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看不到女人的小城

纵马疾驰,孟飞宇再不敢向西,而是沿芒砀山直插向北,向着凤城方向而去。好在一路风平浪静,再无风波,东方唐也不知去向。奇怪的是,两人出了芒砀山,沿着官道奔驰,与其他官道不同的是,这里人烟凋敝,四周行人稀少,唯一的客栈也破破烂烂,门可罗雀。

等两人抵达凤城,这股凋敝依然丝毫不减,破旧的城墙外满是荒草,守城的士卒无精打采,家家户户都禁闭房门,街道上只有男人,却不曾见到一个女子。只是,这里的每个人都佩戴着一道黄符,家家户户均张贴着门神图案,各种铜镜高悬在大门之上,不少人家还贴着黄纸符箓,街道里也弥漫着浓重的松香、蜡烛和硫磺的气息。

两人均未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想要找个人问问,可是任何人只要一见夏蕊便惊慌不语,快速离开。气不过的夏蕊,直接从马上跳下,抽出孟飞宇的冷霜剑,随意拉住一个路人,竟然将剑横在对方脖颈边上。纵然如此,那路人却依然不敢说话,恐惧地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活见鬼了!真的活见鬼了!”夏蕊感觉实在无趣,收了冷霜剑,气愤地对孟飞宇说道,“本姑娘好歹也是美女一名,秀色可餐,这群男人难不成害上了什么怪病!真是气死我了!”

孟飞宇虽然心中也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听到这话,却不禁笑出声来,引得夏蕊好一阵唾骂,以至于不得不道歉了事。

“本姑娘偏偏不信了,不问出个一二三四五,本姑娘誓不罢休!”

夏蕊气鼓鼓地拉着孟飞宇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连马匹也随意地系在路边,等两人出来,原本的夏蕊此刻却身穿一身米色长衫,手持一把折扇,腰间要系着香囊,头发也尽数束起,上插一只木钗,衣冠楚楚,如美玉初成,俨然一副贵族公子哥的模样。当然,这些东西,全是她从不同地方偷出来的,而孟飞宇当然被迫当了一次小贼。

夏蕊虽然是女人,却依然对自己的这副打扮格外得意,自然更无法掩盖那份得意之色,情不自禁地转了好几个圈,对着孟飞宇问道:“如何,这身打扮,比起‘游龙公子’如何?”

孟飞宇叹了口气,步坤明风神如玉,风度翩翩,夏蕊这身打扮则是灵动俊秀,活泼俏皮,两人全然是两种风格,一定要比出一个长短,实在是强人所难。

“你怎么不说话?”

“你美!”

“太敷衍了。”

“你比步坤明更帅!”

“我才不信你呢?神女宫的姐姐们告诉过我,男人的嘴巴,最会骗人了!”

“那我考虑一下!”

“还要考虑,你难不成有龙阳之癖!”

……

但凡斗嘴,孟飞宇从未赢过,他的脑海里至今还总是会浮现出当初夏蕊那番关于“当姐夫、爱人还是死人”的经典话语,每次想来,却毫无破解的办法,内心只能认栽服输。好在夏蕊也不过分纠结,两人走至大路,牵着马匹,走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茶楼。

进了店门,四周倒算干净整洁,可是里面全无一个客人,掌柜的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连一个店小二的踪影也没有看到。

夏蕊早已经又气又饿,一巴掌直接拍在柜台上,那掌柜吓得一惊,顿时从柜台上坐了起来,定眼一看,顿时高兴得喜出望外,直接从柜台上一路小跑,险些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嘴里也仿佛抹了蜜一般,毕恭毕敬地请两人入座,笑嘻嘻地问道:“两位吃点什么?”

夏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好奇地问道:“我说掌柜的,你这连个小二都没有吗?”

“惭愧,惭愧,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小二倒是回去休息了。”掌柜搓了搓手,不停地道歉,却很是自信地说道:“小人亲自为您二位服务,不是小人吹,小人店里的厨师,那可是一等一的!”

“行吧,废话少说,上三个拿手好菜,再弄一叠毛豆,上一壶好酒!快去!快去!”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吩咐,您二位稍坐!”

说完,掌柜的屁颠屁颠便向后厨奔去,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端着托盘一路小跑过来,熟练地给两人端上菜肴,又亲自给二人斟满酒水。

“您常常本店的手艺,绝对包您满意!”

孟飞宇和夏蕊轻轻夹起一块牛肉品尝了一番,又喝了一口小酒,果然如掌柜的所言,味道当真不错。这下两人更加纳闷了,这样的手艺如何能没有客人,这凤城到底是怎么了?

仿佛看出了两人的疑惑,掌柜的叹了口气,忽然低声问道:“想必两位这几年不曾到过本地吧?”

“哦,你怎么知道?”

那掌柜的游弋着双眼,仔细看了看两人,忽然快步将店铺的门板尽数合上,又看了看门外的动静,掩住大门,快步走回,这才凝声说道:“这位姑娘,您吃完东西,还是速速离去得好,这里待不得!”

“嘿!”夏蕊一惊,瞬间来了兴趣,从包袱里掏出一枚二十两的足额银锭,径直放在桌上。孟飞宇也放下筷子,谨慎地看着掌柜的动静,一只手已经再暗地里握住冷霜剑,以防不测。

“你且说说看,究竟怎么看出本姑娘身份的?这银子赏给你了!”

“谢谢姑娘!”掌柜的麻利地收下银子,干脆走到大门边,将门闩直接插上,这才回来,径直拉起一张凳子,坐在两人身边,凑过头,低声说道:“姑娘,您打扮得的确是风度翩翩,可是您毕竟是姑娘家,比起男人,少了些东西。”

说着,掌柜的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喉结女人自然是没有的,纵然夏蕊可以改变声音,裹住酥胸,可是喉结却没法凭空变出来,自然露了端倪。夏蕊嘻嘻一笑,干脆一把扯下发簪,露出如瀑般的黑色长发,虽然被人拆穿,她却半点不生气,好奇地问道:“掌柜的,你们这莫非没有女人?”

“有,世界上哪能没有男人,女人离了男人不行,男人也不能离了女人啊!”掌柜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烟杆,点燃了,吸了几口,继续哀声说道:“咱们凤城,虽然地方小,可是好看的姑娘可是一点不少,可是两年前开始,便出了一件大事,哎,咱们这小地方可算是遭了殃咯!”

“难不成天下妓院的老鸨子都到凤城来抓姑娘了?”夏蕊口没遮拦,脱口而出。孟飞宇一听,忍不住笑了一笑,却听那掌柜的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莫开这等玩笑,若是真是如此,也都是小事。你可在路上看到过半个女人?别说妙龄女子,连阿婆、女娃都看不到半个。女人压根不能出门哪!”

“咋了!凭什么女人不能出门!”夏蕊陡然一拍桌子,竟然将一处桌角直接拍烂,吓得掌柜的急忙从凳子上跪下,不住地磕头。

“夏蕊,别这样!”孟飞宇瞪了夏蕊一眼,轻轻扶起掌柜的,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杯子,给掌柜的倒满酒水,拉着他坐下,柔声说道:“掌柜的别怕,我二人只是路过,她只是一时愤慨,掌柜的勿怪!来来,喝杯酒,压压惊,您请继续说!”

“是是是!”掌柜的急忙点头,却不敢端起酒水,继续说道:“三年前,凤阳门门主,哎,他老人家原本是个好汉,对咱们这地方多有庇佑,结果不知怎滴,据说练功走火入魔!”

“凤阳门?”孟飞宇忽然想起这个名字,凤阳门武功至刚至烈,门内的三阳手乃是绝顶武学,连大爷爷也称赞不已。可是这凤阳门门主练功走火入魔,又能如何呢?好奇心渐盛的孟飞宇侧耳细听,那掌柜的抽了口烟,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老门主到底是怎么了,大伙其实也算担心,没过几日,凤阳门出了个告示,说要征集一些少女,每名少女给五十两银子。大伙平日受凤阳门照顾不少,不少人家也将自家的姑娘送去,谁知道,但凡送进入的,就没见过任何一个能出来的!”

“难不成老门主把这些女人吃了?”

“哎,虽不中也不远矣!”掌柜的说到这里,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擦了擦额头的汗,紧张地望了望大门处的动静,又说道:“过了月余,大伙虽然去闹,但是也没个结果,凤阳门只说那些女子安然无恙,再过不久,必然送回!可是,有天夜里,有户人家在城外出殡,这人入土为安,总得挖坑,这一挖可不得了,竟然挖出好几具女尸,全都是那些送入凤阳门的姑娘!而且,全部,都成了人干,身上半点血都没有啊!”

“什么!”孟飞宇和夏蕊大吃一惊,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震撼至极。

“后来大伙纷纷去后山挖掘,哎,惨不忍睹啊,简直是人间炼狱,小人亲眼看过一具尸体,哎,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后来呢?”

“后来大伙去闹,凤阳门倒是爽快,每家每户赔了整整一百两银子。这年头,一百两银子足够过一辈子了,大多数倒是都息事宁人了。也有不少人告到官府,可是压根没有证据!”

“放屁!女人的命不是命!如何没有证据!”夏蕊气愤不过,又要发作,被孟飞宇使了个颜色,一把拉住。

“姑娘,您别急!这里面可有文章哩!”

孟飞宇点了点头,示意让他继续。那掌柜的这才继续往下说:“凤阳门的说法是,当日他们已经将这群姑娘送回,可是半路上连派送的凤阳门弟子也尽数失踪了!人家赔偿,只是出于道义和责任。果然,后山陆陆续续也发现了不少凤阳门弟子的尸体,死状和那些女尸一模一样。这下子大伙也没法发作,后面也再没有人家敢送姑娘去凤阳门了!”

“那不就行了!不送,不就行了吗!”

“姑娘您有所不知,后面大伙是没有再送一个人进去,可是自那以后,但凡有女子走在大街上,尤其是夜里,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等过几日后山必然多出一具女尸。这下子大伙谁也不敢让姑娘们出门咯!”

“难道那些阿婆、小女娃也是如此?”

“这位英雄您说得对,开始失踪的是姑娘,后来但凡有女人出门,甭管老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家家户户都把女人藏了起来,女娃娃多的人家,甚至直接便搬离了这里,哎,所以小店也就成为这副模样了。”

“恐怕不止如此吧!否则这里的人怎么见到女人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孟飞宇凝神说道,夏蕊急忙点了点头,插了一句:“本姑娘美若天仙,这里的人看到本姑娘却是躲也躲不及,真是活见鬼了!”

“哎,谁说不是活见鬼呢?”掌柜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上个月有个叫做‘游龙公子’的公子到了凤城,得知这些事,便去了凤阳门,回来便贴了张告示,告诉大家他已经出手解决了一切,再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是他!”孟飞宇心中恍然,这行事风格,的确是步坤明的做派,可是为何愈演愈烈呢?他正要发问,夏蕊却抢先一步,直接说道:“既然‘游龙公子’出面,怎么会搞成这样?”

“哎,两位有所不知啊!”掌柜的的双眼露出一抹沉痛的哀色,几次欲言又止,又猛力地吸了几口烟,这才继续往下说道:“这人在的时候,的确是相安无事,大伙眼见一切恢复,慢慢地也有女人在大街上出现,可是他一走,那些曾经现身街头的女人,尽数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结果第二天早上,这些女人便回来了,可惜都疯了!”

“疯了?怎么疯的?”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啊!若是单单只疯了,也还罢了,这些疯了的女人见人就咬,死不松口,能够活生生将人咬死,不信两位请看!”说完,掌柜的一把拉起袖子,只见上面赫然是四五个深入肉里的牙印,那些牙印凹陷极深,显然是连着皮肉一起撕咬扯下,当真是恐怖骇人。

孟飞宇和夏蕊越听越觉得惨绝人寰,两人相视,均露出一丝不忍,夏蕊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枚银子,塞入掌柜的手中,轻轻拍了拍的他手,又帮他将袖子拉下,好生安慰了几句。

那掌柜的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掩面悲痛地啜泣起来,一把年纪的人,顿时老泪纵横,只听他喃喃地念道:“我的发妻,我的发妻,就是因为给人送了一份饭菜,就疯了,疯了啊!”

“那些疯了的女人呢?”

掌柜的拿开掩面的手,这下更加悲从中来,只吐出三个字来——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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