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利傍倚刀

所谓的仗打,不像寻常人想的那样,扒了外头那层裤儿,就着那亵裤拿棍棒开打,那可是得扒干净了,露出两团白生生的屁活蛋.子才行。

所以仗打,不止是罚你皮肉上的苦,还是罚你心口上的,叫受刑罚的人一辈子都抬不起脸,一辈子遭人耻笑。

知令侍在咸福宫待了那么些年,不说被人捧着做爷做主儿,但怎么都没受这样的屈辱,她受不住,哭得催肝毁肠,直打抽抽。

“国夫人,国夫人,姑姑,我是冤枉,我真没有做这些事……是那个安凨和顾嫦串通一气儿……”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

难道方才她耳朵遭人捂住了,没听到娘子说的话么!

这哪里是安凨故意偏颇,根本就是娘子要保那个顾嫦呐!

裕国夫人从前觉得知令侍这人不过个磕裂了口的碗儿,再扎嘴也能用,现在来看,是自个儿看走了眼,这哪是什么豁碗儿,分明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这么简单的局面,她也瞧不清,甚至刚刚还差点揭了娘子的底儿!

裕国夫人沉下声,“要怪就要怪你自个儿不门清儿,盯不到兆头,也要怪你心底儿那口不服气,所以才酿成今天这样的后果。”

说罢,再不去看她,拿了巾条往她口里一塞,朝俩傍祗侯一颔首,那棍棒便伴着如磐的风雨,赫赫知令侍臀上招呼。

两三棍下来那屁活蛋.子就已开了花,血更跟沙漏似的,簌簌往下渗着血。

裕国夫人常年在深宫里,早活久见了这些,因而面容都不曾动色半分,吩咐祗侯不要耍滑,自埋首进了殿。

殿内万贵妃正徐徐和雎宁说着话,“今个儿这事你怕耽搁吃药是没错,但冒着这么大雨拍子出去,匝湿了伤口,可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雎宁伏惟在地,因而有些瓮声瓮气的,“可不,出去前还没落雨,一出去大雨倾盆的,打得奴婢都懵了,可那时要回罢,都走出去那么一程子路了总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

是挺不甘心的。

费那么大劲儿,好容易可以溜出去,为了个雨折回来多煞性呐。

万贵妃唇畔抿起一点笑,“也是,谁愿意白费力气做事。”

说到这处,累狠了似的,拿手掂掂额首,声音也倦怠了下来,“罢了,你今个儿也折腾得厉害,自回去换件干净衣裳,重新换药罢。”

在雨里浇筑了那么会儿子,雎宁身上早打起了哆嗦,此刻听到万贵妃叫退,简直如蒙大赦,磕个响头,在安凨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出了殿内。

彼时的仗打和雨都已经进入了尾声,光着腚的知令侍跟剁碎烂肉厥在那儿,隔着雾一样的迷滂细雨,一张脸惨白得触目惊心。

看得安凨脚上一顿,托着雎宁的手不自禁握紧了。

雎宁一眼划过安凨的脸,却没说什么,直到回了屋,着手包扎换药时,她方道:“多谢你。”

安凨正擎着白布,听到这话动作滞了下,“令侍,您谢奴婢什么呐,奴婢就实话实说。”

“那也得谢你。”

白布缠上身,摩挲出沙沙的细响,将雎宁的嗓音涤荡愈发深远了,“这宫里多的是人心隔肚皮儿的人,谁晓得是不是实意对你笑?所以你待我的那颗诚心,就已经足够我感激涕零的了。”

她说这话时,一双清目炯炯的,恍如天照,看得安凨有些无所遁形,忙撇开了头,直把目凝在白布上,“令侍严重,奴婢真真就只实话实说罢了。”

雎宁仿佛没看出她的异样,唯是兀自自的点头,“是呐,你就只是实话实说,所以,知令侍她受了罚,成了那副惨样,都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所以,说这些都是为了开解她么?

安凨抬起头,正对上雎宁清凌的眸,就像暗夜里的流光,擦亮安凨的眼。

安凨心头一动,埋下头,手上动作愈发利索了起来,嘴却嘬着含糊回应道:“奴婢只是觉得从前那么趾高气昂的一人儿,转眼间就这样了……有些没适应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心底的那点愧疚是直从眼透出来,挡都挡不住的。

善性的人儿就是这样,纵使旁人的落难和受苦并不因自己,但总是会由于自己的知羞耻,会潜移默化地自责。

从前自个儿也是这样,不过后来见多了,心也就渐渐麻木了。

所以在看到知令侍那副惨状时,雎宁不曾有半点恻隐,甚至庆幸还好不是自己。

雎宁舒了口气,搭上安凨的手,“宫里就是这样,福祸相伴,谁都不知道自个儿会怎么样,咱们只要行事锵翼,问心无愧便好了。”

一通话撂完,嗓子发起了痒,雎宁没忍得住,嗽了几声。

安凨这时方才又抬起头,见她两颧绯红,覆手上去滚烫得惊人,她讶然道:“定定是今个儿淋雨遭了凉!奴婢这就去太医局请宋疾医过来。”

一壁儿说,一壁儿扶着雎宁躺回床,将被子给她捂严实了,便撂了白纱和药夺门而出。

‘啪’的一声响,隔扇阖了上,扇出的风把伶仃的烛火吹灭了,整个的世界陡然黑了下来,像一只硕大无朋的箱笼关上了盖儿,把雎宁关在了里面。

雎宁头埋在枕子上,起初脑子还算清醒,但听着泼喇喇的雨声,渐渐想起了二哥哥,想到今个儿的事。

二哥哥,应当咂出来了罢。

应当这时已经同爹爹说了罢。

是不是已经有所防备了呢?

爹爹又会怎么做呢?

装睡的人叫不醒,一心要拔除你的人,也很难叫他转圜心意大赦你。

除非有显著的功绩。

可是近来俩月,海清河晏,根本没有什么值当李瞾焦头烂额的事。

想太多,脑子便像装了巨石,愈发昏沉起来,朦朦胧胧似乎睡了一觉,所以等再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宋止行那双静水一样的眼时,雎宁只以为是梦,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她抻出手,隔空杳杳地想要抓住他的衣袍,“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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