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站队(一)

要想让新城君从旁听席坐到重臣席,有两个人是必须去见一面的。

第一个是平原君赵胜,这家伙现在做到了相邦,虽然未必有实权,但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他举荐的人未必会被重用,但是他反对的人八成无法被重用。为了让他不要坏我好事也得去见他一面。何况他在朝堂上还盯着我发问军事,显然是自己幕僚之中缺乏这个领域的人才。

如果我去找他,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就算不全力支持,好歹也不会阻挠。

第二个就是关键人物,左师安平君赵成。

作为沙丘之变最大的得利者,赵成非但风风光光回到朝堂,被赵何拜以左师,同时受封为安平君。从这个封号上就能看出,赵成非但成功封君,而且拿到了封地。这就意味着他的家族可以世世代代继承这个封号,吃着封地的税赋,一直到赵国灭亡。有命有爵有封地,赵成真正的走到了人臣的顶峰,他要是想更进一步,只有谋反称王了。

如果能取得他的支持,新城君稳坐大司徒的位置就如铁板钉钉一般。

他为什么要支持新城君呢?

我仔细回忆着朝堂上所见所感,隐约之中发现赵成和李兑似乎有些裂隙。当时赵成似乎告诫李兑要“善抚百姓”,这不是裸的打脸么?当今之时,还有什么比“虐下”更让人鄙夷的事么?

那么赵成是否真的需要新城君呢?

我觉得还是需要的,今天他一句话没说,貌似根本没表态,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这么谨慎胆小的人,肯定要辨明风向,起码让人来试探新城君的态度之后才会小心翼翼地采取行动。像李兑那种二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质疑我,不是给自己堵路么?当了两天大司寇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常听人说,不怕站错队,就怕不站队。

不站队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把你当敌人。

这句话被年轻的我奉为圭旨,随着阅历的上升,我突然意识道:所有人都是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正面是强劲的敌人,背后是坑爹的队友……那种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恨不得自己不站队。

这一点上,德国人的体会应该更深刻。

赵成应该不算很坑爹,何况我也不是铁了心跟他一队。

我开始考虑该找个什么样的契机去见赵成。我跟他的交往不是很多,说不定就算我不易容,他都记不得我的容貌了。不过我担心见到他我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封号安平君闪亮亮地提醒我沙丘之痛。

他受封的安平可不是齐国的安平,而是信都辖下的一个城。赵国不像齐国、燕国那样有首都之外的陪都。不过信都的行政权力已经逼近边地的一郡,成为赵国政治体制中的一朵奇葩。能封在开发成熟的邯郸—信都核心区域,可见他这次的收获实在不小。

换个角度,李兑应该羡慕嫉妒恨吧。他只封了个奉阳君,听上去不错,可惜是个勋衔。虽然不知道赐了多少食邑给他,但是没有封地就总是差那么一等。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东奔西走还要假装逃亡,最后只弄了个不能世袭的封号。好不容易把大司寇捞到手里,尽是老弱残兵,刁民闹事败坏名声,上面还卡住不许扩充警士。

呼呼,我替他想想都觉得冤得慌。

那你就索性悲催到底吧,谁让你站错队了呢?

秉承我一贯的习惯:需要别人办事的时候,坐着等人来求我。

坐等不是守株待兔,而是垂钓。垂钓就必须要下饵,否则就得等到八十岁去了。

我的鱼饵是越女社。

魉姒的越女社到了邯郸,第一站自然就是新城君府上。虽然平原君早早发出了邀请,但是我让魉姒以“排练新戏”为由推辞了。不过赵胜的气度还是可以的,知道新城君已经把人接入了府中,直接送来了礼物,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

魉姒倒也不完全是在糊弄赵胜,因为我的确写了个本子让魉姒排演。那出剧很贴近实事,演的是伊阙之战秦国战败的故事。虽然事实上秦国并没有败,反倒赢得十分漂亮,但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看,白起的确没有打下伊阙,所以断章取义的话问题并不大。何况我也不打算让魉姒去秦国演出。

现在当然还算不上是戏曲。最多是舞台剧加一点音乐元素,配上杂技戏、歌舞和一些魔术,让人觉得好看而已。之前那种乱哄哄全跑台上的演出都能吸引广大观众,我改良之后已经到了逆天的程度,只要在一个地方公演过一次,第二次必然是万人空巷。

有了这个大杀器,何愁钓不到鱼?

因为故事情节简单,文武戏加在一起不过也就是大约一小时的长度。排练数日之后就可以彩排了。说是彩排,其实就是小范围的内测,正好借着这个名义,邀请一些人过来凑凑热闹,冒充专家点评点评,也为日后公演造造声势。

首批邀请名单里,相邦赵胜排在首位。其次是赵成的次子公孙嘉。再其次我请了在邯郸的望族,诸如剧氏、舒氏中地位并不高,平日在朝堂上与连瑞较为友善的家族。而且这些人还有个共性,那就是属于赵成的嫡系。尤其是剧氏,世代礼官,在沙丘时旗帜明朗地站在赵成一国。赵成在大宗伯位上,他们就是铁杆门徒,现在剧方已经从肆师升到了小宗伯。说不定哪天赵成心情好,就把他的“小”换成“大”了。

唯一例外的客人是下大夫皋安。

因为没有王命,所以这位下大夫坐席在门口,可见地位之低。他被邀请的原因是他的门客,腾卫。袁晗和腾卫不打不相识,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我给了袁晗一笔经费,让他去收买腾卫,最好能够跳槽过来,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既然要挖人,多少也得给皋安一点面子,所以请他过来一起乐呵一下。

如果皋安是个聪明人,他就该投入新城君门下,顺水推舟把腾卫举荐给新城君。如果他实在笨到想不通这点,那就只有白白丢个高手门客了。

其实腾卫那边我丝毫不担心。有心来邯郸谋出生的人,怎么可能会讲究忠臣不事二主那一套?没有王命的下大夫,光靠俸禄是很难养得起高级门客的,就算腾卫不讲究生活质量,但是自己都没有王命在身,还说给人家一个光明前途?那不是忽悠傻小子么?

我只是想做得漂亮一些,不让人抓到说闲话的机会。

在准备好了钓饵之后,我还要把鱼赶过来。

这种外力就是燕国。

燕王求贤若渴,筑下黄金台的事已经传遍了列国。我只要让苏秦写封信给燕王,推荐一下新城君,暗示新城君手下人才济济,现在赵王只给封爵却不给王命,正是挖墙脚的好机会。燕王一定会派出使节过来商洽的。

有了这一里一外两个力,首先坐不住的人不是赵何就是赵胜。

而且赵何一旦坐不住,首先是让赵胜来找我。

憋了十来天之后,总算等到了燕国的来使。这种传书速度已经很令人惊叹了,我越发为自己重视发展天璇堂感到英明。燕使到达邯郸的第二天就是越女社在新城君府上的彩排,所以请柬也就顺便送了过去。我觉得这是赵何故意假称自己要外出狩猎,晾着燕使,好让赵胜在看彩排的时候能够跟燕使搭上话,套套近乎。

赵胜即便做到了一国相邦,也还是只有那么点出息而已。

一应交代完毕,就是越女社彩排的日子了。彩排当然不是真的排,而是借口首映前的一次公关活动。首先要在正堂之外搭一个牢固的舞台,方便安排机关暗道,好演出魔术效果,增加舞台气氛。其次要“幕天席地”,凌空拉起帷幔,防雨防晒防权贵们吃不消光天化日。同时也要清扫地砖,铺上席子,就像是搭了一间厅堂出来。最后才是排定座次,安排筵几,准备点心水果。确保权贵者坐在高处,沿着台阶往下,客人的地位越来越低。

这些事交给冯实就可以了。我甚至连检查都不用,他现在办事已经很让我放心了。

魉姒很想念她的那些姐妹,请了两天假,上下跑了几圈方才回来。我已经习惯了她帮我化妆易容,乃至到了为我挑选衣服的程度。我以前一直偏好深衣,虽然裹得紧,而且看着老气,但是穿起来其实很方便。现在总是莫名其妙地穿着襦裙,等我发现这种改变的时候已经都快习惯襦裙的宽敞飘逸了。

这位公主,很有心呢。

小佳跟她斗,怎么可能赢?还好她们不会上演悲催的家斗戏码,否则我只有仰天吐血了。

“主公,你有没有发现,赵牧与小佳走得很近。”魉姒在帮我梳头的时候,貌似随意地说道。

我登时警惕起来,作出随意的姿态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话虽如此。”魉姒说着话,手下却没有慢,“她不是还要侍奉主公么?与主公的弟子不知回避,总是不好。”

“童言无忌,”我道,“你倒是记得牢。”

魉姒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我想了想又道:“迟早有一天把你们都嫁出去,省得在我眼前晃荡惹我心烦。”

魉姒正要反驳,就听到外面过道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显然十分慌乱。赵牧一把推开门,面色惊惶:“夫子!小佳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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