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居子良的在陈兮心中的评价从纨绔子弟变成了登徒浪子，对其的态度从敬而远之变成了避退三舍。
陈兮怕又撞上居家人，干脆宅在家里哪也不去了，就为了避避风头。
但孟姣的生辰礼，陈兮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你收到没？”陈兮靠在摇椅上，晃晃手中的大红烫金花笺。
林樱将丝线团成一团，塞进竹篓中：“收到了，半个月前便送来了。”
孟家啊…陈兮想到那幢黑沉沉地大宅子，心绪繁复。
这孟家她是想去又不想去。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孟姣的及笄礼，可想到上次她无意间知道的那件事，她又犹豫了。
孟姣的年纪不小了，生辰礼过后估计婚事也要筹办起来了，这是拖不得的。
孟姣的未婚夫江文轩是何等人物，陈兮也不了解。但总之是个高门贵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按照道理，若是江家重视这门婚事，孟姣的生辰礼她们也是该来的。
陈兮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上次花会那个主动搭话的江文君吗？”
林樱点点头，那个江小姐不卑不亢的样子给林樱留了很深的印象：“看着像是个良善的。”
良善…陈兮轻笑一声，这个还有待考证。
“啪！”小侍女脸颊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她不敢伸手去捂，只浑身轻微地颤抖着。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你也敢看不起我？！”少女立于她面前，神色暴戾，和在外人面前那幅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小侍女带着哭音回道：“小姐您误会了，这是厨房给我的，我就端过来了。”
两人身旁的黑檀木桌上摆着一托盘的吃食，江文君生气的理由就是侍女给她端来的是姨娘的分例而不是小姐的分例。
“啪！”又是响亮地一巴掌。
江文君怒道：“还会顶撞了？你那眼睛是瞎的不成，厨房给错了，你自己不会看？”
房内外的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丫鬟是正好撞在小姐气头上了。
江文君如此生气的原因也是孟姣并没有给她发花笺。
江家的帖子自然是早就下发了，但她没有拿到孟姣亲手写的花笺，这便被其他拿到的贵女们嘲笑了一番。
孟姣，等你嫁进江家…
我会千倍百倍地还你我这些时日受到的耻辱！
江家在云州势力不容小觑，江文君在云州贵女中从来都是众星捧月。
可自从孟姣进入云州贵女圈，几次三番当众指摘江文君虚伪假面，佛口蛇心，不给她半点脸面。
江文君心高气傲，常常与孟姣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但江孟两家有结亲意思之后，江夫人便明令禁止江文君顶撞孟姣，甚至还要她去接近讨好她。
江文君受不了这些委屈，当着父母的面大闹了一场，被江老爷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后来是江文轩找到她，江文君才知道，父亲对这次联姻势在必得，根本不在乎江文君的看法。
若她再闹下去，江老爷将她押去孟府给孟姣赔罪也是有可能的。
那她就成整个江州的笑话了。
江文君痛哭了一夜，第二天被江夫人拉起来梳洗，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母亲那天对自己说的话：“江家，不缺一个女儿。”
是，她不是江家唯一的女儿。
江文君姿色平平，才学一般，若不是她是嫡女，和江文轩一母所生，恐怕江文轩都懒得来提醒她。
从那之后，江文君每次出门参加花会小聚，总要处处忍让孟姣，甚至主动行礼。
回来之后她便会向院中下人发泄，江家人也视而不见。
江文轩撞见过一回，两个婆子从江文君院子里抬出来一个小丫头，用白布裹着，布上血迹斑斑，已经是没气了。
他用扇子掩住口鼻，给了婆子几两银子，让她好好安葬了这个丫头。
婆子表面应下，转头便将这钱拿去喝酒赌牌，丫头拉到乱葬岗随意一扔作罢。
江文君在外面的仪容越是规矩端庄，她在江家深院里做的事便越发没样子。
她恨孟姣，但她面上还得巴着她。她咬牙坚持着，只因为江母那句：“等她嫁进来，你想怎么磋磨还不是看你…”
孟姣。江文君接过一旁发抖的丫鬟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染血的手，眸色阴沉地看向天空。
她只要等…等孟姣嫁进来…
另一边，孟姣看着孟夫人带人给自己清点着嫁妆，面上毫无新嫁娘的羞涩喜悦之意。
“这两处庄子是京郊的，值钱但是太远了。”孟夫人让嬷嬷略去那两处庄子，示意她继续往下念。
孟家的很多家底都置办在京城，故而能让孟姣带着的东西并不多。
不过孟夫人也早就派人在云州附近置办田产土地，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填进孟姣的嫁妆里。
“我那几套压箱底的头面你给她单独放一个箱子。”孟夫人想着府里就一个女儿，也没必要留什么东西给庶女，心下有些舒畅。
孟姣有些没精打采地：“娘，不用带这么多的。”
拿去也是都便宜了别人家。
孟姣知道江文君江文轩这两兄妹的德行，自己嫁过去还能得他们两人好？
江家的家风就是伪善。
孟姣早就摸透了。
孟夫人用团扇戳戳她：“喂，是你嫁人，不是我嫁人，你能不能高兴点，别耷拉着个死人脸。”
孟姣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丑丑的表情。
“得了。”孟夫人回头懒得理她。
孟姣垮下嘴角，她没跟孟夫人抱怨过江家兄妹的真面目，一来是怕母亲担心闹得家宅不宁，惹老夫人厌弃，二来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孟夫人看似管着孟府整个后宅，但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孟老夫人和孟璋。
这两人，她都去找过了。
但是他们都是安慰她，拍着她的肩膀道：“哪有完美的夫君呢，忍忍也就过去了。”
忍忍？
要怎么忍？
孟姣想起月夜下那个狠狠踹着老奴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是白天给他递马鞭的手慢了些，当时孟姣看他笑意盈盈，毫不在意。
晚宴时孟姣出来透气，便撞上这一幕：白天那个亲和爱笑的江文轩像个魔鬼般在花园一角踢打着哀叫的老奴。
每每午夜入梦被这一幕惊醒，孟姣都会想，以后自己是否就是这老奴的下场？
她曾寄希望于那个人带她走，但他拒绝了，她也就放弃了。
也罢了，生于孟家，长于孟家，就用她这身去偿还吧。
“攸儿？”孟夫人看到门口那道身影，有些惊喜：“今天不是休沐，你怎么回来了。”
孟攸淡淡回应母亲：“和先生告了假。”
他看孟姣一眼：“你跟我出来一下。”
“干嘛。”孟姣没好气地撑他一句，没动弹。
“弟弟让你出去就出去。”孟夫人生生将孟姣推了出去。
这姐弟俩可很少交流啊，马上孟姣要出嫁，估计孟攸还是舍不得姐姐吧。孟夫人窃笑。
两人走到拐角处，孟姣不耐烦地站住，银丝莲红裙摆随风摇曳。
“什么事？”
孟攸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扔给孟姣：“陈兮给你的。”
听到陈兮的名字，孟姣双眸划过一道亮光，转瞬即逝。
孟姣打开，是她最爱吃的葱油饼，可惜她此时毫无胃口。
她捏着那几块饼，忍不住出神。
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吃这种东西了…
“你要是不想嫁便直说，趁现在还没进江家门。”孟攸突然开口了。
孟姣瞪他一眼：“小孩子别胡说。”谁说我没说过。
“你没跟我说，你没跟母亲说。”少年声音沉稳可靠：“你若是不想嫁，自有一万种法子，何必自己在这自怨自艾。”
孟姣看着自家弟弟那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哑口无言。
“你…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空气中浮动着栀子的幽香，孟攸的双眸在昏暗的天色下灼灼耀目：“你先告诉我，除了罗丰恒的原因，你还有不愿意嫁的理由吗？”