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按照路远和顾小佳早就制定好的计划,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迎着晨曦的薄雾,路远把那张盖了鲜红章子,宝贵的北岔公社棒子沟大队革命委员会的空白介绍信交给了顾小佳。

虽然天色还有些暗,隔了一米远的距离的路远,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神情上的变化。那应该是一种即将迎来新生活的欣喜,还有着一份对未来可期的臻臻期盼。他不禁在想,自己像猪油蒙心一样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抱不平、侠义心肠吗?还是内心深处对一个喜欢女子的仰慕?或许都有一些吧!

顾小佳的心已经飞走了,她已在憧憬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该是怎样的一番激动人心的场面。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心里说:永别了,朋友!这个地方我再也不会回来。而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不是我不想见你,是从此再也没有了相遇的可能。

她此时的内心涌上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冲动,她想走过去,拥抱他。把自己做为珍宝一样珍藏了二十三年的初吻献给他。就算是自己青春的祭礼吧!青春在这里开始,也让它在这里结束!

当顾小佳鼓起勇气尝试着靠近路远时,这个大男孩想的却是如何把她安全离开北岔的最后一环进行的更完美。顾小佳在他心里是圣洁的,是他刚刚启蒙的爱情里的白月光。任何亵渎她的行为和想法在他这里都是可耻和不可想象的。

路远习惯性地蹲下,拿起一小片青石把玩在手里。认真的说:“离开北岔只有晚上一班火车,明天干部们开会就要回来了,所以你今天晚上必须走。”

他接着说道:“我看你可以让别的知青帮你和生产队打个招呼,自己直接走人,免得节外生枝。到镇上先去买票,要不要和苏小梅道别你自己斟酌。车上也不安全,钱一定要藏在小偷发现不了的地方。口袋里留几块零用就够了,不要图方便在北岔镇上买太多吃的,这样有可能被有心人发现问题,等车开走随便哪个大一些的停靠站的站台都有卖吃的。虽说贵一点,总的说来还是划算的。回到庆海,如果你还能剩下一些钱,也别急着交家里。世道这么难,你又是在苦日子里过来的,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小佳已经忘记了想要亲吻他的动作,一双眼睛奇异地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这个乡下娃,谁教你的,你怎么懂这么多,和一个老江湖似的!”

路远憨厚地笑笑说:“你可别忘了,我可是闯关东进来的!”

其实他想告诉她,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是她要走所能够遇到的种种可能。他几乎把自己十七年来都没有开启过的脑智全部开发出来,他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能够帮她的也只有这么多。

他明白,这样的分离其实就相当于永别。他一个棒子沟的穷小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遥远都市里的白月光再有任何的交集的可能。

此时他的笑容是由衷地为她能够脱离这个苦海感到欣慰,而内心的痛楚也是由衷地为失去这份念想痛心不已。在这以前的日子,至少还可以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在拉林河边顾影神伤;看她在河畔洗衣服时不经意间的惊鸿一笑;看她和自己偶然间碰面时专注圣洁的脸庞。

从此以后拉林河畔只会留下一道倩影,只会在她心心念念的男孩儿心里留下一束光。

这算是一场有些许的伤感但双方都可以诚心诚意彼此祝福的散场,不关乎爱情,似乎连友情也要差上那么一些。但此时的他们彼此还不明白,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两颗曾经泛起涟漪的心还会无数次的缠绕在一起。他们现在的云淡风轻只是因为未来对他们过于遥远,而这个剧烈变化的时代又站的太高。

顾小佳走了,棒子沟只有路远和强子知道,这个来自庆海的知青点最漂亮最年轻的女知青永远地走了。他们两个所受过的教育,让他们很难组织起丰富的语言来描述一番有关青春的记忆和迷惘。甚至连感慨都要躲避着棒子沟的父老乡亲,私下里黯然神伤。

强子明白顾小佳的离开路远并没有如看上去的那样云淡风轻。做为几乎形影不离,晚上睡觉都在德福老汉牲口棚一付大炕上的好兄弟,强子隐约的明白,从前那个大大咧咧不把事当事的小伙伴好像突然长大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迷茫和困惑。这和以前那个阳光、和善,喜欢一往直前的熟悉的人是不一样的。强子想:这难道就是成长的烦恼吗?怎么自己还是没心没肺,没有这样的变化呢?

顾小佳还是选择和苏小梅打了招呼,听了小佳叙说的路远的种种担心。苏小梅嗤之以鼻,不满地说:“咱们可是最好的姐妹,你真要是一声招呼都不打,我以后都不在理你了。看你瞎担心什么,现在国家对知青返城政策的掌握越来越宽了。听说这次县里开会,领导特意强调,农村不能在吃大锅饭了,南方的许多省份早就把土地承包给了个人。叫什么联产承包责任制,大概意思就是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国家和集体的,农民享有承包权。生产的粮食缴足国家和集体的剩下就是个人支配,国家不在管了。你想咱们知青都是在大城市来的,落的都是临时户,哪有承包土地的资格?”

苏小梅拢了拢散落到遮住眼睛的一缕头发,很潇洒地做了一个甩头的动作。语气里带着姐姐对妹妹的关心:“回城也很难,你知道大多数知青都在想着回去,咱们的那一帮帮弟弟妹妹又都长大了。考大学考不过他们,找工作就更别提多难了!”

苏小梅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想了想她还是说了出来:“不过那个小子让你回家不要把钱交给家里倒是挺有道理的。你要多留个心眼,你们家和我们家也差不多,一大堆问题,想想回去也挺难的。”

听了苏小梅的一番话,小佳既欣喜又惆怅。欣喜的是国家政策终于有了有利于知青返城的具体措施,惆怅是因为想起家里的一堆烂摊子,原本那些美好的憧憬又变的黯淡起来。

苏小梅陪着小佳去火车站买了票,又在镇上的小馆子奢侈地吃了一顿午饭。临走又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让小佳帮她捎回家里去,最后又拿上一百元钱,告诉小佳她自己的钱要是回家不够用,就把这一百块钱先用着。要是用不上就替她交给姆妈,告诉她,女儿不孝不能回去看他们。

时节已快八月中秋,小兴安岭深处的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火车站——北岔站的站台上,吹过的风已是带着些许的寒意。等车出行的旅客并不多,顾小佳抱着苏小梅,两个姑娘此时都是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一个是很不情愿又忍受不了劳动的艰辛选择了下嫁,一个是以这种很不光彩甚至违法的方式灰溜溜地要逃回庆海。

那是她们的家啊!她们只是想回家。是什么让她们被席卷着涌入到一股无法控制的洪流当中呢?或许只有历史能够给出一个公正的答案。

列车开走了,路远坐在拉林河畔顾小佳经常一个人黯然神伤的那块青石板上。此刻他似乎还能够感受到青石板上残留下的少女淡淡的体香,和微热的温度。可是他知道,那个温婉的女子,他心中的白月光已渐渐远去。那个模糊而清晰地身影从此只能掩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放在那会痛,拿出来更痛。

月光清冷,露水已然打湿了少年蓬勃滋生的短发。他要回去了,德福老汉那付烧的火热滚烫的大炕才是他此时应该留恋的地方。

异乡的小酒馆·作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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