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东方的晨曦刚露出一点端倪，七峰四大弟子就守候在师傅闭关的门前。
太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
吱呀。
师傅的洞府打开，白须白眉的马德空走了出来。
“咦，师傅这一次气势不一样了。”
陈炀心中惊咦一声。
如果说，之前的师傅看起来像朴实的老农，低眉顺眼，柔声细气。
那么，现在的师傅，就像是大雪覆盖后的大地。
一片苍莽，纯粹。
视线扫过，他的双眸如同两柄犀利的长剑吞吐着剑芒。
“师傅的全身气息都变了。”
袁一圈也喃喃低语道。
马德空仰头看天时，陈炀明显能看到，两道犀利的目光如万米长剑，直刺天空深处。
马德空低下头来，看向自己的徒弟时，双眼神光内敛，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师傅。”四弟子齐声问好。
“好。”
马德空微微点头，朝着七峰的山崖走去。
常宽带着大家，小跑跟上。
马德空双眼放空，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过来一会，他回过头来，问道:
“常宽，你在行道宗师境停留了几年？”
常宽道:“十三年了。”
“很好。”马德空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马德空又问道:“袁一圈，我让你不许与外人争斗，你遵守没有？”
袁一圈涨红了脸:“没有。”
“你主动挑衅他人几次？是否伤人？”
袁一圈道:“从未主动挑衅。八年来，已伤敌478人，杀死19人。”
马德空点点头:“不错。”
“邓琳，你可与人争斗？”
“弟子，从不曾与人争斗。”
“很好。”
马德空看向陈炀:“陈炀，他们三人有的人很听话，有的人不听我话，为何我都说很好？”
陈炀一时琢磨不透，只觉得这老头老好人当惯了，对谁都不会说重话。
只能模棱两可回答道:
“师傅因材施教，英明神武。”
马德空翻了翻白眼:“你是个滑头。”
陈炀心中一凉。
在师傅心里落下了陈见，以后怕是讨不到好了。
没想到马德空接着又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陈炀顿时无语了。
连滑头都得到了表扬？
泛滥的赞美，没有任何意义。
马德空缓缓说道:
“常宽自从进入山海宗后，十余年不违师命，从未出手，我是赞他的隐忍。
要知道，曾经的常宽，可是刀出必见血，杀人不眨眼的小恶魔。”
常宽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没有，没有，师傅过奖了。”
袁一圈、邓琳和陈炀都是一惊。
他们入门稍晚，都觉得不可思议。
软软糯糯、婆婆妈妈的大师兄竟是这样的人？
马德空又道:
“袁一圈从不主动挑衅，却在受辱之后，从不掩饰自己好恶，敢作敢为。
我是赞他的率性。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袁一圈虽然鲁莽，却能把握住道的区直，这是十分了不起的。”
众人恍然大悟。
陈炀也觉得马师傅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轮到邓琳了，还没说，邓琳先害羞地低下头去。
马德空柔和的嗓音，侃侃道:
“邓琳专心浸淫于诗词之道中，保留本性之天真，从不为外物所动摇。
不失天真，不惑于外物，也不受外界情绪影响。
这是本心坚固的体现，至为难得。”
马德空话锋一转:
“至于陈炀，能在不明白局势的情况下，油滑周旋，这是你的优点。
大道上善若水，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周旋。
油滑，是大道都具备的共性。
你能年纪轻轻，悟到此处关键，未来不可限量。”
陈炀不明觉厉，只能点点头应和。
马德空见四人都若有所悟，转身来到武道坪。
这是一个开阔的庭院，东南角上立着几块巨大的石碑。
第一块石碑上，写着“拙”字。
第二块石碑上，写着“舍”字。
第三块石碑上，写着“和”字。
马德空注视石碑良久，有些感慨说道:
“徒儿们啊，为师多年来给你们提了太多要求，让你们憋屈了许多年。现在，你们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
常宽躬身道:“徒儿想出手一次。”
陈炀眼神一凛。
外界都说常宽性格软弱，多年人从未与人动过手。
遇到事情都是往后退缩，常宽因此有了“常一缩”的绰号。
如今常宽说想要出手，莫非他真要暴露小恶魔的本色了？
因为师傅命令，不得不缩起手脚，如今大师兄要爆发，要展露真我了。
陈炀顿时眼睛一亮。
袁一圈道:“徒儿想闯上八峰，单挑八峰那些狗娘养的。”
袁一圈本就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他有这种想法，实在正常不过。
邓琳道:“徒儿想去司空楼，读一读里面收藏的先贤诗集。”
邓琳出身书香世家，从小喜欢诗词，也以诗词入道。
司空楼原本是属于七峰的藏书楼，早被八峰夺走多年。
陈炀见三人说完，轮到自己了，便沉声说道:“徒儿想到悟道崖，领悟先贤大道。”
马德空微微一笑:“徒儿们，看来都是对师傅的软弱很有意见啊。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么，为师便满足你们。
走吧！”
马德空说完，抬脚就往山下走去。
他既没有飞行，也没有一步千米，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去。
常宽急忙带着大家跟上。
四个徒弟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师傅有些怪。
这是真要去八峰，一言不合就开打？
陈炀不禁问道:
“师傅，你这真是带我们去八峰？”
“当然，”马德空没有犹豫，“交给八峰保管多年，不知他们打理得怎么样了？”
袁一圈哆哆嗦嗦道:“师傅，你别说得那么轻松。这些宝地，是被八峰抢去的。
你说是交给八峰保管，这是不是自欺欺人？
当年我们可是苦战多年，不敌八峰，最后拱手割地。”
马德空噗噗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苦战，我们七峰可有伤亡？”
袁一圈挠了挠头:“倒也没有。我们师门几人，反倒实力越来越强。
后来，你要求我们不许动手，这些宝地更是被八峰肆无忌惮抢去了。”
马德空笑道:
“你们几个徒儿，都是我至为看重的仙苗。
七峰自古多宝地，为了让你们磨砺心性，不受外物之累，我多年前有了一个想法。
就是将七峰宝地送人。
一来，宝地打理费时费力，师傅我又懒得挣钱，更讨厌花钱打理。
恰好八峰咄咄逼人，我便退了一步，干脆将这些宝地都屈辱地送了出去。
让卓青云那守财奴，给我将宝地打理好，省了我许多手脚。
岂不美哉？
二来，宝地没了，你们多了些上进的动力。
你们真以为师傅不知道心疼？幼稚。”
徒弟四人都是一呆。
常宽多年隐忍，也不明白师傅的此中深意。
现在陡然听到，犹自不敢相信。
敢情这么多年，都是师傅你老人家在戏耍别人？
几个徒弟有些不淡定了。
“师傅，可别玩大了。”陈炀小心提醒。
“为师自有分寸。”
马德空长发飘飘，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