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降于亡者之间

禁军是一个迷人的物种,而显然他们并不自知,或者不很在意。本身不凡的姿容给了他们懈于梳妆的资本,曾让堕落前的第三军团嫉妒不已。

其中,赫利俄斯无疑有特别优异的地方。

当赫利俄斯看向镜子的时候,那些被金色阳光映得微亮的水晶玻璃上会呈现出一个完美的人类形象的倒影。

那是一幅英俊的面孔,像古代希腊罗马时期名家大师雕琢的大理石像般优美,五官雅致,弧线柔和,从每一个角度看都仿佛发散着微光。

他梳着的粗犷发型不能破坏这种古典的美,反而增添了不一样的风味。这时候的他并不像描画古泰拉英杰的石刻般留着常见的短发。浓密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两侧及后脑剃光,露出青色的头皮。

在祂行走在人间、能亲自照拂祂的亲卫之时,祂的禁军们除了装甲的不同雕饰以外,也惯于用这样的方式在休战的间隙里标识彼此。

这也是让赫利俄斯比较好认的一个原因。

阿泰尔·金比照着记忆中的画像,很容易锁定了他念想的那个人。

那个锚点,那个身份,那个名字。

于是他立刻喊出来了。

但是镜子里生动的人影和画像中死寂的音容终归在根本上即有差别。镜影动起来,挣脱画框,仅用一句话推倒了用旧日残片粘贴起来的回响。

“为什么这么说。”

赫利俄斯平静地问他。

画像破碎,印刻在禁军脸上的伤痕消失了。那副面容并未产生其他巨大的变化,打在他脑海里的标签却悄然从熟悉被替换成为陌生。

面对着眼前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阿泰尔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名字。

鸟儿看到了一根羽毛,飞过去想将它捡起。但直到他飞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片树叶。

叶柄还连在枝桠上,摇曳着生动的音律。它不属于他。

怎么会呢?它明明和他身上的羽毛有一样的纹路。

“为什么这么说。”

仿佛被从梦中惊醒,阿泰尔困惑了一秒。注视着他的眼睛是两潭黑色的池水,平静深邃,看不出池底的波澜,让他在清醒的前一刻觉得自己正凝视着深渊。

如有一日他回想起这个时刻,也许会感到庆幸,因为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种惯于恐吓他自己的直觉有多么准确。

他们是出自统一位匠人之手的两种的作品,在设计时就分属于两个不同备选的方案。

但是祂从未说过“非此即彼”。

祂在祂的每一个手笔上都暗暗留下了卯眼与榫头。直到他们相遇的时候,祂的暗记才会予以认定,新搭建的模型也将更接近原本设计中那个宏大的原貌。

也直到那个时候,被他指引的后继者才能意识到零件的归处,才知何以撬动命运的转盘。

当然,时机远远未到。

现在卯眼与榫头只能算看了个对眼。

笼子里的鸟儿很快地习惯了阳光。当金色光线射过镜廊,他不会在光影交织的人影里惊慌扑腾了。光撒到他身上上,他自如地抖抖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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