端详,“这孩子,手怎么就这么巧呢,怪道你外祖母被你的花树骗了,这么以假乱真,谁能看得出来是绢花?”

馨宜的手艺的确是好。宫里女人闲时寂寞,会做珠花头花的人很多,太后见过许多精致花朵,可是还从没见过馨宜这样的做法、这样的别致风格,而且又这样逼真。

“你做一整枝桃花出来,插瓶里我看。”太后说,“今儿一晚上能做出来吗?”

馨宜抿嘴笑道:“当然是能。只是,晚上饭后还要给你按揉肩背。”

“那有什么要紧,明日再按也可以,我现在就想看你做桃花。今年天气比往年冷些,往年这时候桃花杏花都开了,眼下看这样子还得等个十天半月的,你就先做点绢花来给我先看一看。”太后兴趣很浓。

刚才被荣贵嫔打扰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馨宜答应下来,提议说要是想以假乱真,花枝用真正的桃枝会比丝线绑出来的更好,不知道宫院里的桃树能不能折枝。

太后说自然可以,随便折。

馨宜便出去院子里,认真挑了一枝桃树枝条折回来,然后坐到一边娴熟地开始做纱绢桃花。

做到一半,传晚膳了,她陪着太后吃了顿气氛祥和的晚饭,到院子里散步消消食,回来接着做桃花。一枝桃花用不了多久就做完了,馨宜又用之前挑出来的琉璃珠子穿起来,绑了一个小巧的花结,垂了丝穗,将桃花插瓶,这花结就缀在了花枝上。活泼嫩粉的桃花,秀逸地斜伸在玉色素面美人瓶中,缀着靓蓝色的珠花丝绦,看得人眼前一亮。

馨宜把花瓶送到太后面前,太后看得乐呵呵,不停地夸馨宜手巧。

“你这丫头,昨儿露了一手按揉的本事,我很受用,今儿又做了这么好看的花出来,你还有多少手艺赶紧都使出来,让我老人家开心开心。对了,刚才你仿佛是说,平日里还会下厨?那你明天给我做点好吃的出来尝尝。”

馨宜笑道:“都是些女孩子的小手艺,精通女红的姑娘家会有很多人比我做得好,可不敢继续在您跟前献丑了,你不嫌我粗笨我就很高兴了。”

“就这样还粗笨?那别人岂不都是笨到家了。”

太后和嬷嬷说笑着夸了一阵,时辰还早,馨宜就给太后按揉了一回,而后奉命留宿在了宫里。

馨宜住在午休的偏殿,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感到很踏实,没有因为换了住处而睡不着。

太后这样抬举她,就说明萧庄宜的地位稳固,婚事没有阻碍。人常说走一步看一步,先稳住了当下,等萧庄宜当了王妃再一点点往前走吧。

虽然跟皇家打交道是在走钢丝,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可能粉身碎骨,但事已至此,担惊受怕也没用,努力向前就是了。

皇后宫里。

皇后听心腹宫女禀报着今天宫里各处的动静,听到荣贵嫔在太后宫里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她总是拎不清,糊里糊涂的。但凡聪明一些,能在宫里有点分量,也不会……”

后面的话皇后没说,但心腹宫女明白,这是皇后嫌荣贵嫔不中用。原本是一个盟友,可荣贵嫔当不起这个责任。这些年在宫里,恩宠没得着,笑话却闹了一些,皇帝根本不拿她当回事。若是一个能固宠的嫔妃,皇帝在动兴国公府的时候也会考虑一下她——不,说不定皇帝会因为她,根本不动兴国公府。可偏偏她不中用,谢家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也不知道谢家送这么个没用的女儿进宫干什么。

“皇上在小书房里批了一下午折子,晚上没叫人侍寝,就宿在那边了,晚膳用得不多,膳房送进去的吃食基本是原样端了出来……”

宫女又禀报皇帝那边的事。

这倒不算是皇后窥探皇帝起居。身为打理六宫事务的人,皇后关注皇帝的生活是分内之事,定期也会有膳房等处的人到皇后跟前依例禀报皇帝的吃穿用的情况。

不过因为今天谢家的事,皇帝晚上吃不下饭,皇后听了就淡淡笑了一下。

早朝上的情况皇后也听说了。皇帝本来是想把兴国公府夺爵抄家的,最后却只定了个降爵,朝上阻碍的力量不小,他不窝火才怪。

后来太后又叫了萧馨宜进宫。

皇帝想必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皇后就高兴,并且还期待他更不高兴。

“川南侯府里闹腾,我现在不方便出手管,太后出手才是名正言顺。眼看着越王爷婚期到了眼前,我好好打理这场婚礼就是了。”皇后言道。

王府娶王妃,是皇家的事,皇后当然要管。

她可以动动嘴表个态,具体的事情就由宗府和王府操持。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愿意亲自督办,让这场婚礼更加风光。

距离越王府不远的某处宅子里,萧庄宜也还没睡,把几个心腹丫鬟和仆人都叫到了跟前,与他们直接交待。

“太后护着我,这婚事定然能成。但外祖家获罪,我当了王妃之后日子未必好过,而且我还要照拂外祖一家,什么时候犯了忌讳也有可能。所以跟着我的人,必定要忠心耿耿,而且不能蠢笨,随时做好被我连累获罪甚至丢命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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