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合作

仙玉居里,赌石的人依然人来人往。

在里间的玉雕展品区,头发油腻的老板坐在柜台后愁眉苦脸。

昨日店里出了事故,搁放玉料原石的架子倾倒,差点砸死人。混乱中,精工雕琢的玉鼎又被偷走了一整套,血亏惨了。

正苦恼间,一个模样俊逸的少年来到了柜台前。

咚!

少年将一个沉重的包裹砸在柜台上。

“少侠,此是何意?”老板抬眼道。

少年正是陈炀。

他来替灵犀还债,也想顺便跟老板结个善缘,谋点发财的勾当。

陈炀道:“照顾您生意来了。”

“哦,赌石,还是买玉雕?”老板来了兴趣。

陈炀道:“先赌石吧。”

“赌多少?”

“这里够开几块石头?”

老板眼睛一亮,看了看包裹里的纹银,足有千两之多。

老板吸了一口气:“一百块。”

“那便如此数。”

老板点了点头,知道碰到金主了:“少侠,随我来。”

这是那种一旦开张,足够吃半年的大金主。

得照顾好啊!

老板将纹银收好,打了个响指,立马有两个身材精壮的小二奔跑过来。

老板指着一位圆脸的青年道:

“桂圆,你看好柜台。石猴,去开玉仓,我陪这位少侠去选选料。”

陈炀指着外面的赌石区,问道:“不在这儿吗?”

老板笑道:“让少侠在这跟这些赌鬼挤一起,实在太失礼了。玉仓的石头品质更高。”

陈炀暗暗颔首。这老板倒是个会做事的人。

石猴从一道侧门先行出去,老板领着陈炀跟着,来到了后院库房。

一道厚实的仓门进入后,里面有五百多平米,堆满了各种颜色材质的石头。

石头五十块一堆,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少侠,请选石吧。”

“不用选,反正我也不懂。就一路开过去吧。”

老板愣了愣,旋即吩咐道:“石猴,去开吧。开够一百块,不许掺水!”

陈炀笑了笑。

“得嘞。”名叫石猴的青年,应了一声,光着膀子舞动钢刀。

叮叮铛铛!

陈炀和老板就站立一旁,静静围观。

老板心情复杂。

按道理他应该高兴,毕竟这等肥美的客户,可不多见。

在他的客户里,外面赌石的散户,看得多,下手的少,每天能收个百来两银子。除去房租、工钱、税费和保护费,每天店里看着热闹,其实真的挣不到什么钱。

也就图个热闹。

玉雕呢?

玉雕的利润够高,但无法量产。毕竟,玉雕是手艺活,是艺术与技术极致结合后的产物。

店里精心养着的玉雕师傅,技术再熟练,一套玉雕精心雕琢打磨下来,也需要三个月时间。

因为师傅匠人也需要休息,否则那双精贵的雕刻之手会废掉。两个玉雕老师傅,一年总计能产出六套祭器。

一套玉雕,价值900两银子。

玉料成本占两成,师傅的薪酬和分红占三成,营销和人情往来成本占两成,最终店里能赚到三成。

如此算下来,一套玉雕店里可以赚到270两,一年下来玉雕总计可以赚到1620两白银。

“这真是个辛苦钱啊,还比不上那些种地种药的大地主。”老板心中感慨。

如今,这位金主直接豪掷千金,一下抵得上他一年的收入。

老板不禁惶恐:烫手的钱可不好拿啊!

石猴开石的速度很快,刀走如风。

一炷香的时间后,一百块玉料原石已全部中分,每一块都劈成了两半。

陈炀过去看了看。

一百块石头里,有一块里面有指头大小的翡翠,一块是墨玉,其它都是顽石。

总计价值也就五十两银子。

石猴将开出的翡翠和墨玉捡出来,装在一个盒子里,递给陈炀。

老板呵呵尬笑一声。

陈炀面色如常,道:“走,回去吧。”

三人来到后院院子中。

老板见陈炀损失千两银子却神色不改,知道他此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人特意来送钱,不会没有目的。

老板遂主动问道:“少侠,可有鄙人能效劳之处?”

陈炀道:“少侠之称,就免了吧,叫我陈炀或小陈均可。请教老板尊名。”

“幸会陈贤弟。在下李观。”

陈炀道:“李兄,你这店在寒鳞城也开了很多年了吧?我记得,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店里布局跟现在变化不大。”

李观道:“本店是我的爷爷那辈就开了的,传到在下手里,已经三代人了。”

陈炀道:“实不相瞒,在下乃东城种药的陈家大郎。此番来此,名为赌玉,实为与李兄交个人情。”

陈家大郎?

李观眼睛一转,嘴角闪过一抹微笑。

他瞪大眼睛,装作吃惊的样子道:“莫非便是东门人称‘陈家双秀’之一的陈大郎?”

额……

陈炀奇道:“我还不知竟有这样的称号。”

李观呵呵笑道:“寒鳞城早流传这样一句话,‘大郎智如狐,二郎诡如猫’。在下仰慕贤弟之名久矣。”

陈炀愣了愣,他竟不知城中早有关于他兄弟的传说。虽然听起来那评价不像是什么好话,不过心中还是小小开心了一下。

毕竟前世他那么想当个网红,结果却都求而不得。

李观敏锐看出陈炀露出了愉悦的神色,自己心中也得意地自嗨了一把。

对于他这样玲珑的商人来说,现编一句夸人的话,并非什么难事。

这两日有关陈家、白家狗血的毒杀、内斗之事,早已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有人甚至编出童谣,传遍寒鳞大街小巷:

“东城有陈郎,夜夜昏睡床。

“美妇家中坐,小王来翻墙。

“妻生恶毒计,陈郎棺中躺。

“半夜诈尸起,尽斩白眼狼。”

呵呵……

李观无聊的守店生活,最近就靠这些狗血八卦续命了。

说起来,这陈大郎还真是有些道行的奇人呢!

可不能怠慢了!李观暗暗想道。

陈炀道:“李兄,小弟近日对玉雕生意有些想法,想请教李兄几个问题?”

李观正色道:“老弟请说。”

心中却苦笑:这位老弟倒是一点都不见外。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商业机密的?

不过这种直性子,打起交道来倒也轻松。看在钱的份上,不涉及机密的,便可以告诉他一些。

陈炀问道:“仙玉居一年玉雕产量能有多少?”

李观道:“一年也就出品五六套,每套九件,最多六十件单品。其它边角料,由学徒做些项链、手镯、吊坠之类,倒可以做几百件。”

陈炀奇道:“这么少?”

他虽知道玉雕耗时费工,没想到产量这么低。

李观叹道:“是啊。所以,玉雕单价虽高,却也并非暴富的行业。这是一个需要坐得住冷板凳,需要能静心,对制玉有虔诚之心的人。”

陈炀道:“若玉雕能量产,在寒鳞城可有销量?”

李观呵呵笑了笑:“玉雕祭器,是修行者必备之物。市场可谓极大,无奈受制于产量。

“制作玉雕的商家,寒鳞城主要由谭家,柳家,还有我李家把持着。

“但三家加起来,每年也最多能供应市场需要的十分之一。而周边的其它国家,例如虎方、舒鸠等,同样对玉雕需求巨大。”

陈炀道:“有市场,自然就有人来做。为何不扩大供应?没有其它商家入场分一杯羹?”

李观嘿嘿道:“玉不琢,不成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琢玉,是不秘传的工艺。其它家族想入场,得从头开始摸索,他承受得住玉料浪费的负担吗?

“玉制祭器,都用的是珍贵的玉料,有时手一抖,就前功尽弃。而用得起玉器的人家,又岂会用粗制滥造的初学者制造的祭器?”

陈炀点了点头。

这倒有点像后世的芯片制造,后起者要想追上实在太难。

先行者掌握了资源和技术,牢牢把持着行业的护城河,像一道天堑让后来者望而生畏。

陈炀道:“李兄家不想扩大产能吗?靠这种小体量,也养不活几个伙计。”

李观道:“不是不想,是不能也。

“制玉技法大略分四步:切、磋、琢、磨。

切,即解料,要用无齿的锯加解玉砂,将玉料分开;

磋,是用圆锯蘸砂浆修治;

琢,是用钻、锥等工具雕琢花纹、钻孔;

磨,是最后一道工序,用精细的木片、葫芦皮、牛皮等物料蘸珍珠砂浆,加以抛光,使玉器发出凝脂状的光泽。

就拿玉鼎、玉壶来说,十分之一的功夫用来琢磨表面纹饰,十分之九的功夫用来琢空内壁。

总之,这是急不得的精细活。要扩大产能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

陈炀沉吟道:“如此说来,琢空玉器的内壁,便是玉器制作中成本最高的环节了?”

“正是。”

“若在下能将此环节包下,将制作时间缩短数倍,李兄觉得如何?”

李观的瞳孔骤然收缩,鼻翼快速扇动,仿佛便要破空飞起来。

旋即,他心情平静。

此事谈何容易?

李观道:“如琢玉的时间缩短,那鄙店的玉雕产量将增加数倍,利润增加数倍。只是不知陈贤弟的雕琢一只玉鼎,需要多久的时间?”

陈炀想了想:“一天……”

“这……不可能……”

“一天……十套……”陈炀强调。

这是陈炀不想暴露神通,特意低调主动缩减了产能。

否则,他一天生产万套都可以。甚至不仅仅是琢空内部,粗线条的外饰,他都可以处理一部分。

但这没意义,还是别惊到了这些商人,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李观哈哈大笑起来:“陈贤弟何故捉弄于我?”

陈炀也不辩解。

不过,为了让说服更有力,陈炀拿过石猴捧着的一块墨玉。

在李观和石猴的注视下,陈炀将墨玉放入了袖子中。

闭上眼。

深呼吸。

十息之后,陈炀的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他手中的那块墨玉,中间部位已经被平滑地掏空,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层玉壳。

“这……”

李观双眼一下瞪大。

他真的被震惊到了。

他将墨玉拿到手中,反复确认。

没错,就是刚才那一块,没被掉包。

里面掏空的部分,光滑如镜,仿佛不是人间刀具凿出。

太完美了。

“你……您,是怎么做到的?”李观结结巴巴道。

陈炀笑了笑:“李兄,现在有信心我们可以合作了吗?”

李观双眼闪亮,整张脸似乎都在发光。

他不知道陈炀是如何做到的,但猜想得出,那一定是重瞳境以上修行者具有的某种天赋神通。

这世间修行者不少,但愿意来做手工的修行者却不多。

嘿嘿,能抓住一个是一个!

赚了!

“我想,可以,”李观朗声道,“但我得先跟家父和师傅商议。”

“好,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陈炀转身就走,那两块墨玉和翡翠都直接扔地上不要了。

李观眼睛里光芒闪烁,旋即他叫来石猴:“跟上去,查查他的底细。注意隐蔽和礼貌,一定不能得罪了这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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