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伤

慕容妁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每处伤口,发现老李叔的皮肉溃烂如泥,见黏稠的毒液像黑蛇般在血管间蹿行。

“这伤是利刃所致,刃口处有浸有多种剧毒,伤口深浅一致,对方是绝对的用剑和投毒大师。”

仅此几眼,慕容妁就断定了此伤的大概。

“什么,这皮肉伤真的有那么严重?”

“不会是乱说吧。”

有的村民偷偷摸摸地议论起来,听到这些戳脊梁骨的话,站在一旁的孟禁白了白眼,默默看着全心投入检查伤势的慕容妁。

他内心五味杂陈起来。

说实话,慕容妁这小姑娘挺惨的,幼年时的她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扔到了废土,

要不是火塘长老救了她,说不定早喂给洪荒异兽,变成孤魂野鬼了。

只不过......慕容妁从小性格怪癖,不爱劳动,爱干净的不行,整天就像大小姐似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难以适应火塘粗鄙的生活习性。

如果不是孟禁他躲在暗处,细心照料着慕容妁,像她这样人早晚会被火塘抛到街头,活活饿死。

在九岁时慕容妁觉醒出异能,才不禁让火塘的村民高看了她一眼,若不是这样,赶出火塘是小,被活活当成祭品供奉给神明才是最危险的。

老村长轻咳一声,零杂的碎语才缓缓退去。

他们垂下脑袋,皱眉望向慕容妁满是医师救治的严肃面孔,因焦虑而剧烈的扭曲起来。

她伸出的手,按住老李叔血流成河的皮囊,却仍然无法阻止他的生机在流逝。

“丫头,你一定得小心,别伤了你李叔......”看见慕容妁愈加沉重的切脉,李婶吱吱叮嘱了几句。

像是熟视无睹般,神情无比凝重的慕容妁,缓缓闭上了眼,她伸手摸寻了老李叔体躯上的十四经穴,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经过反复的尝试地探寻,依然每个命脉都吊在死亡边缘。

“周身在闭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像是发现了什么,慕容妁猛地睁开双眼,此时她的额头跑满了汗珠,打湿的鬓发簇成一团,汗珠顺着发丝一颗颗砸向地面。

在众人看来,这个词竟显得尤其可怕。

生活在废土的人,没日没夜的劳作可以称得上日常,外伤与气血不足更是不能再熟悉的病因。

而闭脉,是脉象与脏腑的倒行逆施,使血脉运行发生病变,脉象遁于切脉之外。

“什么!是闭脉,”李婶疯了似地摇晃全身发紫的老李叔,嘴巴在打颤:

“老李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闭嘴,给我安静点!”

慕容妁骂了一句,火塘村民忽然沉默,像是为老李叔送行。

面对老李叔的脉象消失,无异是与死神掰手腕,年纪轻轻的慕容妁没表现出半点慌张,表现出一个成年人都少有的老成。

她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把剔骨刀,在双手绑满了白净的纱布,做好了止血的准备。

远处,火塘的供桌上的圣火明亮璀璨。

慕容妁转头凝望,只见一团团簇拥的火苗,她抄起一根木材走向圣火,缓缓引燃。

看到这一幕,火塘村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高无上的圣火,......变成了个引燃器?

谁想到下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火塘村民都露出惊骇之色。

只见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右手执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刀锋在游刃有余地剖开每道糜烂的伤口,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纤纤玉指,滴答滴答地砸在狰狞的地面。

直到,汇成一面不规则的黑色血泊。

专门负责分解异兽尸体的村民,见到慕容妁的刀法也是忍不住夸赞,对于慕容妁刀法,坚信对方对解刨对象的肢体结构绝对是了如指掌。

他们揉了揉眼,事实告诉他们没有看错。

眼前这位娇嫩的小姑娘正使用传统医治手段,刮骨疗伤术。

他们相视一眼,移动脑袋越过慕容妁,见到老李溃烂的皮肤上插立着纤细的银针,牢牢封锁着各个脉门。

使毒血汇聚,凝滞在骨皮之间。

下一秒,慕容妁挑起实现灼烧好的剔骨刀,锋利的刀刃间看不到一丝杂质,刀芒乍现。

汗水跑满了她的额头,最后筛落在浸湿的衣襟下。

黑色凝固物分离皮肉,宛如数条游动血海的水蛭。

慕容妁眯起眼睛,重新审视着骨皮间暴露的毒素,远看就像贴附铁体的红锈,异常醒目。

“看够了吗?没看见我出了一身汗吗,还过来给我擦擦。”

汗打衣襟,指尖染血的慕容妁朝人群中瞄了一眼,只见就是对着孟禁就是一顿骂。

“哦哦。”

几声应和,孟禁走到慕容妁的身后,只见后者的后背浸满了汗渍,形成一大片不规则的湿影,却能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细细一嗅,平添几分与众不同的体香。

孟禁弓俯下身,见慕容妁嫩白的脸蛋沁出一层细汗,但坚定的目光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孟禁伸出自己的衣袖,在触碰到慕容妁脸颊的那一刻。

“滚,”慕容妁利落开口,直接开骂“脏!”

孟禁:???

......

在经过针缝、包扎、敷药、喂服药汤后,生命垂危的老李叔才算捡回来一条命,这次可算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哪怕是经过在精湛的医术下,原来生龙活虎的老李叔也是回不来了,轻则带着病根苟活一生,重则残疾终生。

到了夜里,火塘的各家各户纷纷点起油灯,将漆黑的夜色赶出山寨,不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前去老李家问候了几句,送来了平常都不舍得用的补品药草。

见此场景,李婶紧绷的脸松弛了几分,独自坐在门口松了口气。

所有的苦难不用独自抗,不用一个人担惊受怕。

如果这时候,村民开始嫌弃老李家的残疾汉子和孤儿寡母的,可要让他们怎么活啊。

问候完,火塘部落全村二十多号人家汇聚在圣火前,来的都是在火塘圣火的村民,毕竟这件事,总要问出个由来,免得大家再担惊受怕。

围着温暖的圣火,村民感不到一丝寒冷,首尾相连的围聚成个圆圈。

等走到圣火前时,众人猛然发现之前被冷落的慕容妁被安排在老村长身旁,在火塘的首席位。

或许跟着躺平,她的玩伴孟禁和阿吉算是沾了光,随同坐在一旁。

洗浴完身体的慕容妁坐立其中,她换上一件白衣粗布的月华裙,尽管布料麻涩,但依旧显得稚嫩貌美。

见孟禁坐下,佯装无事的她拨动一根纤细的手指,狠狠地掐在对方后腰。

“哦!疼疼…”

慕容妁冷哼一声,挺直清瘦的腰板,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疼,你砸我脑袋的时候也不替我想想。”

孟禁本能地拦住对方待到手,好在女生力道小,被他牢牢束缚住,还不忘解释道:

“妁姐,别人不知道你的能力,我和阿吉还能不知道吗,

我还记得你三岁的时候,说想要吃蜂蜜,我和阿吉就捅了毒蜂王的窝,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俩早就被蜂毒毒死了。”

说话间,孟禁特意瞪了眼身旁的阿吉,后者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似乎察觉到孟禁抛来的眼神,阿吉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他剑眉星目的扫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

“我信你俩个鬼,”慕容妁白净的脸蛋上,挤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忽然,一群身材硬朗如虎的汉子,伴着一家老老少少聚到火塘前,围着火光璀璨的圣火,一个个神态严肃,盘着脚围坐下来,老村长见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便轻咳一声,使嘈杂的院落寂静下来。

“想必白天发生的事,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我们今晚就聚在一起商讨一下,小李受如此重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老村长,您见识多,讲讲您的看法吧。”

在场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着,没人敢随意揣测老李叔所受的重伤,因为这毒伤太过离奇,不像是深林的异兽所致。

老村长扫视一眼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少女身上,“妁儿,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慕容妁似乎联想到之前村民对她的排斥,她悠哉地抚着发丝,自顾自的嘟囔:

“我只是被人捡来的孤儿,没人疼没人爱的,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要不是吃了你们几年的白饭,我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村民的眼中寒芒一闪,振奋的提起脑袋,谁想下一刻,他们又纷纷欲言又止地垂下头。

慕容妁想再说些什么,身旁的孟禁梦的一手堵住她的嘴巴,凑到耳边低声提醒:

“我的妁姐,你说这话是想要和全火塘为敌吗,说的话那么冲,以后还想不想跟着我混吃混喝了。”

慕容妁的脸色不是很好,抿嘴回答:“大不了我走,反正这也是一个讨厌我的地方,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他们都不喜欢我,那.....我还有呆着的必要吗?”

“因为你一直呆在火塘,不会知道废土的夜晚是有多么危险,若是黑暗降临,大林所有的洪荒异兽会躁动起来,异化的植物会变得嗜血无比,如果没有过硬的本领根本撑不过三炷香时间。”

孟禁和慕容妁交头接耳地说起悄悄话,音调压的很低,外人没多加注意到。

“不对,你...”似乎想到了什么,慕容妁眉头一紧,带着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身旁的少年,怀疑开口:

“听负责捕猎的大叔说,夜色越黑代表废土的危险级别就越大,你一夜未归,那是如何撑过后半夜的?

你是不是在骗我?!”

孟禁歪脖靠近对方,:“要不要咱俩做笔买卖,你把你对伤口的发现告诉大家,我告诉你我昨晚经历了什么,超劲爆的呦~”

慕容妁转头看向一脸眉飞色舞的孟禁,对方嘚瑟的露出两排整洁的大白牙,似乎真的有什么特大爆料。

思忖再三,她便点了点头。

直视着孟禁严肃的眼神,直到对视到那颗诡异的右眼,慕容妁原本平静的心忽地不安起来,她侧出耳朵,仔细地聆听能在废土黑夜活下去的手段.......

“因为我遇到了…一位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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