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优在密室内踱着步子，嫪毐就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着。
其实他一直恳求小优，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
两个月之前，他手下门客无意打听到一件事：周朝太庙的大巫祝占卜有圣人降世，一统七国。
本来对这种事情，寻常人只当流言蜚语，不当回事，但对嫪毐来说简直不啻于一根救命稻草！
他立即就把手下门客全部派出去，不惜重金四处打听。
最终，他将目标集中在小优的身上。
之前大方士亲自出手逮捕小优，结果却被墨家钜子苦获救下。
随后，小优又在河东安邑亲手处死与大方士齐名的相里氏！
嫪毐可是深深知道大方士的恐怖。
虽然愚蠢，但实力绝可不是盖的，一身阴阳秘术能以一敌百！
小优的武力低微，却能在两位大方士的手下化险为夷，这得是多大的福运才能做到这一步？
尤其在“河东优政”后，嫪毐更加坚信小优就是预言中的圣人！
在嫪毐忐忑不安的眼神下，一直踱着步子思考的小优终于停下脚步。
“长信侯。”小优开口了。
“优大人，您还是叫我嫪毐吧。”嫪毐慌忙说道。
小优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说实话，你现在已经身处死局当中。即便是我，也找不出救你的方法。”
嫪毐顿时面色灰败，他忽然说道：“优大人，倘若你一朝掌权，能否放我嫪毐一条生路？”
“一朝掌权？”小优奇怪地看着他：“你觉得我能掌权？”
“优大人，我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嫪毐连声说道：“但我不求您指点生路，只求您一个承诺！将来，我是说将来如果，您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当然可以啊。”小优有些好笑，说道：“你干的事情虽然龌龊，但毕竟是你情我愿，也谈不上伤天害理，没必要杀你。”
听小优如此说，嫪毐终于放下心来。
他小心地靠过来，试探地问道：“优大人，那我现在我该怎么做才好？”
“马上送我回骊山囚场。”小优立即对嫪毐说道。
“回骊山囚场？”嫪毐一怔，立即说道：“您要做甚？”
“我估计的不错，已有人知道我被你抓到这里来了。”
小优看着他说道：“如果一旦我死在这里，就会激起河东民愤，然后秦王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你连根拔起，甚至连吕不韦都不会放过！就算大方士不动手，你不动手，秦王也会派人动手，把罪名栽倒你头上。”
嫪毐脸色刷地一下变了：“我、我马上套车！”
说着他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就开始吆五喝六地套马车。
看着他一幅六神无主的傻笔模样，小优心中也只能叹息一声。
“智商才是硬伤啊，就你这脑子，怎么敢在嬴政面前蹦跶哟……”
长信侯府前门，灯火通明，人马嘶鸣。
嫪毐以最快速度安排人套好马车，随后安排几十个剑术高超的门客，悄悄带着小优离开长信侯府。
因他名声不太好，所以他的手下门客都是来自胡族和戎狄的武士，这些人身上牛羊膻味熏得小优几乎晕过去。
虽然嫪毐恨不得把大方士碎尸万段，但出于对大方士诡秘手段的畏惧。他还是不想跟大方士翻脸。
马队悄无声息地出了长信侯府，又小心翼翼地赶过一道长街后，就开始加速朝骊山方向赶去。
而在越过一道长街时候，街道前忽然出现一道拒马障碍。
冲在最前面的嫪毐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一声嘶鸣就停下来。
忽然，一个阴冷声音飘来：“长信侯，这么深夜了，你想要到哪里去？”
说话间，仙风道骨的大方士已出现在嫪毐身前。
“大方士？”嫪毐吃了一惊，看着眼前长街上白发飘飘的大方士。
“嫪毐，长信侯，你还真是翅膀长硬了。”大方士如一阵风般飘然而来，冷森森地说道：“你当上长信侯，就忘了昔日在临淄市井游街串巷场景了，也忘了是谁把你提拔出来的了吧？”
周围忽然白影翩然，无数身穿白袍的方士鬼魅般来到场地。
看着眼前这群方士，嫪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忽然从马背上直起身，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娘的，你们这群狗彘不食的方士！当初老子走街串巷，过着快活的日子，却被你们这帮王八蛋给弄到秦国，天天的担惊受怕，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么？”
大方士脸庞铁青，一言不发地瞪着嫪毐。
嫪毐似乎也憋了许久，指着大方士大骂道：“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骗子，在东海坑蒙拐骗就算了，还异想天开的利用太后在秦国夺权？想让老子两个私生子当皇帝？
我呸！你当嬴政是傻么？还是秦国宗室的眼瞎？
你们只顾着你们的阴谋得逞了，
就没有见过老子抱着两个儿子，只能躲在角落里怓哭？
你们这群老鳖孙，老王八蛋，老畜生，就因为魏国战败，竟还冒老子的名，让我自称秦王假父！
这不就是妥妥的作死吗？你们要作死就作死，凭什么拉上老子一块死？”
看着激动如狂的嫪毐满口污言秽语，小优也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
这股怨气想必在嫪毐心中憋了许久，也是快把他憋疯了。
说实话，王宫里虽富丽堂皇，但却不是他这种无赖泼皮能消受起的，况且他天天都要遭受生死威胁，试问嫪毐这种市井泼皮如何能受得了？
老方士气的脸色铁青，冷冷凝视着嫪毐：“嫪毐，别忘了，你只是齐国市井的一个无赖汉！要不是我们，你能有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
“我呸！”嫪毐顿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我去你娘的一人之下，我去你娘的万人之上！当初是老子求你们的吗？是你们硬逼着老子去的，老子情愿回到临淄市井街巷去撒泼打滚，也绝不愿意留在这里等死！”
大方士脸皮微微抖动，冷声说道：“嫪毐，长信侯，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优郡守交给我。老夫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呸！”嫪毐脸庞都扭曲了，恶狠狠地说道：“你还当我嫪毐是当初那个任由你们摆布的无赖汉么？老子现在是堂堂长信侯！”
他扭头大吼一声：“给我发响箭！”
这种关键时刻，嫪毐彻底露出泼皮市井的光棍气。
话音刚落，小优身边一名林胡骑士忽然张弓搭箭，一箭就向后面射出！
尖利的呼哨声撕破了夜空，这名林胡骑士射出的竟是一支鸣镝。
随后，马蹄敲击石板的密集声响起，一大群张弓持刀骑士快速赶过来，纷纷张弓搭箭。
两名眼瞳泛黄戎狄骑士一扬手，两只猎鹰已振空飞起，不断对着大方士盘旋。
看模样，这两只猎鹰是特别训练出来，能攻击人的猎鹰！
只要大方士有丝毫异动，这两头猎鹰立即就会飞身扑下！
大方士脸色如铁，看着面色狞恶的嫪毐，青筋毕露的大手微微颤抖。
良久，他才冷冷地说道：“长信侯，你早就想要对付老夫了吧？”
“大方士，从你挟持我为你们做事时，我就想要杀你了。”嫪毐狞笑地看着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挡得住我招揽而来的三百戎狄骑士！放箭！”
“且慢……有话好说……”大方士呼喊一声。
接着就被暴雨般袭来的箭雨给打乱了。
大方士背后的披风一挥，竟如一堵墙面般，将袭击而来的利箭纷纷挡下。
他周围弟子们也纷纷亮出一柄吴钩挥舞，将急促而来的箭枝挡开，但还是有几名方士中箭倒地。
看着弟子倒地，大方士睚眦欲裂，怒吼一声：“嫪毐，你安敢如此！”
嫪毐狞笑一声，喝道：“给我放箭！”
没等这些骑士张弓搭箭，大方士忽然长吸一口气，浑身衣袍如波浪般翻涌，肚皮胀如巨球，嘬口一声长啸：“呜——”
小优忽然感觉气息一窒，陡感到一团滚雷的海啸声向他袭来！
周围的戎狄骑士们胯下战马接连惨叫嘶鸣，随后四肢颤抖地趴在地上，场面一时大乱。
而发出这一声怒啸的大方士脸皮发紫，手脚颤抖。
很显然，这一下让他消耗的也是不轻。
而趁这个机会，周围手持吴钩的方士们纷纷冲上来，迅速展开近身厮杀。
这群方士们行动敏捷，手中吴钩招法诡异狠毒，如毒蛇穿梭，几个照面下，几个戎狄武士就被生生地开膛破肚！
吴钩的凶厉狠毒，着实让小优心头发寒。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了！结阵对抗！”
嫪毐拔出柄胡刀，挥刀劈翻一名方士，大喊道：“无论如何，拼了你们的命，也得给老子保住优先生！先给我杀了这老匹夫！”
话音刚落，一声尖利唿哨，一头猎鹰朝老方士疾扑而下，刺啦一声，猝不及防的老方士头皮被撕下一块！
老方士惨叫一声，抱着鲜血淋漓的头皮向后倒退。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头猎鹰又扑到他脸上，竟直接把他左眼啄下来一颗！
老方士大吼一声，伸手揪住猎鹰，竟将其撕成两半！
而在这时，戎狄武士们也已结成阵型，稳住阵脚，逐渐扳回上风。
此时小优也看出来了，方士手中的吴钩虽招法狠毒难防，但奈何兵器过于短小，一旦对方结阵，短小灵动的吴钩立即就在大刀长剑面前落了下风。
被戎狄武士结阵下，几名方士立即就被砍翻在地。
稳住阵脚的戎狄武士开始张弓搭箭，一阵箭雨下，几个方士纷纷倒地毙命。
“够了，嫪毐！”老方士怒吼一声，挥袖拍飞一支利箭。
黯淡的灯光下，老方士左眼鲜血长流，看的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
看着周围倒毙的弟子，老方士顿时心如刀割。
“老夫错了，老夫真的错了……”
蓦然间，老方士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心灰意冷。
“嫪毐，老夫就叫你一声长信侯！老夫的弟子全折在这里了，老夫也赔上了一只眼睛！”老方士惨然说道：“老夫这就返回齐国东海，终身不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