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招在瞳孔中不断变幻。
陈炀对剑的理解,也在不断提升。
现在的他,细看长眉老僧的剑招时,已不再是感到手足无措了。
那些原本看起来狠辣、迅疾的攻击,此刻在陈炀眼中变得花里胡哨,不堪一击。
明明一刺可以解决的战斗,偏要画一个圆,抖一抖剑花,再来一个直刺。
明明横斩一下可以将敌人逼退,偏要上下剑尖连点,攻击对方上中下三路。
这样的剑式看起来犀利无比,实则效率低下,华而不实。
陈炀一边细细体会乞丐青年演练的剑招,一边在长眉身上试验自己的心得。
刺,斩,撩,滑,带,勾,旋,劈......
剑招,剑诀,剑法,剑意,剑道......
一层层在心中体悟。
长眉老僧那些看起来凶狠的剑法,渐渐在陈炀眼中变得粗陋不堪。
乞丐青年演练完毕,收剑而立。
陈炀诚恳道谢:“谢前辈指点。”
想想时间差不多了,也没那么多心思跟长眉周旋。
此等心狠手辣之辈,也算苍天有眼,让自己梦到他了。
陈炀剑式一变,冷眼看向长眉:
“是时候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法!”
长眉感受到陈炀身上肃杀的剑意,心中一凛,旋即傲然笑道:
“你也配用剑?”
长眉双瞳中突然浮现出两柄剑的影子。
一柄剑,呈淡淡褐色,剑身上藤蔓缠绕。
另一柄剑,是青铜古剑,剑身上有红色的血槽如蛛网密布。
这两柄剑自长眉背后浮现。
“疾蔓!”
“青煞!”
“杀!”
长眉一声令下。
两柄剑如电朝着陈炀飞来。
来势汹汹。
每朝前飞出一寸,剑身的虚影便扩大一尺。
方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诧异道:“这两个剑灵倒是有些意思。不知这长眉从何处剑冢寻得?”
陈炀右瞳孔内的乞丐青年,看到这一幕,轻咦了一声。
“怎么样?很强吗?”陈炀问道。
乞丐青年挠了挠头:“应该很好吃吧。”
陈炀一愣,旋即笑了笑。
“既然你喜欢,那我也不能辜负你一番教导啊。”
陈炀一步跨前,身影出现在两柄命魂古剑的侧前方。
他的手里提着阴山葬天刀,以刀使剑,迅疾挥出,朝着两柄古剑砸去。
长眉嘴角冷笑:“不自量力!”
那两柄古剑,心性凶戾异常,出剑必嗜血。
一旦有人攻击在它们,它们会变得狂暴异常,直接化整为零,化为万道剑意风暴,直接将攻击者绞为碎片。
看到这一幕,长眉的脚步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死。”
长眉轻描淡写说出这一个字,仿佛他说的话便是法,下一秒必然会应验。
叮!叮!
砸剑的声音传来。
长眉眼睛陡然睁大。
没错。
陈炀挥出的两刀,都砸在了古剑之上。
一刀砸在了青铜古剑的剑脊上,一刀砸在了褐色古剑的剑刃上。
但那两柄古剑命魂,并没有爆为破碎的剑意,也没有变为狂暴的风暴。
疾蔓和青煞两柄古剑,此刻温顺得像两个玩具一样,绕着陈炀缓慢飞舞。
就像是两条想要讨好主人的狗儿一样。
“谄媚,无耻,下贱!”
长眉嘴唇颤抖,吼出了连他都莫名其妙的咒骂。
“不,不能骂,那可是我的命魂。”
长眉哆嗦着立马想到了什么禁忌。
那两柄剑可是很记仇的,脾气很大的。
果然。
疾蔓和青煞,飞舞的速度放慢,停在了陈炀身前。
它们缓缓转过剑尖,对准了长眉。
“不!”
长眉惊骇得面无血色,转身奔跑。
那两柄古剑追之而上,剑身越变越大。
仿佛为了在陈炀面前表现,两柄古剑飞快追上长眉。
唰唰!
古剑化为万道流光,旋风一样包裹住长眉,
绿色的光点内,迅速多出一团红雾。
一息的时间后,两柄古剑再次飞回来。
长眉老僧已经化为齑粉,被风吹散了。
右瞳孔中的乞丐青年,招了招手,那两柄古剑命魂立马被吸进了陈炀的右瞳中。
乞丐青年把玩了一会,拔出自己的锈剑,将着两柄古剑命魂吸了进去。
这些乌鹫门的乌合之众,吓得跪倒在地求饶。
陈炀叫白骨怪孟齐过来,问道:
“孟齐,当年害你的人,可在这些人里面?”
孟齐指着脸有黑痣的汉子道:“当年就是他杀了我,将我踢入井中。”
陈炀挥刀一刀斩了。
孟齐激动不已,抓住胖僧人问道:“当年跟我一起来的小女孩,被你们弄到哪去了?”
胖僧人挠着脑袋,不安道:“记不清了。当年每年都要抓到不少女香客,谁记得一个小女孩?”
孟齐又问了其他的人,都没有人说得清楚。
只有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僧,比长眉小几岁,他是跟着长眉一起从山海宗下来的杂役,这些年一直跟在长眉身边。
老僧回忆道:“六年前,是有主仆二人。仆人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
孟齐接口道:“是我,是我。”
老僧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你,我如今看不出来,但那个小女孩,穿着一件黑袍,约莫七八岁年纪。”
孟齐惊呼起来:“就是这么大,那一定是我家小主子了。快告诉我,小主现在何处?”
老僧道:“当时,离寺不远的青牛村,有个张大户膝下无子,想要收养个小孩。所以,有两个弟兄便带着这小孩去了青牛村。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在那打听到你家小主的消息。”
白骨怪孟齐从地上呼的跳起:“那两个带走小主的恶僧在哪?快带我去找我家小主。”
老僧摇摇头道:“他们没在这里了。估计,只有你自己去找了。”
白骨怪就要出门,方老叫住他:“小孟,回来。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样出去?你不怕遇到修道之人,一招便废了你吗?”
孟齐浑身骨架摇晃:“我实在担忧我家小主的很。”
“此间事了之后,我陪你走一趟吧。”陈炀说道。
那白骨怪方才安下心来,坐在树影下垂首不语,闷闷不乐。
根据白骨怪的指认,发现乌鹫门的众人,除了方才那老僧没有为恶外,其余之人皆人人手上都有命案。
陈炀在一尊苍龙的石像前,祈祷祭祀完毕,将众僧尽皆斩了。
只余方才那老僧一命。
覃夏和慕容菁见过了红烛邪阵那样的大场面,这种事情倒也没有过于惊骇。
覃夏拿出香烛,在古井边烧了纸钱,祭祀了母亲和古井中的众多亡魂。
陈炀问方老:“是否要在这里打个埋伏,伏击一下山海宗那卓长老?”
方老沉吟半晌,笑道:“卓青云那样的人,现在估计已经入城搅动风云了,咱们在这里伏击的意义不大。对付卓青云这样的人,可得耐住性子哟。”
陈炀默然。
方老又道:“怎么,你也看卓青云不顺眼?”
陈炀仰头看了看天,缓缓道:“有点,但不仅仅如此。”
“哦?”
陈炀道:“天道之下,众生为蝼蚁。凡人,只是强横宗门的棋子,有用着用,无用则弃。
“就比如这寒鳞城,虎方灭城那天,卓青云等人明明已到了,却袖手旁观着寒鳞城的灭亡。
“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凡人,是死是活都无足轻重。
“这不公平。”
方老道:“那你觉得何为公平?”
陈炀道:“公平或不公平,作为上位者,都仅仅是他们的一个选择。但任何选择,都要有代价。
“卓青云既然选择了放弃寒鳞城,那他就要承受来自寒鳞城的怒火。
“而我,就是一朵小小的火苗,我想要让他承受他该付出的代价。”
陈炀当然对卓青云很愤怒。
但绝不是虚无飘渺的道义层面的怒火。
他的生气,他的愤怒,是有具体指向的。
因为卓青云袖手旁观,因为卓青云这个心机boy与马长老争夺势力,导致寒鳞城的灭城危机。
陈炀出手救城,为此欠了老贝可能一辈子偿还不了的债务。
五年之后,如果还不起债,他就会成为老贝的一个奴隶。
永生永世在那颗黑河里的巨树上,被老贝压榨折磨。
仔细想想,老贝对那些树上的人脸,是很残酷的。
所以,卓青云对于陈炀而言,这是堪比杀身之仇的仇怨。
如果这债注定还不了,
如果此生注定要为奴,
那这帐,陈炀一定会先把别人欠他的算清楚。
卓青云是第一个罪魁祸首,是陈炀第一个列上黑名单的。
他必须付出代价。
其次,是夜灯堡。
陈炀有感觉,自己和夜灯堡之间已经牵扯得太深了。
红烛,是夜灯堡的神官,策划了逆转阎罗阵。
风摆柳刺客夜琴,还有之前试图毒杀陈炀的苟无命,它们身上的气息与红烛很像。
苟无命的黑袍,和那天太守府中黑袍的款式,都是一样的。
陈炀猜测,这些人都是出自夜灯堡。
所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将那夜灯堡彻底毁掉。
这两个对手,或许都不简单。
但命运既然对上了,别人还阴测测地苟在暗处,先对着他刺了几刀。
那么这笔帐,自己一定要跟他们清算。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讨债可是需要实力的。”
陈炀暗笑一声:好在自己家现在帮手不少。
得罪卓青云,就意味着得罪山海宗,得罪这天下第一的强横宗派。
但陈炀都到了差点要为奴的局面了。
他还会在乎?
呵呵。
心态上,陈炀彻底放飞自我了。
那一夜之后,他决定开启疯狂赚钱,疯狂自毁或者自救的模式。
“我不想成为奴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奴隶。”
“我不想因为别人看上我家药田,就差点被害得家破人亡。”
“我不想成为高高在上者手中的棋子,如果别人一定要这么做,那我一定会掀翻他的棋盘。”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也很危险,远远没有苟着猥琐发育舒服。”
“但要能苟到最后,一定是自己成为下棋者,而不是被别人下。”
陈炀心潮起伏想着这一切,目光中精芒闪烁。
方老拊掌而笑:“有趣!一个小小竖子,要让天下第一大宗位高权重的长老付出代价?哈哈哈哈哈,这太有趣了。”
“你觉得可笑?”
“不,我是觉得有趣。我很喜欢你这个想法,小子。”
方老一巴掌拍在陈炀的肩膀上:“说真的,我很看好你!”
陈炀痛得咬牙一笑。
方老脸皮微紧。
其实,这一掌拍下去的过程中,方老的内心是忐忑的,也是兴奋的。
“这小子如果真是那位大佬转世,那我以后再也不能跟他平起平坐了。
“嘶,在他彻底能力苏醒前,我能拍他的机会可不多了。
“一定要珍惜这样的机会,多敲打敲打。以后吹牛也可以给别人说,‘剑神是我打着长大的’。
“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方老再次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