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孩子们担心, 许梦雪就对他们说，她和易霆出去买菜，二十分钟后就回来。
见他们保证一定只在家好好看电视, 不会出去乱跑，许梦雪遂放心出去。
在去菜市场路上, 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
许梦雪心平气和，直视易霆：“你在家这几天, 最大感受是什么？”
易霆还以为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要和他离婚，顿了一下，嘴角露出几分苦涩。
他坦言承认：“感觉自己很多余，你和孩子都很好，偏偏我使不上什么力。”
他这番话, 许梦雪还算满意。
易霆是有些小毛病, 不过他也有优点, 最大的优点, 就是能说出刚那番话, 即敢于认错, 承认事实。
这不像好多男的，事实真相都甩脸上了, 死鸭子嘴硬, 自以为是的要命。
许梦雪：“你应该知道, 我没特意教孩子说什么。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易霆苦笑：“我当然清楚, 正是清楚，心里也更难受吧。我对得起工作，欠你和孩子太多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一直迁就我。”
许梦雪摇头：“别看孩子们这么说，你不在家时，别人问起来，他俩就说爸爸不在家，是去抓坏蛋了，说你是抓坏蛋的大英雄，他们都为你骄傲。”
易霆眼中的喜色还未达眼底，就听到：“只是易霆，我有些累了，也不想总活在忐忑不安中，所以那天你回来，我说的不是气话，我们离婚吧。”
为了让易霆确信，她的确可以一个人带孩子生活，便把前几天卖衣服的事说了。
第一次卖衣服，刨去成本，即进货钱、改衣服的钱、路途中的跑腿费等，六十五件衣服加卖出的一件大衣，她一共挣了差不多六百五。
第二次，二百四十件衣服和四件大衣，进价比之前更低，利润更高，一下子就赚了两千四百多。
两次一共加起来，净利润赚了三千多，连带着之前的存款，也就有三千七。
她还得了杰出贡献奖、年底工资，以及从易霆那儿扒拉来的六百块钱，家里的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本来她打算拿六百买电视机，易霆那有六百是意外之喜，然后电视机的预算就一下扩充到了一千二。
这也是为啥当时没有普通电视机，她当机立断买彩电的原因。
易霆这下真是惊住了。
他不禁有些恍惚，自己是真的六个月没回家，而不是六年没回家吧？
这些变化太大了吧？
比如，存款摇身一变翻了好几倍，他真在梦里都不敢想。
而这些变化，都是眼前人带来的。
她还是跟上学一样，容颜依旧姣好明媚，岁月不仅未曾消减她的美貌，反而为其勾勒出一种经久透事的魅力，温声细语间，目光坚定，没有分毫的犹疑。
就像一瓶雪酿的玫瑰酒，经封存、阳光、雨露等，打开瓶塞那刻，芬香扑鼻，隽永无穷。
他当初是被这种坚定吸引，多年之后，易霆看着她袅袅婷婷站在眼前，依旧为之心动不已。
这就是他爱的人啊。
他和她一起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想一起白首，怎么就要离婚了呢？
易霆迟迟不说话，许梦雪主动道：“所以，你这下可以放心，我会带着孩子好好过的。”
“不，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易霆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碰到许梦雪的脸。
他抬抬手，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他知道，这应该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只会唐突她。
有的温暖，给太晚了，或许还不如不给。
易霆努力压抑内心的痛苦，说道：“梦雪，我不同意离婚。这回，是我的问题，我没做好，让你和孩子失望，但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了。”
同时他说起来，他这回为啥会有那么长假期。
“有个领导觉得我还不错，看中了我，想调我过去。我之前一直犹豫，现在我想试试，这样我就不会像这次这样，不仅长时间不在家，还会给你和孩子带来危险。”
“还有，梦雪，有一种可能我得提醒。我不是要拿孩子或者其他来威胁你，但事实是，如果我们离婚，且不说会不会带给孩子们伤害，哪怕他们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可是你应该也能猜到外人会怎么想、怎么说。”
“流言蜚语承受久了，谁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一个男人倒还好，可我不想让你和孩子去承受那些莫须有的闲话。”
“如果我真的让你失望了，无论你想怎么罚我，或者让我一直睡客厅，睡大街，我都毫无异议。只是离婚，我不同意，这不是对你和孩子的放手，这是对你们的伤害。”
许梦雪沉默不语。
他说的这些，的确是她之前犹豫的原因。
后来她说服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何惧人言。便是那些人说，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她并不能保证，孩子们就一定和她一样。
现在的小煦，不就是证明吗？
他敏感，懂事，小心翼翼，想亲近妈妈，又要去面对同学们的嘲笑；想喜欢爸爸，又要去考虑不让妈妈伤心。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肯定听到了太多不该他听的话。
他没有告诉她，不想让她伤心，选择自己默默消化。
就成了现在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
易霆没有贸然出声打断她的思考，急急在心里想对策。
许梦雪却是想到什么，问他：“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前几天绑小煦的人不是二狗，而是王大贵，他让你在小煦和赵宝来之间选一个，你会救谁？”
随之补充，“你必须选一个，你抛下的那一个可能会死。”
易霆想说什么，被许梦雪打断：“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很重要。”
好一会儿，许梦雪听到他声音里蕴着痛苦和挣扎：“无论什么，我绝不会放弃小煦。如果赵宝来更好被救出，我会让大部队去救他。”
许梦雪怒火中烧：“先救别人，看小煦去死，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放弃小煦？你可真高贵！”
她转身就走，一句废话都懒得再说。
“梦雪！”
易霆拉了她一把，然后他才看清一向淡然如风的人，此刻已经红了眼，杏眼中蓄着一层眼泪。
他心里一痛，继续沉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许梦雪：“我自私，我不想听那些话。”
易霆：“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察，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因儿女之私罔顾大局。但是，我又是一名父亲，虽然不合格，我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他陷入危险。”
他的声音很痛苦，也有愧疚。
“所以，在那种情况，我只能对我身上的衣服说一声抱歉，脱下它，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选择独自去救小煦，这是作为他的父亲，我必须要做的。因为，会有一群人救另一个孩子，而小煦只有我。”
这个回答，从没被许梦雪考虑过。
她也没想过，会有这种选择。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易霆选择他身为警察的责任，放弃做父亲的身份。
许是她眼底的惊讶刺激了他，易霆惨然苦笑。
“你是不是不相信？梦雪，我并不是因为你假设的如果，然后编了谎话来骗你。这就是我真正的选择。无论是谁抓的小煦，我都不可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放弃他。”
“如果我真那么做了，小煦以后还活不活了？”
许梦雪想，就是因为小煦后来活着太痛苦了，梦里的一切饶是过了许久，仍然能刺痛她，成为她想离婚的原因之一。
易霆：“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证人。”
当时和他一起部署行动的同事们，全是证人。
见完证人，听到别人口中易霆做出的选择，许梦雪是有些恍惚的。
如果现实里是这样，梦里为什么又会那样？
还是说，因为抓小煦的人变了，易霆的选择也跟着变了？
怎么想，都有种不合理的地方。
许梦雪陷入沉思。
良久。
“算了，先去买菜吧。太久不回去，孩子们要多想了。”
许梦雪暂没理出头绪，吩咐易霆去菜市场买菜。
随后，她又叮嘱道，“离婚的事，先不要和他们说，但我也没松口。”
便是这样，易霆也喜气洋洋的。
起码没有要求他立刻马上去离婚，这就是进步不是吗？
俩人买菜，许梦雪想着都快小年了，他们家的年货还没备上，趁着这回买菜有劳动力在，可以多买一些了。
不过真正买年货的时候，她还是打算带小煦和瑶瑶来，俩孩子最爱凑这种热闹了。
所以，想了想，就先买点肉啥的，这些孩子们不感兴趣，也拎不动。
于是，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买了两条，排骨买了一扇，五花肉买了两大条，瘦肉也带上一些，带鱼小黄鱼买了一兜子，还有牛羊肉都买了一些。
瑶瑶爱喝羊杂汤，许梦雪就买了个羊脸羊杂，可以晚上或早上煮汤。
小煦爱吃甜的，瞧见卖山楂糕和元宵的，他们也买了一些。
之后就大提小提地拎回家——主要是易霆拎，许梦雪做甩手掌柜，付钱的。
到家属院，别人瞧见这夫妻俩今儿买了大彩电不说，刚出去还买恁些肉，实在羡慕，忍不住发酸。
“这得好些钱吧，你们就四口人，吃得完不？要不，送我家点，带俺也一块发发财？”
易霆此刻深觉自己离家如穿越，他人都傻了。
咋都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