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中

多事之秋(中)

闻龙啸是我大哥,这是之前就定了的事,他是土匪,也许智商不高,但人品我还是相信的。我记得五年前,他带了身怀六甲的老婆来我府里过年,与我喝酒时还说让我做孩子的干爹,给孩子取个名,这事儿我是真得放了在心上的。

闻龙啸算半个夔州的土皇帝,他懂得知足和安乐,他不会干谋反这种无聊又累人的事。

我拍干净衣摆上的芙蓉酥碎屑,一撩官袍跪在了地上:“皇上,”我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闻龙啸绝无反心,还望陛下明察。”

御书房里一片寂然,我如芒在背,直到视野里多了一双明黄的龙靴。

煌瀹纤长白皙的五指扣着我的肘部将我扶起,他的视线停在我脸上半晌,然后垂下眼睑,微弯腰拍干净我膝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是他稍显森冷的声音:“张默。”

“臣在。”新进的状元郎,五官毓秀,眉目间都是傲色。

“朕命你即刻启程前往夔州查办此事,切不可私下处置,待回来向朕禀报。”说完不在看我,转身坐回御椅。

张默跪在地上,重重的叩头:“臣,遵旨。”

我张了张嘴,看见张默面无表情的脸,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下朝,回府,没让任何人来接,我一个人进了书房。

心头焦躁的来回度步,在书桌前滞了良久,我仍是抽出纸墨来开始写信,涂涂改改得将近花了半个时辰才完成,我小心翼翼的封了口,想了想,又另拿一张白纸封了个信封,唤来落月将信交给她,顺便出去时让她托一盏茶。自己则换了衣服,佯装小心的揣着信封出了门。

我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城南德镖局。

从镖局出来已是暮色西沉,小摊小贩得出来不少,我没多少兴趣的四下闲逛,倒是不急着回府,路过馄饨摊时还吃了一碗馄饨面,结果大概是跟着煌瀹把胃啊肠的养金贵了。半夜急着跑了三四次茅房,吃坏肚子了。

第二天蜡黄着一张脸和两个黑眼圈去上朝,看我这样,几个官员都颇为幸灾乐祸,以为是我心虚睡不着,我嘴角抽了抽,偷看美人脸色,也是阴沉沉的。

暗自吐吐舌头,照旧厚着脸皮的躺贵妃榻上,哈欠连天,养精蓄锐的看人吵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整个御书房只剩下我和煌瀹两个人。美人背对着我,站在窗边,没回身的问:“醒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我缩缩脖子有点被寒到:“醒了

??”

他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回过头,眼里有着嘲讽。

我心里突突的,凉了半截,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声:“煌瀹

??”

他看着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慢慢走过来,眼神还是渐渐放软了。

“还疼不疼?”煌瀹从身后抱着我,双手交叠覆在我小腹上。

我摇摇头,笑得有些傻兮兮的。

他发怒一样的咬了口我鼻尖:“活该,叫你不乖。”见我摸着鼻子看他,又好心情地笑着凑上来与我耳鬓厮磨,过了一会儿像说别人的事一样淡然道:“闻龙啸你不用再管了,那封信我也让人烧了,你相信我就行,明白了吗?”

我呆呆的盯着他看,他也低头瞧我,嘴角有着笑纹,眼里却是静的。心口突然觉得发酸,我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乖。”他捏捏我的脸,更紧的抱住了我。

整整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有些无措的茫然,等着夔州的消息,可惜一直没有。

最后几天几乎天天睡不好,翻来覆去都是闻龙啸和他老婆还有他那我见也没见过的儿子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见过,眉眼却又描得那么清楚。

最后一天上朝,朝上,我终于见到了张默。

可笑的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他的身后是三个木匣,一封开口信在他的手里,他一直都是清高而又冷静的,我很少看到他这么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他说:“臣知罪,但夔州叛军如洪水猛兽,臣不及通报,故先斩后奏,势拔叛军党羽,臣不受皇命,罪该万死,但凭皇上处置,不过臣有一事希望皇上做主。”说完,他将信封举过头顶。

我吞了口唾沫,死死盯着白色的信笺,煌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他闭上眼,牵起了嘴角,“张默。”他说,声音沉郁而优雅,我看见他轻扬指尖,信笺被一旁的红烛舔上火舌,没一会儿就化了个干净。

煌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张默,你给朕看这个意寓何在?”

张默不说话,他跪在地上,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的肩膀瑟瑟发抖。

“既然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情,你就应该清楚后果,又何必多此一举呢。”煌瀹的声音始终是冷冷的,却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打在我脸上,半张脸发麻。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拖下去吧。”

“等等

??”我有些艰难的开口,慢慢跪了下来:“臣请求,看一眼犯人的首级。”

煌瀹没有说话,有人将三个木匣递到了我面前,我颤着手,一个接着一个得打开。

闻龙啸,他那即使透着死气也貌美如花的娇妻,还有我见也没见过的干儿子,那些陌生的线条渐渐熟悉,清晰了又模糊。

我跪着,嗑三个头,眼泪滴到了地上。

然后我听见了张默的声音。

他说:“如果我该死,那么寒潭澈,他比我更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这么晚才更,没办法,高考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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