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一门陈年旧事(二)

“好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刚学有所成,师父叫我下山去练练手,我就去了天一门。”

“……”

余鱼无语,好多年前?汪小溪有十岁了没有,第一次下山试手竟然就敢偷到天一门去了?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傻了吧唧瞎犯浑?

汪小溪笑道:“艺高人胆大!”

“那你在天一门偷到什么了?”余鱼还真挺好奇的。

“呃……一本武功秘籍。”

汪小溪回答的时候有些尴尬,毕竟这可是他作为江湖第一神偷遭遇的人生第一次失手,“严格来说……不算偷的,算是别人送的吧。”

“方丞送的?”余鱼猜测。

“嗯。我那时候刚学完了轻功,正对掌法感兴趣,听说天一门的绝学天雷掌很厉害,便想去长长见识。”

那日下着大雨,汪小溪借着雷雨声混进了天一门,因为是初次执行任务没有经验,没事先踩点儿就胡乱闯进了一个房间,刚要下手开翻,就有人推门进屋,他赶紧手忙脚乱地躲到床底下。

进来的人正是方丞。

这人凑近了一股酒味,显是喝多了,汪小溪估计这酒鬼很快就会跟周公会面,放下心来——到时候再趁机溜出去就是了。

谁知“酒鬼”进了屋后坐在了床上,汪小溪从底下看着他两条腿一动不动的能有半个时辰,差点儿以为进来的是个高僧,原地坐化了。

又等了一会儿,“酒鬼”终于起身了,汪小溪猜测他是要去洗漱,看到了一丝希望,没想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坐化”,从床上移到了桌前。

汪小溪左等右等,灯烛都快燃烬了,他还在那里枯坐,没有动的意思,到底年纪小,挨不住困意,轻轻打了个哈欠。

“酒鬼”后背微微一僵。

汪小溪吓得一把捂住嘴。

好在“酒鬼”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不妥,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起身洗漱,之后上床休息。

汪小溪在床下等得不耐烦,方丞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

汪小溪纳闷,什么事儿能把人愁成这样啊?再烙都糊了!

到了后半夜,汪小溪实在挺不住了,在床底下困得直啄米,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问,“如果顶着私生子的名声过一辈子,你会原谅你爹娘吗?”

汪小溪迷迷瞪瞪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听,这题他会啊,脱口而出道:“不原谅能怎么办,生都生出来了,又不能塞回肚子里去。”

那人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本来就对么,汪小溪得意洋洋地说完,突然感觉不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床底下钻出来就想往门口窜——却被人拿脚往背上一踩,提溜着一只脚倒提了起来。

不过这个有点儿丢脸,谁还不要点面子了?于是讲到此处,汪小溪进行了模糊化处理,对余鱼说是两人过了数招之后,他由于在床下窝了太久手脚麻木体力不支而被方丞钻了空子。

余鱼对此表示怀疑。

“你去偷东西还钻人床底,方丞不揍你一顿都是轻的了,还送你天一门秘籍?”

“可能看我长得可爱,讨人喜欢呗。”汪小溪大言不惭道。

“……”

“唉……其实吧,是这么回事儿,方丞他是个特别孤僻的人,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埋在心里头,从来不跟别人说。”

余鱼瞥他一眼,汪小溪道:“啧,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是不想跟别人说,你想想,他身为掌门,是一派之主,有烦恼了总不能跟徒弟诉苦吧?男人么,有事儿一般都是自己扛,你看看我们男人多不容易!”

余鱼拿花生丢他,“说正事儿!”

汪小溪张嘴接了,一嚼还挺香,就涎着脸要余鱼再给他剥点儿。

“他这人心思太重,估计再不跟人说说都得憋死,正好碰上了我,可能他觉得我只是个陌生人,又不知道他掌门的身份,索性就倾诉给我了。”

余鱼撇嘴,“我看,他分明是看你是个小屁孩儿,什么也不懂又没什么威胁才给你说的吧?”

“才不是呢!”

汪小溪急忙辩解,“小丫头不懂别乱说,完全是因为我们两个男人意气相投。”

屁的男人,许多年前,就是屁孩儿!余鱼懒得跟他争辩。

据汪小溪说,后来两人彻夜长谈,临走的时候都有些依依惜别了。

“聊了一整夜?方丞的烦恼可不少啊!”余鱼感叹。

“可不是么!”

汪小溪喝了口酒,回想起那个似乎总是锁着眉头的男人,“他说他不想当掌门,他师父却说除了他,没人能胜任掌门之位,其实他师弟也不错,而且还有上进心,但师父偏说他师弟不够正派,愣是把天雷掌秘籍传给他了。”

“他师弟……就是方圆吧?”余鱼问道。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汪小溪点头,“天雷掌秘籍是天一门掌门的象征,必须是由师父传给接任下一任掌门的徒弟,其他人不能学。”

“所以方圆并不会天雷掌咯?”

余鱼了然,难怪那时候暗流要讽刺方圆名不正言不顺了。

“见他正好说到这里,我就趁机对他说想看看天雷掌秘籍,因为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偷秘籍么,这次不成,最起码看一眼长什么样儿,下次再来偷就方便多了。”

……人不大,鬼心眼儿还挺多。

“那么重要的东西,方丞就给你看了?”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啊,”汪小溪似乎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给我看了,不过……”

“不过什么?”余鱼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过我就翻了几下而已,方丞就说我已经看了他天一门的秘籍,必须拜他为师,要不然别想下山……”

……这方丞收徒也太随意了点儿吧?

“我都有师父了,哪儿能拜他为师。”汪小溪一本正经道。

余鱼暗自点头,心想汪小溪还算有点儿良心,就听他说道:“但我又舍不得秘籍,就骗了他说可以拜师。”

余鱼:“……”

“拜师后方丞很高兴,说既然拜师了,秘籍就归我了,让我先拿着秘籍自学一下,遇到不懂的再问他,我跟他说得回家跟我爹娘打声招呼,明天再来正式入门,就拿着秘籍下山了。”

余鱼一脸不可置信,堂堂天一门掌门竟然被一个小孩儿给骗了?就算喝多了酒,也不至于吧!

这时,汪小溪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谁知我下山几天后,就听人说天一门掌门方丞得了急病死了,他师弟方圆接任了掌门之位。”

余鱼想起汪小溪之前说的话:“你刚才说青云不是方圆嫡系的徒弟,难道说,他是方丞的徒弟?”

汪小溪点点头,“没错,而且是方丞唯一的徒弟,是方丞死后才过到方圆名下的。”

余鱼不解,“那方丞死了,按照门规,应该是青云继承掌门之位啊!”

“按理是,但那时候青云才多大?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统领一派,况且据说青云还没学会天雷掌,也拿不出天雷掌秘籍。”

那是,因为秘籍让汪小溪拿走了么。

要坐上掌门之位,嫡系,秘籍,缺一不可。

严格说两人都不符合条件。

青云虽是嫡系且是唯一弟子,但年纪太小缺乏威信,手中又没有天雷掌秘籍;而方圆更没资格,他不仅没有秘籍,还是旁系。

但他德高望重,又是方丞的嫡系师弟,因此在门内呼声更高一些,方圆就这样成为了天一门的新任掌门。

名不正言不顺也是外人说的,自己门派承认就行,可那些当初簇拥方圆的旁系峰主,比如雪峰,怎么现在又倒戈了呢?

“估计是看到希望又失望了吧!”汪小溪感慨,“他们当初联合打压青云,未必没有私心。看到方圆名不正言不顺都坐上了那个位子,以为自己也有机会,没成想方圆只许自己放火,不给他人点灯呗。”

余鱼闻言叹气,这门规害人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人心的贪欲难测。

“当时我知道那人就是方丞,还有点伤心,后来一想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秘籍在我这里,岂不是真的归我了?就想着回头多给他烧点纸钱感谢他。可当我翻开天雷掌准备偷偷学的时候才发现,这秘籍竟然只有一半儿。”

余鱼大感意外,张大了眼睛。

“我拿到的只是天雷掌的后半部分,根本没办法练。”

余鱼想了想:“怪不得他不怕你拿着秘籍跑路呢,你要真想练,最终还是得回去找他……这么一看,他倒是真心想收你为徒的。”

汪小溪皱着脸点头,似乎很内疚,“我当时要再晚点下山,不知道能不能救他一命。”

余鱼明面上讽刺,实则安慰道,“就你那医术,现在都不怎么样,多年前更是算了吧。”

汪小溪张了张嘴,似乎还是无法释怀:“后来我去天一门给方丞烧纸,看见方圆尝试找天雷掌秘籍,我本来打算,他如果找到了前半部分,就把后半部分给他送回去,毕竟还是人家门派的东西么,我又没办法法学,拿着也没什么用,可他却一直都没找到。”

“不会吧,那前半部分哪儿去了呢?”

总不至于也随便给了个外人吧?

余鱼提出疑问,汪小溪看她一眼,提醒道:“你可别忘了方丞还有个正牌徒弟呢。”

“你说青云?他不是说没有学天雷掌,手里也没有秘籍么?”

汪小溪笑笑:“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余鱼明白过来了,如果是她,十来岁的年纪,师父死了,孤立无援,只有一堆虎视眈眈的师叔师伯,她也不敢轻易承认。

“何况他也没完全撒谎,他确实没有天雷掌秘籍,只有一半儿不能算有啊!”

余鱼没想到他们本来是要查平王谋反的证据,却意外牵扯出这么一段江湖轶事,同时纳闷:“青云既然是方丞的徒弟,毕竟不是自己‘亲’的,方圆怎么会这么重用他?”

“你我都能猜到的事,方圆自然也会怀疑,觉得青云可能知道天雷掌的下落,所以一直在笼络他呗,”汪小溪端起酒杯:“另外,还因为在众多徒弟之中,只有他不知道方怜怜的身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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