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员

“根据《公司职员法》第二百三十七条第十七项之规定,白星事务所有权利也有义务,并基于事实对于涉嫌违法公司法律的行为进行惩处。由于罗森福特公司举证了您在四天之前涉嫌煽动破坏私人财产的行为,我们将对您进行强制的临时拘捕。”

钟哲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背诵早已滚瓜烂熟的台词。

“我们尊重司法机关,包括罗森福特公司和都市仲裁委员会的决定。如果您认为您的权益受到了损害,白星事务所也支持您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包括起诉罗森福特公司。这也体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治精神。”

也许是仰赖事务所的赫赫威名,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眼前探员放在腰间警棍上的右手,本来匆匆赶着去工厂的职员老老实实地带上手铐。

钟哲路上安慰着被抓的那个职员,告诉他法不责众这个定律。罗森福特旗下的克林格工业制造厂里发生的暴乱参与者高达数百人,这种时候公司只可能象征性处置几个带头的人物,不会波及其他人。

罗森福特公司向来不喜欢亲自打理旗下的产业,他们公司本部在此地只有个十余人的办公室,依靠各种各样的股权持有和外包业务来进行运作。

即使是公司产业的安保也不例外。这样的目的自然是节省成本,毕竟一个正牌的警员光是福利支出就抵得上有些事务所三五个外派员工。

罗森福特公司把节省下来的安保费的两成转包给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帮派,七家事务所,然后由企业巨头在此地共同的代理人——17街区治安协会指挥,从维护生产秩序到对付突变生物,业务之广,无所不包。

这也就意味着公司也得依赖本地的鱼龙混杂的生态系统,而这些复杂多样的江湖人士则一直以道德底线灵活著称。

这帮人倒也不介意罗森福特公司一再压低安保支出:您给的钱不够多那我们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呗。私售军火,坚守自盗、窃取公司资产,敲诈勒索,绑架……

廉价治安下触目惊心的犯罪给了这些官方许可的侦探事务所更丰厚的利润空间,不讲究的干脆自己也学着别人敲诈几笔。更正规一点的,比如钟哲供职的白星事务所吃相更矜持一点,维持着自己的名声,以便在这种场合说服别人束手就范。

“在这里面坐好,等过一会儿问话。”钟哲递给被抓的职员一杯速溶的咖啡,这是某次采购的赠品,事务所已经喝了三个月。“好好想想那天都有谁去了。”

由于预算紧张,白星事务所并没有私人的牢房,关押和问讯的地方有时也充当值班探员的休息室和卧室,关起人来倒也没那么难受。

白星事务所的职员加起来有十二人,其中一个还是会计师,相比于其他事务所动辄二三十人的规模确实小了不少,以至于接到处理克林格工厂的委托时人手完全不够,因为旧伤复发而被迫疗养的社长只得把他的儿子叫来主持这件事。

社长的儿子名叫苇原长介,是巢区里长大,即将前往就读的法学生。

在这里,法律工作是个前途无量的行业,无论是和各个大企业伸出的细小触角打交道,或是混迹江湖,过上签了合同便刀头舔血的佣兵生活,都少不了这种专业人士处理相关的法律问题。法学生背后意味着广泛的交游和这套系统里数不清的朋友。

住在巢区则代表着这个人要么生在了好人家,要么自己神通广大。那是整个城市规划里灵能环境最好的那部分,精华中的精华。复杂而精密的集成电路经不起灵能波动的折腾,所以现代都市往往围绕着市区的工厂而构建,仅剩的空间就是巢区。除了给技术人员配套的生活设施,就是及其昂贵的私人宅院或者拥挤不堪的公寓楼。但不论哪种都不是住在后巷的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我就知道苇原君无所不能。”

钟哲高兴地伸手接过了苇原递来的小小磁卡——通向巢区的临时许可证。这个小东西说贵也不至于,愿意等的话每隔几周总会流出一批,安心在各个街区排号即可。但要是碰上万分紧急的情况时,却一点也没个通融的办法。只有关系过硬才能随时搞到手。

巢区和其他城区之间修起来的隔离墙让钟哲想到了沃洛格达的军事研究所,那里有造价及其高昂的灵能试验场。

他作为枪械测试员,和工程师一起,穿过层层的高墙铁网,走进封闭的舱室里迎接军事工业委员会专家的审核。随行的工程师是后来常常给他写信的同学,钟哲记得她得知没能通过验收时的表情。

其实她倒是不要紧的,直到战败强制动员令的范畴也不包括女性科研人员。钟哲在那之后也没有听父亲的建议,给自己腿上来两枪,结果被三个穿着军装的壮汉亲自上门在兵役通知书上按着签字时才悔之晚矣。

“那就祝你旗开得胜了。”苇原和钟哲的拳头轻碰了一下,“可惜这段时间只能住在事务所里,不能亲自过去给你加油。”

“大家等看我带回来的录像就行。”钟哲对着还在事务所里忙工厂暴乱案件的同事挥了挥手,“各位,那我先下班了。”

“武运昌隆!”事务所的朋友们声音里充满活力,钟哲很喜欢他们,这可比军工实验室里对他退避三舍的同事好得多。

钟哲来到这里已经接近一年,最开始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先是卖掉了自己手上的枪——街区的枪械需要办理对应的持枪证,大部分都是威力和精度极其有限的武器。然后,他脱下军装,辗转求职,最终碰到了苇原,顺利入职事务所开始混日子。

拉平上将给他儿子举办葬礼之前他已经翻过无人管理的国境线跑路。当初的三个老乡一起只有一个选择和他一起离开,剩下的两个串好了口供把责任全推到钟哲身上。倒不是他们不想跟着这个前辈去外面看看,但家里终究离不开他们,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家。

说到家,钟哲想到了父亲。很早以前,父亲经常从外研所里拿到内部的电影票或者一些稀奇的录像——一般的小市民可是看不到这个的,只有翻译参考资料的内部人员才有机会偷偷欣赏一些外国的糟粕。

看父亲拿着啤酒锐评翻译错误和俗套情节才是他最喜欢的部分。偶尔父亲也会看点嘈杂的比赛录像,那是在海外也得付费才能看到的精品剪辑版。

“以前我啊,在国外是的格斗大赛上可是拿过赛季冠军的。”

父亲最爱的无限制级别格斗是买了便宜门票的观众也会变成比赛项目的无限制,灵能、枪械和身体改造无所不许。由于太过生猛,同时也消耗不起这么多选手而早早停办,取而代之的是更热门的世界联赛。

钟哲要参加的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节目。

一档把自己打扮得和罗马斗兽场一样,但只为了推销商品和插播广告的综艺。

依靠广告费和赞助商来提供奖池和奖品,用轮盘决定参赛选手的项目,凭借五花八门的比赛内容角逐冠军。

“真是堕落。”

钟哲手持印着钞票和步枪的参赛的邀请函,读着上面好笑的规则,由衷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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