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看到，我爹对他的嘴脸，只要他说什么，就做什么，简直比狗还听话。”
不知是雨水，还泪水，顺着云缙的脸颊滑落。
但他依旧笑着，一副开心的模样讲述着，
“我不给，他先拿命威胁我，最后竟然跪下来求我，叫我看在他是我爹的份上，再帮他一把。”
“我记得，当初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跪在地上，看着他走的。”
“他们都说小孩子嘛，懂什么、记得些什么……可我为什么就记得那样清楚？”
“忘了该多好。”
林陆默默地听着，听着云缙的诉说。
“哎，我给你说。”云缙突然起身，拉住他的肩膀，有些激动的比划道:
“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儿子竟然还看不起我，说我一辈子都没有出息？”
“他都二十五了，一天到晚在家读书，什么也不干，年年考年年落，他说我没出息？”
“他凭什么？！”
“现在来要我的酒楼，最主要的原因也是他要娶妻了，拿不出彩礼？！”
“就在刚才，他命令着我爹，叫我搬出这个府邸，说是成亲以后，他要住这里？”
“关键是我爹还真替他提了？”
“哈哈哈……他还真提......”
“哎~”
这一刻，他都觉得云缙太惨了。
奋斗好几年，却是遇到这样一个爹。
三岁将人家带到城内扔掉，生而未养，却还不断地索取。
甚至对那个与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儿子言听计从，来坑害自己亲儿子。
这样的事情，林陆也算是开了眼界。
“所以你就把这些都给他们了？”
将手搭在云缙的肩膀上，目光注视着前方大门。
“嗯，”云缙点了点头，语气中尽带着一丝解脱，笑着说:“都给了......等今天过去，我就准备离开京城。”
“准备去哪？”
“不知道，也许会死在半路吧。”
“放得下？”
“放得......也许吧。”
“不想报仇？”
“想，可是我太累了。”
“小药怎么办？”
说到这，云缙沉默了许久……
“在我走之前......不要告诉她......”
“你这是何苦呢？”
“本来就挺苦的。”
听着这些话，林陆心中却是有些不舍。
在这，能交心的朋友不多，如今这朋友......却是要走了。
沉默时，云缙却是一改惆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奇道:
“光说我了，看你的模样，又是怎么了？”
“我可是听说了，你如今可是侯爷了，多少人羡慕。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侯爷有什么好的，”
林陆对此不屑一笑，“如今我风光无限，多少人羡慕，可我还是觉得纨绔生活舒服。”
“不用整天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不用说一句话都要思忖良久。”
“如今的我，一念之差，就可能毁掉上万人，毁掉上万个家庭......我...”
“怎么？害怕了？”
“没有......”林陆摇了摇头，有些迷茫的道:“只是觉得，他们不应该为了我的一个命令，就拿性命去完成。”
“他们也有家人在等着他们，他们不是傀儡，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这是慈悲心又犯了啊。”
听见这话，云缙将那怎么也喝不完的酒坛递到了他面前。
同时对他后脑勺，猛的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差点让他整个人栽下台阶。
刚回头就见到，云缙一脸严肃的模样，看着他，语气有些愤怒。
“你做为将领，带领他们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你要想的是，怎么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什么样的布置，才能让他们不白白牺牲！”
“而不是害怕死亡！”
“将领，便是带着他们，实现那个共同愿望的人！”
“他们凭什么加入你，不就是因为他们心中也有你心中的那份追求吗？”
“保家卫国，不正是你们林家军的宗旨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你已经忘了！”
云缙言辞犀利，字字刺入他内心。
“你忘了！看着他们回来时，你就忘了。”
“你害怕死亡，害怕他们因你而死去，心中愧疚！”
“可你只想着他们会战死沙场，你怎么不想想，你林安侯软弱，这大洛将会怎么样？”
“等大洛分崩离析，多少人揭竿而起？”
“若是到那时，你才是真正的罪人！”
“本该安稳的天下，因为你而民不聊生！”
“不要说这你背负不起，如今你在这位置上，背不起也得背！”
“我背不起......”
“你必须背起！”
云缙几步来到他面前，两人互相瞪着对方！
“你手下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跟着你？”
“他们败，在半路上本就可以寻一处自立为王，可他们为什么还是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回来了？”
“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们心中那个共同的愿望，哪怕是前仆后继，战死沙场他们也愿意去拼！”
“你一句迷茫，一句愧疚？你知不知道，他们对此付出的将是性命！”
“牺牲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
“你心中愧疚，就在战后安顿好他们的家人，而不是辜负他们的拼杀！”
“带着他们，去看到你们憧憬的那个盛世，这才是你的责任！”
面对那坚定的眼神，最后还是林陆败下阵来。
看着云缙的模样，他苦笑了一声:“我觉得你更适合做这个侯爷。”
云缙也慢慢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我更适合，这些，你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你会是个好将领，不爱自己手下，又怎么可能会是好将领呢。”
“是啊，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林陆也是感慨着……
“怎么突然娘们唧唧的，一点都不像你！”
云缙从旁边捡起两个没被摔碎的酒杯，递了一个给他。
“来，咱们再喝一个！此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能相逢。”
“哈哈哈，那就喝，不过可不是给你送别，而是庆我扫清心中迷惘！”
提起酒坛，满上两杯。
推杯换盏，笑声四荡。
阴沉的天空，随着时间慢慢地飘去，大雨也逐渐变得稀疏。
两人背靠着，身边是那个装满“酒”的酒坛。
“云缙！”
原本安宁的世界，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