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意料之外

“小事而已!”萧华有些头疼,怎的人人都以为我出了事。

卫惊鸿见他不愿意说,给了个嗔怪的眼神,颇有些调戏的味道:“以往与我可亲近了,如今连我也说不得?”

秦红玉、卫惊鸿、殷风起三人是结义多年的姐妹,这些年来三人相互扶持,凡有大事,皆会一起商议,互相帮衬,因此感情不浅。

如果没记错,殷风起刚进教坊司的时候,遇到难处,曾得殷风起和秦红玉帮过大忙。

卫惊鸿向来待他和小表妹都极好,每回来他家院子,总要带些吃的用的给他和小表妹,还极力劝他读书。

他作揖道:“卫姐姐,我想去书院读书,在家里左右等不来二表姐,只得出来寻她。”

“哈哈,早劝你向学,你死活不肯,这回怎么赶着上了!”

她想起了秦红玉骂他就是个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见他一副俊俏少年郎的长相,突然扑哧一笑,失了形态,赶忙用衣袖来挡。

萧华没看懂这笑点在哪里:“我前些日子才想明白!”

等了老半天,她才止住笑意,此时已是红霞满面,按着腰腹,莺声道:“一会我帮你劝劝你二表姐。”

他认为这是卫惊鸿说客气话,含笑点了点头,有人帮忙自然是好事,哪怕只是客气话。

只是他不太在意,二表姐难道会不同意?怎么可能,他上进求学,怎么可能不支持?

等他考中了举人,回头说不得要帮衬一下秦家姐妹,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好事。

前方二层高的画舫已经近在眼前,上面飘着几面彩旗,甚是气派壮观。

待小船靠上画舫,执守的仆人认得卫惊鸿,赶紧栓住小船,搭了跳板,扶着小船,不让它动摇,众人如履平地般的登了画舫。

一层里是厨下和下人休息的地方,待上了二楼,凉亭似的飞檐下,摆着长席。

主位坐着三品大员提督学政赵觉,下首做陪的是两位承天府官员,三位官老爷身侧皆有一位斟酒的艳丽女子。

底下坐着的都是今年新进的举人,共有五人,都是赵觉收的弟子,虽不是正派座师,但却是实打实的恩师,情份自然不小。

这一桌酒席可不便宜,一桌酒菜没有个五六两银子是不行的,斟酒的女子都是教坊局里的姑娘,更别提像秦红玉这样的大家,出场费一次至少十两银子,就这还仅仅是弹唱几首曲子而已。

一场下来三五十两的开销,众举人均摊下来也能承受,能与恩师赵觉拉近关系,这银花得就值。

这酒席是托殷风起办的,而她本人就是偏向太和党的,因此喊来的姑娘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因此众人谈笑间也没有多少顾忌,指点江山,高谈阔论。

珠帘内奏琴的正是秦红玉,旁边还有一女子在低唱《望江南》。

“如今朝堂阉党势大,人人自危,《太和点将录》一出,我等江南士人不是下狱就是被贬,最可恨的是,松江李家竟然认李阉为义父,令我等江南士人蒙羞!”

其中一位举人开口,众人也点头附和。

“别说李家,就是近在咫尺的浙东浙西两省巡抚竞相为李阉立立生祠、塑雕像……”另一位举人一幅附耳倾听的身姿,听到要紧处,也是激愤不已。

“咳咳,慎言!”

坐在首位的赵觉见卫惊鸿带着萧华上楼来,轻咳两声,打断众人的愤慨。

如今阉党掌控朝堂,在京城中像这样的文会极容易被人举报,但这里毕竟是江南,山高皇帝远,管的远没有那严,该集会的还是办集会,只是行事低调一些罢了。

见卫惊鸿上楼来,飞亭下走出来一位精致女子,妖而不媚,艳而不俗,风姿绰约,河风吹过,长发随衣带飘展,说不出的清逸如仙。

“惊鸿妹妹,你可算来了。你不来,倒是少了一位诗文道大家!”殷风起捥起她的胳膊。

“风起姐姐说笑了,我哪当得起大家之名?”卫惊鸿客气道。

殷风起见到她身后的萧华,有些意外,虚点了点他,打趣道:“你二表姐就在里边奏琴,你也敢来?”

他认得殷风起,本名殷雪,因读“末若柳絮因风起”遂而给自己取了一个风起居士的号,平素与他二表姐往来甚密,是少数的最亲近姐妹之一。

因此,萧华与她也是非常熟悉。

“我正是来求见二表姐的,还请风起姐姐指指路。”萧华请求道。

“那你去后屋里待会,待这边不忙了再过去说话。”殷风起见他有事,让他稍待,让待女领他到后屋里等着。

殷风起要领着卫惊鸿进入亭中,但被卫惊鸿拒绝了:“今日本是来看看二位姐姐的,不想有应酬,早知改日再过来了!”

“也罢,你先去后屋,我这边应酬一会,便去陪你!”殷风起明白她的意思,一来她不爱参加这些酒席,二来本也没邀请她。

这次说是文会,众人却没有吟诗作对的兴趣,因为赵觉不于善诗词,众举子哪敢玩这个,于是众人开口让殷风起舞一曲。

“请殷大家跳一枝霓裳如何?”众人附和。

她也不推辞,邀了座上的几位姐妹为伴,由秦红玉与另一位姑娘琴瑟伴奏,由她起首,几人挥袖而起,翩翩起舞。

众文士已经没了高谈的兴致,专心欣赏白嫩玉藕,曼妙舞姿,若隐若现。

几个年轻些的士子,只得吞了口水酒,才止住失态来,同坐颔首一笑,举杯同饮。

又跳了几支曲,她已是薄汗淋漓,这才停将下来,与众人吃酒说话。

于是让殷风起当酒司令,众人玩起了行酒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殷风起见差不多了,退出酒席,招呼几位姑娘继续伺候他们,这次领着秦红玉回到后屋。

萧华一直在后屋里与卫惊鸿喝茶,待女送了些点心过来,两人就着茶水,边吃边聊,说了一会读书科举的事。

这一聊,才得知卫惊鸿的青竹别院里也开了间私塾,只收了两个自家子侄,并不收外人,请了个老秀才授蒙学与经义,如今已经有一人中了秀才。

这让萧华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要读书自然要去好的学校,又问道:“卫姐姐,这书院、学馆、私塾有何区别?”

“这学馆与私塾差别不大,区别就是学堂大小,收不收外人,授课的大多是秀才,少数是老童生,因此大多只能教些启蒙和小四书,再深的他们也教不了。当然也有学馆是举人办的,这个不多,授课自然要比普通私塾好。”

“原来如此,那书院呢?”萧华追问。

“书院里授课的都是八股制艺的大家,比如白鹤书院的山长可是进士出身,几位先生也都是进士举人,他们教的自然是最好,当然这酬金也自然最贵,且无人引荐还不一定收!”

“啊!给钱读书,还要引荐?”萧华没有料到,还以这书院想去就能去呢。

“想去书院的人多了,可是要挤破头的!你若是举人功名去读书,自然容易,但你一介白身想去,无人引荐怎会收你!”

卫惊鸿将一块甜枣放入唇口,见他有些失望,安慰道,“不过,你殷姐姐最有人脉,她与白鹤书院的一位先生是旧识,你若去,寻她求一份引荐,又有何难的?”

“怎的又在背后编排我?”此时殷风起带着些酒气走进来,万紫千红,秦红玉跟在身侧。

“这人就说不得,一说就到。你两位姐姐来了,三郎还不把你的事说一说!”

“二表姐,殷姐姐,我想去书院读书!”萧华赶紧起身说道。

秦红玉却是理都没理他,冷着脸径直掀起珠帘,进了里间。

他知道这次闯过来,惹了二表姐的不快,也没太在意,只是站在帘外等着二表姐召见。

秦红玉脱靴,褪了外衫,只穿着白缎背心,露出两条白晳的胳膊,晃人眼睛,坐进榻上。

这让大家有些冷场,殷风起笑了笑,知道这秦红玉的脾气又犯了,便让一个待女进来送上酒食,她便与卫惊鸿,殷风起又吃了几杯。

只是自始自终秦红玉都不曾理会他。

三令五申不准他来风月之地,今日怎这敢大着胆子闯过来,她是气得不轻,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发作,只是一味忍着。

“我是吃不得了,你们慢用,我去前面招呼他们去了。”说完,殷风起向卫惊鸿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找个借口也出来,让她姐弟二人私聊。

卫惊鸿似乎没察觉到,又似乎察觉到了,但始终没有动身,殷风起只得独自出了屋子。

秦红玉见他一直坐在帘外,甚是碍眼,双横一眉,眼神如刀:“你怎敢寻来的?你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定不饶你!”

“二表姐,我想读书科考,还请二表姐应允!”萧华没敢进里屋。

“倒是个肯上进的孩子,二姐姐不如允了他!”

卫惊鸿早褪了披风,穿着水罗薄衫,透着珠帘,见他面目清秀,依旧少年郎,替他说话:“多好的一个孩子,日后高中定能与二姐争些颜面不是?”

“三妹妹,这是又动了爱才之心呀!”

秦红玉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拦住她的话头,向帘外笑骂道,“就他这个驴脑子,里面尽是浆糊!让他背个《千字文》都千难万难,学个珠算就差点把我气出病来!”

“他哪是读书的料?与其耽误时光,不如学一学经济俗务,也好早些自立门户!”

这话一出,让萧华顿时愣了,这跟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暗说秦红玉待他向来很好,他一心上进,不应该被鼓励吗?

就算他脑子笨了些,就不能再给个机会吗?

秦红玉其实有自己的顾虑!

她本将农庄交与老仆之子王时经营,当年从老家逃到龙浦时,遇歹人行凶,王时之父为救她三人而死,她得势后,便让王时替她打理庄子。

因她是贱籍,那些田亩都挂在王时名下,可谁知王时不仅连年侵吞了农庄收成,还得寸进尺,结果眼见瞒不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低价卖了田地,卷钱跑了。

那庄子本就算是给王家的报偿,没想到王时如此愚蠢,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只当是恩债两消,便没去管他。

但王时所作所为,已然让她对这些外人不再多期望,总归不是自己养大的,有异心也正常。

因此,她现在多少信不过那些外来的掌柜,而她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妹妹又是个女儿身,不能抛头露面。

自始自终,她都将萧华视作以后的依靠,秦家的继承人,只想把他老老实实栓在自己身侧,哪肯放他出去。

她打算让萧华专心学习经济,打理商铺,哪肯放他去读书。

卫惊鸿听出她的语气强势,只得收了口,心中不勉为萧华惋惜,于她看来不读书的少年又有何前途。

还没待萧华再开口,殷风起又领着一个罩着石青斗篷的女子,走近解下斗篷一看,竟是小表妹。

“三表哥!”小表妹一见他,顿时喜出望外,抓住他的衣袖,小脸尽是委屈与高兴。

萧华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也有些动容,轻声安慰她。

秦红玉把妹妹喊拉进里间,只留萧华一人站在帘外。

殷风起作为大姐,看出气氛不对,一番询问,才得知原故,她与卫惊鸿不同,反倒认同秦红玉的看法。

“三郎,你二表姐也是为你好,我看走经商亦是不错的,到时我可以与你介绍些人脉!”殷风起了解这其中的原故,秦红玉想把萧华留在身边,也很理解。

“二表姐,我这些年来,从没求过你什么,还请您允我这次。日后待我高中后,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萧华没有理会旁人劝阻,他看来,经商什么的,真没有前途!

一没功名,二没背景,若想经商,都是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甚至还要提防那些贪心的士绅官老爷们。

灭门知府,破家县令!

没有功名护身,再多的钱财都是空中楼阁,好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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