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30.禁林深处

德拉科在所有课堂上皆表现得十分安静,只有当老师布置作业时,才会展示一下他的完美的魔咒或者药剂,好像对那些洪水猛兽似的作业避之不及。

“你也太夸张了,德拉科。”

晚餐时分,布雷司在斯莱特林长桌上向他抱怨,“你总共就选了五门课,又逃掉了作业,哪怕加上级长巡视和魁地奇训练,也不至于忙到我连你影子都摸不着吧?”

“我不在图书馆就是在宿舍,”德拉科从盘子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用心去找?”

“我——”布雷司被噎了一下,他摇晃着手里的叉子,“算了算了,就让斯内普教授头疼你去吧,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

在一片嘈杂的交谈声中,德拉科放下刀叉,起身的瞬间,他用仅有布雷司能听到的耳语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也是,沙比尼。”

“哼,我就知道!”布雷司不满地皱起眉毛,“什么假惺惺的温和优雅……装得倒挺像,还是改不掉骨子里那见鬼的傲慢!”

十月份的霍格沃茨,不到六点钟的天空就逐渐黯淡了下来,城堡前的场地上刮起西风,德拉科路过那些三三两两聚在湖边、互相练习施咒的同学,其中六年级的同学由于练习无声咒憋得通红的脸庞非常有辨识度。

他们悠闲的姿态映在德拉科灰色的眸子里,让他唇角也挂上了浅浅的微笑。

他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终于能够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他憎恨黑魔王,面对贝拉特里克斯的摄魂取念他抵抗还能说情有可原,但面对黑魔王呢?

好在他已经能够表情自如地应付摄魂取念了,尽管在杀死卡卡洛夫之后黑魔王一次也没召见过他。

既然连幸运也站在他这边了,他没有理由不抓住这段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后的轻松时光了。

开学一个月来,他只去过有求必应屋一次,只为确认消失柜的状态,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得避开名为关心实则监视的斯内普。

即便他能毫不费力地修好它,又为什么要表现出来呢?黑魔王喜欢看他的挣扎,那就让他看好了,他正好趁此机会验证一些想法,而这事关他今后的道路。

德拉科在湖边漫步着,靠近了禁林边缘,夜幕降临,湖边的学生陆续散去,他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悄无声息地施了一个高级幻身咒,潜入禁林。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那片曾与独角兽玩闹过的空地,钻进了密匝匝的树林,在这样密植的草木枝条里,幻身咒已经没有作用了,但其他人也休想轻易跟踪他。

德拉科又给自己眼睛施了一个分体变形咒,眼球顿时一片漆黑,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忽地化作了一道黑烟,往禁林的更深处飘去。

禁林深处的树冠遮天蔽日,终年见不到阳光的树底是黑暗生物的乐园,人皮书上记载的这个魔咒,能混淆他的气息,不惊动任何禁林中的猎手,自由地贴地飞行。

树木在黑暗的滋养下格外粗壮狰狞,虬曲的枝干在半空中交错,仿佛一道道通向地狱的拱门。

树枝上开始出现可怕的蛛网,每一根伸出的枝条上都好似悬挂着重重帷幔,低矮的灌木丛中散布着巨大的蛛卵,蛛丝和灰尘落在上面,将这片树林变作一处垃圾遍布的乱石滩。

德拉科在乱石滩中现形。

顷刻间,悉悉索索的沙沙声在这处树林的每一个角落里响起,像是无数人同步的纺纱声,又像是乱石滩上水流的拍击声。

下一刻,漆黑的潮水就朝他涌来,翻滚的潮水飞溅出细小的浪花,变成蜘蛛落在德拉科的脚边。

但它们再无法前近一步了,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它们与那个人类之间,在所有方向上阻绝了它们进攻的路。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们这群不长脑子的生物长记性。”德拉科抬起魔杖,一点金红色的明光在杖尖点亮,照亮了一具庞大的怪物躯体。

八爪的怪物覆盖着黑森森的甲壳,堡垒般的头颅上,八只大小不一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一对巨大螯肢挥舞出破风声,但那毛茸茸的质地着实有损它的威严:“你停下你的魔咒,人类!”

“我不是来找你谈判的,阿拉克涅。”德拉科手里的魔杖仿佛熔岩浇筑,放射出灼目的亮光,方才还汹涌而来的蜘蛛潮眨眼间又以更快的速度退去。

阿拉克涅的八只眼睛同时表露出忌惮,他熄灭了手里的魔杖,“再有下一次,我就烧了这里。”

“这是孩子们自卫的本能,我们无意冒犯。”阿拉克涅说,“这里本就不是人类的地盘。”

“那是在我来以前。”德拉科抬起眼眸,理所当然地说,“你得学会约束你的孩子。”

“你在逼我们放弃这里。”阿拉克涅的巨螯拨弄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如果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意图的话!”

“只要你的孩子们不那么热情,我们还是能和平共处的。”德拉科拉了拉领子,踢开脚边腹部翻起的小蜘蛛,迈步朝一棵被蛀空的大树走去。

身后的斗篷在地面曳出轻微的沙沙响,与蜘蛛爬行的声音如出一辙,“而且我的魔咒还能保护你的领地。”

“但是你摆在这里的东西太危险了!”八眼巨蛛低吼道,“一旦出了岔子,我和我的族人一个都逃不过!”

“所以你要替我看好它。”

德拉科重新举起魔杖,在大树蛀空的树干上一点,它那嵌在粗砺的树干上的、魔鬼血盆大口般的蛀洞立刻泛起光华,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镶在龟裂的土地上。

巨树很快被蛀洞里冒出的光芒吞没了,光芒消散后,一片空地出现在原地,空地上飘着几口坩埚,一团金灿灿的火焰在最大的那口坩埚下簌簌地燃烧着。

阿拉克涅的八条腿往后退了四条,口器里发出嗡嗡的低语声:“古怪的黑巫师……”

德拉科挨个检查着坩埚中药剂的反应情况,盘算着完成药剂的时间,还有闲心对它解释两句:“提纯血脉的炼金术可不算黑巫术,阿拉克涅,我说过等我成功后会送你一瓶作为报酬,自然不会食言。”

“提纯血脉能让我变得像先祖阿拉戈克那样高大吗?”阿拉克涅在巨螯的咔哒咔哒声中问道。

“你的先祖只是一只普通的八眼蜘蛛,血脉激活的效果可不仅局限于此。”

“那就是能比阿拉戈克更强啦?”阿拉克涅鼓动巨螯的咔哒声更响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复仇了,你不是说它们把你驱逐出了阿拉戈克的领地吗?”

“我为什么要复仇?”八眼巨蛛毛茸茸的腿动弹了两下,“你们人类可真奇怪,如果不是它们,我还发现不了这个地方,你看我的孩子们多么茂盛……”

“茂盛一般是用来形容植物的,”德拉科笑着说,“还是说在你们的语言中这两者是一回事?”

“不知道,阿拉戈克说这是它遗传给我们的语言能力,你可以去问它。”

阿拉克涅腹部吐出一串蛛丝,慢慢地把自己悬吊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大树狠狠地颤了颤,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

“但你得抓紧了,”它又说,“阿拉戈克快死了,我嗅到了林子那边传来的蠢蠢欲动的气息。”

“你们的族群要分裂了?”德拉科从坩埚里抬起头来,左手里握住了一柄银色的小刀。

“什么分裂?我们只听阿拉戈克的话。”

阿拉克涅抖落了树上的无数树叶和蛛网,但他所站的空地上被一层无形的罩子覆盖着,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德拉科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红色的血液先是像露珠那样渗在伤口上,又逐渐连成珠串,滴落在那口最大的坩埚里。

“你的血看起来真香……”阿拉戈克吊在空中的蛛腿仿佛八条张牙舞爪的触须,“可惜我一点儿都闻不到……”

“你不是说不喜欢黑巫师的血肉吗?”德拉科纯黑色的眼睛注视着那道血线,他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看上去比城堡里的幽灵还要苍白。

“我们从不拒绝任何人的血肉。”阿拉戈克在树上荡秋千,“只是没有人会跑进这片林子里供我们吃。”

杂物砸在魔法护罩的哗哗声停歇了,德拉科轻声念动咒语,片刻之后,他的手掌上已无半点伤痕。

树林里好不容易安静了一阵子,旁边突然响起轰的一声,大树终于不堪重负地折倒在地,八眼蜘蛛摔了个七荤八素,带有花纹的纺锤形腹部朝上,八条腿都扭成了不同的角度,指向被树木蔽的严严实实的天空。

粗壮的枝条砸在护罩上,发出了稀里哗啦的响声,德拉科重新加固了魔法护罩,“按照蜘蛛的年龄,你成年时间不短了吧?”

“看到鲜血我忍不住了。”阿拉克涅慢吞吞地翻转着它庞大的身躯,“我去捕猎了。”

说毕它就爬进了黑魆魆的树林里,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德拉科给自己变出了一把椅子,他坐进椅子里,取出一瓶补血药剂管灌下去后,就对着火光翻阅起一本银色封边的黑色笔记本。

等到阿拉克涅拖着一网兜被蛛丝牢牢缠住的猎物回来时,明显被安坐着的德拉科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八眼蜘蛛不安地高高抬起了四条蛛腿,“快把那团该死的火焰藏起来!”

“用你的血结出的契约防护咒,你怕什么?”德拉科手里的笔记本翻过一页,“反正只有我们能看到。”

“可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它……”

阿拉克涅好像想起了什么,用它第一对触肢牵动网兜,敬畏地退出了火光笼罩的范围,随后那些跳动的阴影底下,缓缓传出了仿佛积雪融化般的声音。

德拉科的视野里亮如白昼,不知道是补血剂还是火焰照耀的效果,体内似乎升起了一两缕暖意,他眨了眨眼睛,恍惚间,他感到有阳光洒在身上。

意识飘忽了一下,他蓦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马尔福庄园中庭的回廊上,右手边的魔法花园中阳光明媚,廊柱边的月季花正迎风招展。

哒哒的脚步声自长廊尽头处由远而近,他看到一位金发少年怀抱着那本镀银的黑色封皮本,缓步而来。

这是他十四岁那年的记忆,德拉科心中不解,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但他决定观望下去。

少年轻快的步子停在一副巨大的肖像画边,他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眉飞色舞:“你瞧这是什么,祖父——”

一见他过来,画框里的阿布拉克萨斯立刻皱起眉毛:“你小子怎么这么闲——喂喂——别乱碰我的日记本!放回去!”

“我凭本事翻到的日记本,你说放回去就放回去啊?”少年浅灰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让我看看,你都记了些什么——”

他将日记本翻动得哗啦作响,清澈的嗓音在中庭回荡:“——6月3日,艳阳高照,梅涅沙又拒绝了我的约会,但是她明明接受了我守护神送出的鲜花——7月10日,晴,梅涅沙竟然食言了,她讽刺我的守护神华而不实——”

“停停停!”阿布拉萨克斯连忙打断了他,“你能不能对你祖父大人的隐私保留一点点基本的尊重!”

“你自己不销毁,那就是可以留下来看的呗。”

少年人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双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对着画像探出身子,“你们的爱情故事怎么到处都是魔法啊咒语啊……多无聊啊,怪不得祖母不爱搭理你。”

“啊呸!”阿布拉萨克斯两撇八字胡气得颤巍巍的,“你懂个屁!你连个守护神咒都召唤不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少年人吊起眉梢,“哼,我分分钟学会给你看。”

阿布拉萨克斯揪着胡子翻起了白眼,“你当守护神咒是漂浮咒呢?还分分钟?你那点子魔力能召唤出实体就不错了——”

“有你这样嫌弃自己亲孙子的祖父吗?”

“我都死了,你管不着!”阿布拉萨克斯哼了一声,“你这小兔崽子翻我日记想做什么?”

“说得好像谁稀罕窥探你的隐私似的。”少年嗤笑一声,眼睛斜斜地瞅着余怒未消的画像,“除非你给我讲讲你那个年代的故事——”

“想得美!”阿布拉萨克斯气恼地瞪着他,“你可自己慢慢翻去吧!”

“你——”少年也瞪起眼珠,“好啊——你给我等着——”

阿布拉萨克斯捻着胡子尖儿,好像被气急败坏的少年人逗乐了,“这是我的魔法研究日记,嘿嘿,要是被你找到弱点算我输……”

“就这一个咒语都没记的日记,算哪门子的魔法研究?”少年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总不能用理论打败敌人吧?那什么什么守护神咒物质与精神二象性……还有什么炼金转换咒?”

“呵,你连我写的炼金方程都配不平,还想看懂我的研究日记?”阿布拉萨克斯表情转为得意,“和你爸那个蠢货一样,成天研究些有的没的利益,把家族的传承基石抛诸脑后……”

“什么是我们家的传承基石?”

“当然是炼金术啊,”阿布拉萨克斯摇头晃脑,“不然你以为你爸怎么结交的上普林斯家族的最后传人?”

“但他们家不是擅长魔药吗?”

“魔药和炼金术好比相邻的两扇窗户,可以望见花园不同的风景——”

“那我要是翻窗户呢?”

“真是见鬼,卢修斯到底怎么教出你的!”阿布拉萨克竖起眉毛,“维系我们家血脉纯净的血脉炼金术,可是炼金术中的秘中之秘、不传之传……算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好像我要求你一样,”少年不屑地撇着嘴,“我自己也能……”

“见鬼哦,小德拉科,”阿布拉萨克斯取笑道,“你学校里的死对头这么棘手的吗,要你这么费劲钻研魔咒?”

“才没有——”

“唔,你看你都承认了,”阿布拉萨克斯板起脸来,“爷爷教你个好办法,你想不想听?”

“你能有好办法?”

“哎,你这欠揍的小兔崽子——好吧,别走,我说——”

阿布拉萨克斯抓了抓脸颊,“你就装作友好地把他邀请到庄园,卢修斯不是给了你那枚戒指吗,你用它悄悄控制庄园里的魔咒,他再怎么厉害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就这?”少年人鄙夷地看着他,“我才不要邀请讨厌的人来我们家——”

“你这脑瓜子怎么就不会变通啊,”阿布拉萨克斯摇头叹气,“不过也好,就你这脾气,我还怕折腾坏了……”

“坏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阿布拉萨克斯打了个哈欠,“我们家的防护咒又不是纸……喏,就像你鼻子底下那几株月季,一层一层的,要是你魔力足够纯粹能探到花蕊,就能——”

“就能怎样?”少年人灰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就能看到魔法界最壮丽的烟花云!”阿布拉萨克斯没好气地说,“你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卢修斯亏待过你吗,你还想炸掉庄园怎么着?”

“我要告诉我爸,毕竟这是祖父教我的……”

“滚蛋!威胁也没用!”阿布拉萨克斯拖着腔调朝他喊道,“你下次别来烦我了——”

少年人蹦跳着朝画像摆了摆手,随手摘下一朵盛放如宝石的、黄灿灿的月季花,揪着它的花瓣嬉笑着远去了。

“欠揍的小兔崽子!”阿布拉萨克斯在画框里吹胡子瞪眼,“就该丢进后山的湖水里洗洗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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